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床邊故事(下)

五雷轟頂是什麽滋味?

……

周多餘看着面前這張臉,只覺得渾身冷到刺骨,冷到她光是站着就在發抖,眼前開始泛大片大片的黑,她都有點站不穩了。

她想,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張揚又激進,一直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能夠抗住所有的風暴,這就是為什麽她從小的志向就是克伯宮并且也能最終實現自己願望的原因——她什麽都不害怕,什麽都敢嘗試,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強。

所以對她來說失戀也就是這樣,每次好像很愛一個人,傷心個幾天,也就完事兒了,生活總是要繼續。

有朋友曾經評價過她,其實越是像她這樣表面看上去嘻嘻哈哈的人,越是內心冷酷到恐怖。

她不置可否。

可今天。

一個讓她從走腎到走心的男人,說出這麽一句話,卻真的讓她嘗到了什麽叫做五雷轟頂的滋味。

按照人設,她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開開心心地對着這個徹頭徹尾的渣男說句——“那好吧,那就結束吧”,然後痛痛快快地把這男人趕出家門——才對麽?

可為什麽?

為什麽她看着他平靜到恐怖的臉,卻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呢?

“……已婚?”

大概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她才張了張嘴。

穆靖點了點頭,“我有太太。”

“噢,”她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輕輕地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Open relationship(開放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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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放關系是指處在這種關系中的雙方有保持伴侶關系的意願,但又不受傳統的一夫一妻制的限制。

他搖了搖頭。

“那你剛剛還說出那些話你都不覺得惡心嗎?”她緊緊捏着自己的拳頭,臉龐漸漸漲紅,“你這人他媽三觀有問題!你讓我覺得我自己也惡心透了!”

如果他們都是單身,那麽這樣的身體關系也只是各取所需,可他竟然是已婚的狀态,那她這種行為不就是“被小三”了麽?她不就是在不知不覺之間破壞別人的家庭了麽?她周多餘雖然不算個好人,可這最基本的道德良知她還是有的,她寧願單身一輩子也不願意去破壞別人的家庭啊!

穆靖動了動唇,“……情況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麽樣?”

她看着他,冷笑道,“你有法律意義上的妻子,只要這一條就足夠了,別的我都不需要聽,我真的是瞎了眼了才會和你搞上,請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他一動不動,看着盛怒的她,目光深沉又複雜。

“還不走?”

她的眼眶通紅,目光犀利而冰冷,“你要逼我把剛剛那段話在克伯宮裏公放?我知道你覺得我廉價,是,我是廉價,我沒臉沒皮地和一個已婚男人搞上還他媽動了真感情,我真的是失了智了……”

“周多餘。”

“別,”她擡起手,一字一頓地說,“別再叫我的名字。”

屋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他們曾經在這個屋子裏,有過歡愉,有過溫存,有過溫暖,她也曾覺得自己好像靠近過他的心,可這一切,都在他這句話後變成了可笑的支離破碎的荒唐。

不知過了多久,穆靖将衣服整理妥當,打開門離開了。

她的皮膚還光裸在外,冷風從那一瞬間打開的門裏灌入,将她整個人都席卷得體無完膚。

周多餘站在那一動不動地過了好久。

終于,她擡起手、揉了揉眼睛,放聲大哭起來。

**

第二天,她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失魂落魄。

她努力地想要保持原樣去工作,萬幸工作能夠勉強維持住,可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游魂一樣蒼白無力的臉龐和表情。

她找了菱畫提過幾句,她知道菱畫心疼她,可這件事情沒有人可以幫她分擔,也沒有人可以幫她解決,況且菱畫自己也和瞿溪昂處在動亂之中,她也不想再給菱畫添麻煩。

再說了,再傷心再痛苦,她又能怎麽辦?她和穆靖之間,從一開始就是錯誤,到了現在,便是死刑。

男人多的是了,過了一個月,她一定還是一條好漢。

她這樣安慰自己。

一個月過去了。

下班之後,她嘗試過去酒吧找新的小哥哥,也甚至找了看對眼的小哥哥去酒店,可往往都是剛出酒吧,她就縮回去打退堂鼓;朋友給她介紹過正兒八經的高幹子弟,她答應人家去吃個飯,吃完飯人家給她發消息,她連回都不願意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要放在以前,這些人裏絕對會有一個脫穎而出成為她下一個男友,也不是沒有人可以給她戀愛的感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看到他們每一個人都覺得心口堵着,怎麽樣都無法進行下一步。

而她這一個月,只在克伯宮裏見到過他兩次。

每次見到,她的心還是會揪着,而他卻都像沒看到她一樣,從她身邊漠然走過。

是了,他就是這樣的人,他連心和道德底線都沒有,她還在奢望什麽呢?她應該覺得這個男人太惡心,把他從自己的生命中徹底剔除才對啊。

不知不覺間,她的生日都到了。

那天早上,連她自己都沒想起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結果還是以菱畫為代表的一衆友人給她發了消息她才想起來。

雖然心底裏興致不高,但朋友們說晚上要給她在酒吧慶祝,她到底還是得裝得開開心心地去。

酒吧裏怪光陸離,大家開了香槟之後就徹底嗨了,玩着各種沒節操底線的游戲,喝下去的酒也越來越多。

周多餘大肆地笑着,與朋友們捧着杯,眼睛底裏卻始終黯淡無神。

過了零點,大家歡呼着給她吹了蛋糕,她去前臺關照記卡,關照最要好的朋友讓大家繼續好吃好喝,自己卻悄悄地先溜了。

走在淩晨T市的街道,她把兩手插在口袋裏,冷得把臉埋進圍巾裏。

她喝了不少,沒有醉,只是有點頭暈,卻不困。

從酒吧步行到家樓下,她慢悠悠地坐電梯上樓,可人剛出電梯,她就吓得“啊”地叫了一聲。

只見有一個人正靜悄悄地站在她家門口,黑燈瞎火的,走廊都沒有感應燈,估計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了。

感應燈亮了起來,她的眼睛顫了顫。

“又去喝酒了?”穆靖朝前走了一步,靜靜地看着她。

她咬了咬牙,像沒聽到他說話一樣,徑直走到自己的家門口,拿鑰匙開門。

門開了,她走進去,反手就要關上門,卻被一只手重重地擋住,她用力推了推,那手紋絲不動地擱在那。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滾。”

“我有話要跟你說,”他的聲音依然淡然而從容。

“我沒話和你說。”

她的手稍微松了松,他就直接推門進來,把門反手關上了。

周多餘抱着手臂,看着他,“我告訴你,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今天誰都別想好過。”

“你能不能冷靜點?”

“冷靜?”她冷笑了一聲,“非親非故的半夜闖我家門,我還需要冷靜嗎?我已經夠看不起你的了,別再讓我……”

沒等她說完,他突然伸出手,将她重重地拉進懷裏。

她渾身一震,心髒像被人突然用手緊緊握住收緊那樣,很疼很疼。

周多餘用力掙了一下,他的手臂扣得她很緊,動也動不了。

她突然有點明白,別人常說的那種像紮心一樣的疼是什麽感覺了。

“餘兒,生日快樂,”他的聲音很低很低。

她咬着牙,在他的懷抱裏,感覺渾身都豎起着的刺,在一點一點慢慢地消失殆盡,那麽多日子以來,她所灌輸給自己的恨,都被他這麽一句話輕易釋放開來,變成更絕望的愛。

是啊,愛。

她麻痹不了自己,她還是愛他。

這份愛從沒有一分鐘停止,從沒有一分鐘減少,他和她從前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不一樣,他做了那麽不好的事情,她拼勁全力卻也沒有辦法忘記他。

以前她總笑那些沒有原則的癡情女人,沒想到她自己也有一天淪落至此。

“這些日子以來,我睡不好,一是要處理一直以來的心頭大患,也要想好怎麽走接下去的路,還有,是因為你沒有在我身邊,”他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周多餘,我本來也以為我只是依戀你的溫存和你對我的愛,誰不喜歡浸泡在別人對自己的愛中呢?可我現在明白了,你的愛把我寵壞了,我做什麽都會想起你。”

“你過得不好,我比你更不好,我永遠也忘記不了你了,誰都代替不了你。”

“你說完了嗎?”她紅着眼眶問,“你忘不掉我又怎麽樣,這改變不了……”

“我離婚了,”

他輕輕松開她,低頭看着她的眼睛,“不是因為你離的婚,但是是你給了我勇氣去做這個決定。”

她驚呆了,木愣愣地看着他。

“我從前在A國的時候,為了自身的仕途和克伯宮的背景,和當地一個有名望族的A國女子結婚了,我自始至終對她沒有感情,但是要表現得對她有感情,因為她家族的幫助可以幫我達成我的目的,我一直以來的理念是,婚姻不需要愛情,只需要給到我我想要的利益便可以,所以當時的我完全可以接受這樣的政治婚姻。”

“這件事,Chase一直知道,後來Chase來到D國,他要我過來,我費了點力氣和那個女子談妥了這件事來了D國,其實我心裏是松了一口氣,不需要再那樣時時刻刻地假裝扮演恩愛的丈夫,在這裏我只需要考慮工作……直到遇見了你。”

他話語裏的故事讓她的大腦容量一下子有點不夠,她努力回味着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才把這整個故事的框架搭起來。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有種感覺,這種感覺很難用語言形容,現在想來應該就是一見鐘情?後來你自己走近我,我自然不會反對,但只能一直把我們的關系停留在床邊,因為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我不能和她離婚,在我的觀念裏,離了婚,我在A國辛苦建立那麽多年為我仕途打基礎的東西就會一夜之間坍塌瓦解,我所有的努力全部都會功虧一篑,因為按照計劃,再過一年,我就會去A國接更高的職位。所以,我只能做這麽一個壞人,祈禱你不要動心,後來你動心了,我也當看不見。”

她咬了咬牙,看着他這段時間消瘦了許多的臉頰,瞬間就明白了這段日子他經歷了些什麽。

“但是,如你所見,”

他看着她,忽然輕輕勾了勾嘴角,“我現在來到了這裏。”

被他這麽只字片語說來看上去如此輕松,可她卻太明白,他究竟是放棄了多少他曾最最看重、他背負了那麽多年的東西,最終選擇了來到她的身邊。

這個決定對他來說,等于是否定了他所有的曾經。

“我不是個好人,我這輩子已經辜負了那個女人,現在失去這些無可厚非,可就算這樣,我也要放手一搏,”

他忽然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盒子,輕輕地放到她的手心裏。

“我以前不懂得愛,更不懂得珍惜,我傷了你的心,讓你難過,讓你失望,雖然現在我依然不是很懂這些,可能不能請你給我個機會、慢慢教我,一直到你對我滿意的那天,再答應我另外一件事呢?”

周多餘看着他從未有過的認真神色,感覺心底裏有什麽東西,慢慢上升,快要破土而出了。

過了半晌,她一直蘊在眼眶裏的眼淚輕輕地從眼角處滑落下來,她握着手心裏的小盒子,看着他,裂開嘴,“所以,你是在學瞿溪昂嗎?放棄江山只要美人?”

穆靖的眼眶也是紅的,他聳了聳肩,笑,“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東西我先收下,接下來你要好好表現。”

“遵旨。”

他注視着她,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将額頭抵着她的額頭,

“周多餘,我很愛你,你還要我嗎?”

她一邊流淚,一邊笑,“你肉麻死了。”

一輩子其實很短,誰不想和自己愛的人攜手到老?誰不希望和自己走到最後的人,是自己真正愛上的人?

有時候,錯過了,就是一輩子,哪怕只要有一絲機會和希望,她都想抓住。

愛你,是我做過最勇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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