第52章
等菱畫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 她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緊緊反綁在了身後。
腦袋依舊是暈暈的,可她已經在很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 并且回憶起了在她暈過去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到了這種時候, 思維卻反而比以往更可怕的冷靜,她閉着眼睛, 大概猜出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克伯宮的世界裏, 尤其是在大選期間,人類能夠使出的肮髒手段永遠可以超出你想象的極限, 在過去的歷史中,類似槍擊、綁架、恐吓……等等的威脅層出不窮, 為了達成最終的目的, 犧牲和見血都在所難免。
而這一次, 也毫不例外——GKang終究沒有辦法忍受以公平的手段來競争首席,還是铤而走險選擇了這種方式來打擊他強有力的對手瞿溪昂。
她定了定心神,睜開眼睛。
她置身在一個看不出是在哪裏的狹小的房間裏, 房間四周牆壁雪白,空無一物, 而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存在,就是正對着她、靠近門的那把椅子。
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也不知道瞿溪昂目前的情形, 他是不是做完了區域競選、準備做總結演講了?穆靖找不到她會告訴他嗎?他會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嗎?
……
好多好多的思緒,卻并不覺得害怕,她倒也挺佩服自己的。
怔怔地對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她聽到了大門被鑰匙旋轉打開的聲音。
小迪從門外走進來, 關上了門。
以往那個在克伯宮裏看上去和藹可親的小迪此刻卻仿佛變得完全不認識,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地在她面前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來,“你醒了。”
她的目光閃了閃。
“不愧是Chase的女人,在這種時候倒還是不慌不忙,”見她不說話,小迪語帶譏諷地道。
“GAGA如果看到現在的你,不知道會怎麽想?”菱畫看着小迪,平淡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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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GA和小迪的關系一直很好,她們倆認識的時間比GAGA和她的還長,連帶着,她其實對小迪的印象也不錯,覺得她的性格還挺溫和無害的。
可是說真的,能夠在克伯宮裏工作這麽長時間,還是做D國首席的幕僚,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會是一個無害的“好人”呢?
小迪臉上的表情變了變,可又冷笑了一下,“在這個地方每個人都是各為其主,或許今天她在我的位置上,也會毫不猶豫地辦成和我一樣的事情。”
“我不這麽覺得,”她說,“無關乎任何體制,我們是朋友。”
“朋友?”小迪搖了搖頭,“朋友能當飯吃嗎?朋友能夠給你權力?選擇朋友就會讓你失去一切——你還會選擇朋友嗎?這裏是克伯宮,可不是幼兒園。”
“還有,Rene,你要我提起Ken的事情嗎?不要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你以為你又幹淨到哪裏去?”小迪看着她,目光裏是陌生人一般的冷漠,“更不提和自己的上司搞到一起,你和Chase的事情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以為我們都不長眼睛嗎?GKang很早之前就開始盤算今天的計劃了。”
“所以無論你今天想不想做這件事,我都覺得你們這一手玩得不錯,”菱畫并沒有被她的話所激怒,平靜地說。
“謝謝,”小迪裝模作樣地朝她笑了笑。
“只是,我恐怕GKang和你的如意算盤都打錯了,”
菱畫話鋒一轉,目光裏也是針鋒相對的銳利,“你們将我綁架困于此,也不會對競選最後的結果造成任何的改變。”
小迪一怔,立刻搖頭道,“怎麽可能?Chase并不知道我們會對你怎麽樣,如果我們将你撕票,他還會有閑情逸致去繼續他的總結演講嗎?”
“當然會,”她輕輕笑了笑,“你們都還不了解他。”
小迪皺了皺眉頭,“你是說,你是死是活都影響不到他的行為和判斷?”
她聳了聳肩,“你們以為他是情窦初開毛都沒有長齊的高中生嗎?就因為我、一個女人?葬送離自己近在咫尺的鐵王座?你們和他共事那麽久還不知道他是個多麽冷血無情的人嗎?搜索引擎上随便一搜都知道他對女人是什麽态度和立場,真佩服你們還會把賭注壓在我身上,我真是要深表榮幸了。”
“可是,你和那些女人對他而言是不一樣的,”小迪立刻反駁,“他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像對你這樣,無論是為了你遠走A國,還是将你安置在他的公館,他不會對任何一個人做出這樣的事情,所有人都很清楚他是個無懈可擊、沒有軟肋的人,可他對你做出的這些特別行為,已經足夠我們把賭注壓在你身上了。”
“你們找不到他的弱點,就把我假想成他的弱點?”菱畫勾了勾嘴角,“也算是難為你們如此精心的布置了。”
小迪似乎是有點被激怒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道,“和你在這繼續說也毫無用處,你等着看吧,還有三十分鐘總結演講就會正式開始,你現在所處的地方離演講主會場有将近一個小時的路程,他絕對不可能兼顧兩邊,除非他是想放棄你,畢竟,我們已經給了他通知,如果不是他親自來到這裏,等着他的就是你的死訊啊。”
她沒有說話,還是用冷靜的目光回視着小迪,小迪看她一副完全沒有被威脅到的樣子實在是氣不過,一甩手,便離開了房間,再次鎖上大門。
狹小的房間裏再次恢複安靜。
這個房間裏沒有窗,沒有任何可以與外界相連的地方,不見天日,不知何時。
她仰靠在牆上,心裏想着,還有三十分鐘,他就将會在全國乃至整個世界所有人面前開始他的總結演講。
原本,她這個時候可以坐在臺下,等着認認真真地看着他等會在臺上的模樣,他英俊又得體,演講時的流利和自信一定會讓她和所有人都着迷,她還能親自在臺下見證之後他獲得這至高無上榮譽和權力的一刻,陪他一起分享這他們彼此都這麽期待的喜悅。
她一點都不害怕小迪會對她做出的傷害,她現在只是遺憾,對瞿溪昂、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那麽重要的一天,她卻不能親自參與。
“小花花?”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了一絲非常微弱的呼喊聲,因為太輕,她險些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誰?”她反問,這個聲音好像有點熟悉啊。
“你孟大爺,”那聲音再次從房間裏的某個角落傳來,“聽得清嗎?他們使用了屏蔽信號的頂級裝置,所以花了好一會才找到你目前的定位,把交流器通過通風管放進來。”
是孟方言!
她一驚,又一喜,“孟煩煩?真的是你?”
“還有幾個迷人的我?”孟方言笑了一聲,“現在沒時間多閑聊,因為不知道可能幾十秒之後他們的裝置會再次複原,我目前只能暫時黑進來一會,你聽好我接下來說的話。”
“嗯,我聽着,”她全神貫注地豎起耳朵。
“你的手被綁着麽?”
“綁着。”
“腳呢?”
“也綁着。”
“腳還使得上力氣可以動麽?”
“可以。”
“很好,”孟方言說,“他們這次也是下了狠手,布置了不少精英守着這兒,我等會會帶着人突圍進來,但突圍進來會花一點時間。可當你聽到一聲類似于煙火一樣的爆炸聲的時候,你就用腳拼命踹你房間的這扇門,我會把你救出來,因為你所在的房間的這條長廊上,有十幾間一模一樣的房間,進來之後我的定位器就不能用了,只能靠你的幫忙來識別你所在的房間。”
“我聽明白了,”她立刻回應着,然後開始努力慢慢挪動自己的身體朝門的方向挪去。
“好,”孟方言應了一聲,“那你……”
孟方言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就仿佛聲音被人切斷了一樣,她心中動了動,想着應該是信號屏蔽裝置又恢複了。
但還好,她已經接到了孟方言的指示,明白自己需要做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終于靠自己的意志挪動到了大門口,因為與地面的摩擦身體很多地方都很疼,她輕輕喘了一口氣,額頭上有汗慢慢滴下來,而與此同時,她遠遠仿佛聽到了有槍擊和吶喊的聲音。
孟方言應該是突圍進來了吧。
她這麽想着,忽然聽到背後的門又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門被猛地打開,狠狠撞在了她的背上,她吃痛地朝旁邊倒去,看到了神色慌張恐懼的小迪……以及,她捏在手裏的那把槍。
小迪站在門邊,漂亮的臉龐扭曲着望着她,顫抖着手,朝她舉起了槍。
她生平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離看着黑洞洞的槍眼,到了這一刻,她終于感覺到大腦裏那遲來的一絲恐懼。
凡人皆有一死,這是無法掙脫的命運,可她依然不想死在這裏,死在今天。
“若是他沒有趕來,并成功拿到了首席,你如今在這殺了我,又有什麽意義?”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看着小迪和她手裏的槍,說。
小迪扭曲地笑了笑,“至少可以讓他之後痛苦郁結……我就不相信,你是死是活與他沒有半分幹系。”
“你愛GKang,對嗎?”菱畫忽然冷不丁地道。
下一秒,小迪的臉色就瞬間大變,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小迪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柔軟和痛苦,又再次變成了猙獰。
“小迪,你騙不了我的,”她靠在地上,聲音微弱卻有力,“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和GKang在一起就知道你愛他,女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如果不是因為愛,你也不會為他做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因為你很清楚,只要做了這件事,你一定會被繩之以法,你也再也無法在他身邊待下去,可是為了他的王位,你卻只能、也甘願為他犧牲至此。”
小迪的瞳孔劇烈地顫抖着,她的眼眶紅了。
“你願意為了GKang手刃我,我也願意為了Chase和你抗争到底。”她一字一句,堅定且認真。
“你不明白!”小迪忽然歇斯底裏地大吼,眼淚從她的眼角慢慢滑落,“你怎麽會明白我和他的情感?!誰能明白?!他愛我!所以我也願意為他去死!”
“他愛你?”菱畫笑了笑,“傻姑娘,從他讓你做這件事的那一刻,就已經表明他打定主意要犧牲你,如果他真的愛你,他會舍得讓自己愛的人為他這樣犧牲嗎?比如他的妻子?所以,哪怕你死了,他也不會有一絲動容的。”
“你胡說!”小迪已經徹底失控,她一邊流着眼淚,一邊重重地扣上了扳機。
黑洞洞的槍眼近在咫尺,讓她有一瞬間的晃神,恍惚之間,她想起來早上瞿溪昂走之前還認認真真地說,晚上要把她接進克伯宮一起吃晚餐。
她還沒有徹底原諒他,還沒有讓他好好履行一個男朋友或者丈夫的義務,她還沒有聽到他的求婚,她還沒給他生一個他口口聲聲心心念念要的女兒,她還有那麽多那麽多的事情要和他一起做。
她還不想死。
她還不想那麽早死,她還不想沒有與他一起品味過這個世界的種種就寂寞死去。
“咚”地一聲。
菱畫的目光聚焦起來,她看到握着槍的小迪在她的面前倒了下去。
門邊出現了一個身影,那個人手裏拿着一根木棍,應該是用那根棍子把小迪敲暈了,那個人一身得體的西裝革履,是她早上親手幫他整理過的衣衫,那個人風塵仆仆,臉龐上是她從來未見過的神情。
她看着那個人把手裏的木棍扔在地上,朝她大步走來。
他走到她面前,雙腿一曲跪在了地上,将她手上和腳上的繩子重重地扯開來,然後把她一把重重地摟進懷裏。
他那麽用力,他的雙手乃至全身都在顫抖。
菱畫靠在他的肩頭,感受到他顫抖的身軀,目光愣愣的,啞聲道,“……你做完總結演講了?”
“沒有,”他說。
她從他的懷抱中慢慢掙脫,看着他的臉龐和他眼眶的微紅,張了張嘴,“你沒有做總結演講?”
“沒有,”他看着她,再次重複道,“我放棄了總結演講。”
她的腦袋有一瞬間的停滞,仿佛像是不相信他說的話一樣,她搖了搖頭,喃喃地道,“放棄總結演講,等于放棄這次競選,等于放棄你之前所有的努力……”
“是啊,”瞿溪昂看着她,輕輕撫了撫她貼在臉頰上的發絲,“那又怎麽樣 ?”
“那又怎麽樣?”她的目光一瞬間變得通紅,“瞿溪昂,這是對你來說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你做了那麽多的努力,你整晚整晚的不睡覺,研究每個選區,研究每個財團……你鋪墊了那麽多年、踩上了那麽多的屍體都是為了今天,你就這樣放棄了?你不是讓孟方言來了嗎?為什麽你自己還要來呢?!”
他的字典裏,從來都只有“權力”二字。
她是多麽清楚,他有多看中這個位置,正是因為她太清楚,所以在剛剛面對小迪的質問時,她才會對小迪說,他怎麽可能會為了她,而放棄這個位置?——她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而是哪怕他對她的情感再濃厚,她也不想和這個位置在他心裏上同一個天秤,逼他做這樣殘酷的選擇題。
她一直都知道,她愛上的是一個王者,那就注定會有犧牲,也注定會和其他人的愛情不同,注定了她不會奢求他到在這樣的天秤裏也傾向她。
“不,”
下一刻,瞿溪昂看着她,目光裏是她從未見過的深情,“這不是對我來說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菱畫的心一跳,仿佛都要停止。
“菱畫,這曾經對我來說的确是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我想要得到這個位置,想到無法停止去運轉我自己,無法停止去犧牲其他人,可是,當我剛剛在臺下,收到他們的消息時,我才發現,這件事對我來說,居然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的眼底,是冰山慢慢融化開來的溫柔,是她從未敢奢求過的、最真切和直白的愛意,“如果讓我得到了那個位置,可代價是失去你,那我寧願不要那個位置,因為對于現在的我來說,你才是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她看着他,眼角慢慢泛起濕潤。
“我愛你,比鯊魚對血的執念更愛你。”
I love you, more than shark loves blood.
☆、尾聲
菱畫不是沒有聽過甜言蜜語, 也不是沒有聽過所謂的真情告白。
可這些,她從未想過這一生有一天,能夠從瞿溪昂的嘴裏聽到。
從前,他曾親口告訴她,鯊魚只愛飲血,他從來都只是利用她而已, 在他的心裏沒有比利用多出一分的情感,她也有想過要去感化他,但是她明白鯊魚的天性,所以她接受了, 也選擇了離開。
或許是因為從來沒有對他抱有過太多的幻想,甚至哪怕已經決定要留在他的身邊之後,也受到他的百般照顧和疼愛,每一天都在一起,他也沒有做出過任何的表示,她想, 或許他就是這樣一個吝啬又不善言辭的人, 那就這樣吧,誰讓她選擇了他呢。
可是, 他卻做出了遠遠超出她想象的事情。
瞿溪昂說完這句話後,就這麽跪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如果這時候認識他的人過來看到他這樣的神态, 一定都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看錯了。
“抱歉打擾你們的偶像劇時間, ”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熟悉的慵懶又好聽的嗓音在門口響起,他們一同轉過頭去,就看到孟方言将槍滑進了身後的口袋裏,抱着手臂對他們說,“場子都清空了,該撤退了。”
“好,”瞿溪昂點點頭,将她從地上一把打橫抱了起來。
“我可以走,”她立刻對他說,“我沒有受傷。”
他卻充耳不聞,就這麽抱着她,一路大步朝着走廊的前方走去。
孟方言亦步亦趨地走在瞿溪昂的身邊,一邊飛快地給外面的人指示,一邊對菱畫奴了努嘴,“別讓靜爺知道我還是讓你受苦了。”
菱畫勾着瞿溪昂的脖頸,看看孟方言,“你們很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出了?”
“至少有做過模拟,”孟方言指了指瞿溪昂,“他從A國回來之前就已經抓着我聊過整個計劃,所以我三天前就到了T市,只是一直沒讓你知道。本來覺得都到了這種時候,應該不屑用髒手段了,沒想到他們還是動了手,而且還是派了個女人過來。”
“我看到小迪,也下意識地放松了警惕,畢竟我想她一個女孩子不會做什麽太可怕的事情,”她輕輕嘆了口氣,想到小迪絕望赴死的表情,心裏也不是很好受。
小迪還很年輕,還可以有無限未來,可她偏偏愛錯了人。
“沒聽說過最毒婦人心嗎?瞿溪昂下手有輕重,她沒死,只是受個輕傷,但下半輩子估計都要在牢裏過了,”孟方言邊讓醫療隊進去把昏迷在地上的小迪救出來,邊說。
三人走出了這棟建築,她才發現原來他們所在之處是T市一個隐蔽的郊區工廠裏,此時外面熙熙攘攘的全是人,除了特勤部隊、醫療隊,還有大批聞訊而來的記者。
“你放我下來吧,”看到那麽多記者似乎都是沖着瞿溪昂來的,她還是盡全力從他的懷抱裏掙脫,下了地。
“稍等我一會,”瞿溪昂看了她一眼,走過去和在一旁恭敬等候着的特勤隊長說話。
一旁的孟方言這時朝她勾了勾手指。
她跟着孟方言走到一邊,還是忍不住敲了敲孟方言的腦袋,“你為什麽不阻止他來?”
“我阻止了啊,”孟方言苦大仇深地看着她,“你以為我來T市,還跟着他一路做了那麽多計劃都是為了什麽?都是為了能在今天既保證他順利當選,又保證你的安全,而且你知道我和他的水準不相上下,他既然都已經把後背交給了我,我肯定也會不辱使命,畢竟他和靜爺的刀都懸在我脖子上,你也是我的摯友,我根本不可能不拼勁全力的啊。”
是,她其實在剛剛接到了孟方言的訊號時,心裏的石頭就已經落下了地,她很清楚孟方言可以把她平平安安地救出來,完全不用影響在主會場的瞿溪昂。
“但是在我們剛剛接到你被綁架的消息的時候,他就已經違背了他自己定好的計劃,真是有毛病,既然不按計劃走那還定計劃做什麽?”
孟方言嘆了口氣,似乎是覺得遺憾,但又覺得欣慰,“不過我跟他認識這麽多年,都從來沒見過他那副樣子,在對講器那頭連聲音都是抖的,我怎麽勸都不聽,二話不說直接就從主會場自己飙車過來,十頭牛都拉不回去,像瘋魔了一樣。”
“老天爺啊,那可真的是幾千萬人,幾十億人等着看的演講啊,他就這麽跑了……”
她聽到孟方言的這些話,心中更是波濤洶湧。
“小花啊,”孟方言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忽然就笑了,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歪着腦袋說,“怎麽說呢,恭喜你,降服了這個世界上最複雜最難搞最可怕的男人。”
菱畫聽着那些前綴詞,“噗嗤”一笑,可鼻頭又瞬間變得酸澀起來。
“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孟方言吹了聲口哨,“那家夥以前混賬的時候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我就想着,好你個瞿溪昂,總有一天有你打臉的時候,你等着。”
她捧着肚子笑,邊笑,卻邊有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孟方言和她再說了一會話,就先帶着隊伍把之前那些GKang的人押送去特勤局了,瞿溪昂那邊似乎也交待完了接下來的部署,再次回到她的身邊。
“我們回家,”他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
兩人一起朝前走去,才走了兩步,等候在前方的記者“呼啦”一聲全部都圍了上來,正面包圍他們,無路可退。
菱畫心中不免有一絲緊張,可看身邊的瞿溪昂,一副超然的淡定,也不躲不避。
“首席副總裁先生,”為首的一個記者看着他,詢問道,“請問您是放棄了這次競選,對嗎?”
“是的,”他說。
“有傳聞稱,是因為首席總裁GKang先生使用了非法手段幹擾您的競選,特別調查組會對他進行立案調查,是嗎?”另一個記者緊接着問。
他沒說話。
“首席副總裁先生,有消息稱由于您放棄競選以及首席總裁先生目前将被進行停職調查,所以此次大選将會作廢,并會在一年後再次啓動,真實的情況是這樣嗎?”
“首席副總裁先生,那麽在一年後的大選再次啓動之前,這一年裏難道D國将會在無組織狀态下群龍無首地運營嗎?”
“首席副總裁先生,參考過去的歷史中,如果首席總裁被革職,将由首席副總裁直接繼任,您或許不需要再競選就會當選,您是怎麽想的呢?”
“首席副總裁先生……”
許許多多的嘈雜聲,閃光燈……全部把他們團團包圍,她的手被他緊緊握在手心裏,似乎能從他的手心裏感覺到他穩定而又清晰的脈搏。
“你們提的這些問題,過幾天都會有明确的答案,但不是現在。”過了良久,他才淡淡地回複了這麽一句話。
“首席副總裁先生,那麽請問您和您身邊這位女性是什麽關系?她是您的前幕僚對麽?聽說你放棄競選就是為了她,是這樣嗎?”這時,一旁一個女記者忽然銳利地提了這麽一個問題
一瞬間,所有的視線、閃光燈和焦點全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菱畫對着這些目光,輕輕呼吸了一口氣,卻也沒有逃避。
“是的,”
可就在她以為,瞿溪昂還是會像剛剛面對所有提問都避而不談一樣,他卻開口給了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所有人,連同她,全部都側頭看向了他。
“我的确為她放棄了競選,因為如若我在大選中獲勝,我希望的是她平安地在我身邊與我一同迎來這一刻,”他面對着所有的鏡頭,慢慢地說,“她不在我的身邊,我無法獨自走完這一條路。”
這是爆炸性的一段發言。
記者們聽完瞿溪昂的話,立刻開始神色興奮地交頭接耳,要知道,能從這位在公衆面前從來都不茍言笑卻人氣爆棚的克伯宮高層嘴裏套到一些與他私生活有關的事情,簡直是比登天還要難,他在衆人面前的形象永遠都是不近人情的,可誰知道他居然還會說出這樣一段話??
“另外,回答你最開始的問題,她的确是我的前幕僚,但是今後,她将會是與我一同走進克伯宮,走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條道路、階梯上的女人。”
說完這句話後,瞿溪昂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後便拉着她,穿過蜂擁的記者,朝前方停着的車裏走去。
身後的記者們都發出了連連驚呼聲,想要追上來繼續采訪更多爆料,卻被及時趕來的穆靖和其他保镖攔在了原地。
上了車後,她的心跳聲依舊是咚咚的,他俯身過來幫她系上安全帶,眼帶笑意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她看向他,“剛剛的采訪,等會應該會給全世界人民看到吧?”
被人綁架後,她還拼盡全力地在地上掙紮過,現在整個人別提美觀了,大概就是個灰頭土臉的包子吧。
“不醜,”他挑了挑眉,“好看。”
她翻了個白眼,卻笑了。
瞿溪昂很快把車開出去,開了沒一會,他卻忽然在一個無人的碼頭邊停了下來。
然後,他把她從車上帶下來,拉着她朝碼頭邊無人的石凳走去。
“不是回家嗎?”在石凳上坐下後,她狐疑地挑了挑眉,望着他。
“先等等,”他說。
折騰了一整天,太陽已經慢慢地開始西下,整個城市感覺都被披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光芒,她看着平靜的江面,心裏想着,自從開始準備大選之後,他們兩個似乎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靜靜地坐下來,仔細看一看這座他們開始走近彼此的城市。
一切的故事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瞿溪昂。”
“嗯?”
“接下來真的會在無組織狀态下過一年再舉行大選嗎?”
“還不知道。”
“會不會在GKang被革職下臺後,真的直接由你頂上?”
“也不清楚。”
她沒好氣地說,“對着我還掩掩藏藏?那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他轉過頭,看向她,笑了笑,“我只知道我現在有一個心願還沒有完成。”
菱畫的呼吸滞了滞,就看到他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錦盒。
溫暖的黃昏裏,這個她曾仰望着、期盼着,也深深愛慕着的男人,忽然就從石凳上起身,正面對着她,然後認認真真、動作标準地單膝下跪。
“菱畫,”
瞿溪昂注視着她,一字一句地說,“你嫁給我,好不好?”
耳邊所有的聲響,腦中所有的思緒,都瞬間像被按了暫停鍵,她眼睜睜地看着他,看着他手裏的鑽戒,覺得自己的心跳都仿佛快要停止了。
“你知道,我這麽多年唯一的心願只是想要走上權力的巅峰,我自私,缺乏耐心,冷血,利益至上,把每個人都當作棋盤上的棋子,包括你在內。我對你的傷害,甚至可以讓你一輩子都不原諒我,可我是個厚顏無恥的人,哪怕是這樣,我還是想要強迫你原諒我,先把你占為己有,讓你待在我的身邊,讓我慢慢彌補。”
“你還是別說了吧,”她捂住嘴笑,搖了搖頭,“太不中聽了。”
“我和孟方言不一樣,他是因為迫不得已才對祝靜說不愛她,卻始終都在用生命保護着她,而我卻從頭至尾都只是利己主義,一直到了這一刻,這最後的這一刻,我才恍然醒悟,在這世界上對我來說,還有比權力更重要的東西存在。”
他的語氣裏,是溫柔,是坦然,“我相信孟方言會保護好你,可是我依然沒有辦法在不知你是否平安的情況下登上演講臺,我從來沒體會過這種感覺,就像心口被鑿開了一個洞,血一直在往外流,怎麽止都止不住,那些理智、理性、冷漠……全都消失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你,我什麽都做不了。”
“小畫,我無法想象如果沒有你,我今後的人生會是什麽樣子。”
太陽落山以後,是連蠟燭都無法替代的。
她看着他,剛剛強忍住的眼淚,積蓄在眼眶裏,只要稍稍一動,就可以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所以,我能不能請求你,今後每一個黃昏、白晝都待在我的身旁,我的軟弱無能想被你看到,我的堅強勇敢也想被你看到,只要是你在我身旁,我才可以繼續走下去,我不怕等待,一年、兩年……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會再努力去得到那個位置。”
“要兩年才能當上首席?那麽久嗎?”她打趣他,“我可能會覺得太長了。”
“那我就在這兩年裏,專心做個好爸爸也好,”他笑,“反正,對我來說,那已經不是最最重要的了。”
他說着,打開了那個錦盒,錦盒裏靜靜地躺着一枚戒指,乍一看,她恍然發現,這個戒指居然和他之前送給她的手鏈、項鏈都是一起定制的。
“小畫,”他用她聽過的最最溫柔的聲音對她說,“首席副總裁夫人的位置目前還空缺着,你有興趣嗎?”
“做首席副總裁夫人有什麽好處呢?”
“讓我想想,”
他還真的歪了歪頭,“大概是,一輩子有人伺候着,不怕居無定所,不怕工作沒有人可以理解分享,不怕不能受到他人的愛戴,不怕回家沒有熱菜熱飯,不怕節日裏沒有人送花,不怕女兒沒有爸爸,不怕今後老了沒有人可以一起走進墳墓吧?”
“嗯……聽起來還可以,不知道實際上是否劃算。”
“那要不然先簽了合同再說?”
“可以違約嗎?”
“可以啊,”他笑着,拿出了戒指,輕輕戴上了她的左手無名指,“那我就再拿出一份更好的合同給你審閱咯。”
他是人人憎恨又畏懼的王者,游走在權力的游戲裏,不握屠刀卻一身血債。
可再偉大的王者,也依然有他的軟肋與盔甲,他終究會遇到一個人,那個人會成為他最堅強的盾,也會成為他最柔軟的心頭砂。
這世界上再鋒利的劍,也總會有一把劍鞘将其妥帖珍藏。
這世界上只有一個她,可以與他并肩而行,直至生命的盡頭。
世事無常,黑白颠倒,幹了你這杯無可救藥。
《我的命中命中》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