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片春心付海棠

每到快過年的時候都是蕭棠最忙的一段時間。各種推廣活動、打折促銷、媒體結算都湊到了一塊兒,最近這半個月,她幾乎天天都在加班。有時候忙到很晚,整個公司都沒有人了,只有賀風的辦公室還亮着燈。她發現賀風最近加班的頻率也很高,有的時候明明有應酬,吃完了飯還是會折回辦公室。有一次,蕭棠去茶水間倒水,偌大的公司都黑漆漆的,悄無聲響,只有茶水間亮着明黃色的光,溫暖而安詳。賀風正坐在飲水機旁邊的沙發上,他看到蕭棠探了探身,笑吟吟地說道:“能請到蕭經理這樣勤勞的員工,真是公司的福氣啊。”

他臉上挂着一絲紅暈,空氣裏有淡淡的酒氣,看樣子應該是剛從某個飯局上回來。

蕭棠一邊找紙杯,一邊開玩笑:“可惜公司都不給加班費。年底發獎金,領導是不是該偏袒我一點兒?”

賀風輕笑,慢慢起身,“我這個人一向公正,獎金多少只看績效,除非……”他頓了頓,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除非,你願意賄賂領導。”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剛好走到蕭棠身後,咫尺之間,她都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好像就落在她的後背,突然就覺得一陣局促,蕭棠連頭都不敢回。

“給你的咖啡,剛泡好的。”賀風遞過來一個紙杯,依舊語氣帶笑。

蕭棠趕緊接過,埋着頭快步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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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忙碌的春節,天氣也一天天暖和了起來。C市的春天來得很早,才二月份就已是草長莺飛,百卉含英。這一段公司的業績提升了不少,賀風的心情也是大好。行政部趁機提議組織一次全公司的戶外團隊活動,以犒勞大家春節期間的辛勞,賀風欣然應允。

活動那日天氣很好,風和日麗。蕭棠趕到公司的時候,大部分同事都已經到了。她随着大家上了大巴車,随便撿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過了一會兒,賀風也上車了。他先是四下張望,然後就朝蕭棠的方向走了過來。就在蕭棠以為他會在她旁邊坐下的時候,後面有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賀總,我正找你呢,昨天你跟我說的那個招标的事情……”

程心瑤的聲音很大,整個車廂都聽見了。賀風看了一眼蕭棠,然後繞過她坐到了程心瑤的旁邊。

大巴行駛了近兩個小時,終于來到了此次活動的目的地——仙女山。蕭棠還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一下車就被四周的景致吸引住了。仙女山不高,但是植被茂密,湖光山色相映成趣,眼下正值早春花會,游人如織,空氣中也彌漫着清甜的花香。

賀風顯然也是第一次來這裏,他一邊走一邊聽着程心瑤做介紹,時不時地點評一下或是開開玩笑,引得程心瑤及周圍的一衆同事笑語不斷。賀風不管在哪兒都是人群的中心,目光的焦點,他總是那樣光彩熠熠,就連路上的游人也紛紛側目,對着俊朗帥氣的人多看幾眼。

午飯定在半山的一家酒店裏。那天,同事們的興致都很高昂,輪番來向賀風敬酒,任是賀風酒量再好,也經不住幾桌人的共同“轟炸”。幾番下來,賀風也有點微醺。

午飯之後有兩個小時自由活動的時間。蕭棠打算去賞花,剛走出兩步,就被賀風叫住了。

“蕭棠,陪我去劃劃船,醒醒酒吧。”賀風面色紅潤,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對着蕭棠笑。

“我暈船,恐怕陪不了你,你自己一個人去吧。”蕭棠說的也是實話,她從小坐船就吐。

“你就這麽忍心讓我一個人去?我還醉着呢。”

蕭棠看看不遠處的程心瑤和袁媛,微微一笑,“有的是人願意陪領導,我就不打擾了。”說完,扭頭就走了。

蕭棠沿着石階繼續往山上爬,剛剛看了導游圖,前面不遠處有一片海棠林。她走得很快,約莫三十分鐘,一片嫣紅映入眼簾。這一片的海棠很茂密,此時正值花期,明豔如曉天紅霞的花朵迎風峭立,楚楚有致。越往林子深處走,花兒越多,陽光從花枝上照下來,灑在蕭棠身上,像碎金子一般,暖洋洋的。蕭棠拍了一會兒照,然後覺得有些累了,就拿出一本書,靠在一棵海棠樹下休息。

所以當賀風來時,他看到的是這樣一番景象:有如彤雲密布的花林深處,一襲白衣的蕭棠席地而坐,有風輕拂,灑落的花瓣如胭脂點點,有幾片正好落在蕭棠的頭上,賀風突然就心生一陣悸動。

賀風輕輕地用手拂去蕭棠頭上的花瓣。蕭棠被吓了一大跳,她趕緊回頭,一看是賀風,才松了口氣,“你怎麽來了?你不是還醉着嗎?”

“剛剛已經清醒了,不過這會兒又有點兒醉了。”

蕭棠也不明白賀風在說什麽。

賀風也在蕭棠身邊坐了下來,“你倒真會找地方,這裏真漂亮。早就聽說西蜀海棠聞名遐迩,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

“其實仙女山最出名的就是海棠,我很早以前就想來看看了。”

“你喜歡海棠?”

“嗯,海棠是屬于我的花。”蕭棠莞爾一笑,繼續說,“我父母因為海棠而結識,我母親最喜愛的花就是海棠,所以我的名字帶有一個‘棠’字。小時候,家裏門前屋後都種滿了海棠,我就是在海棠樹下長大的。”

“海棠這麽漂亮的植物,可惜不合适S市的氣候,我都是長很大了才第一次見,那還是去首都旅游的時候,不過跟這裏的海棠好像有點不大一樣。”

蕭棠笑了,這可是她最了解的植物,她覺得應該給賀風普及一下,“海棠種類繁多,樣子略有差異,一般分為四大類:西府海棠、垂絲海棠、貼梗海棠、木瓜海棠,也就是常說的‘海棠四品’。”

“那這裏的是什麽海棠?”賀風左右看看,一副很好奇的樣子。

蕭棠繼續答疑解惑:“西府海棠,屬于海棠中比較名貴的一種。”

“哦……”賀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西府海棠,這我倒是聽說過。”

賀風看着蕭棠,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一本正經,“你知道西府海棠的花語是什麽嗎?”

蕭棠真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她有點兒回避他的目光,故意說了句“不知道”,然後飛快地起身,一邊拍着身上的泥土,一邊往前走。

“是單戀。”賀風響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郁郁蔥蔥的海棠樹下,形貌昳麗的男子孑然而立,深藏已久的心事在微風中回蕩。如胭脂雪般的西府海棠,寫滿單戀一個人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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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海棠林出來,蕭棠繼續往上山的方向走,腳步卻沒有了先前的輕快。好在賀風也沒有再說什麽了,只是跟在她身後,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往山頂爬。

山頂是一個很大的觀景平臺。蕭棠站在平臺上憑欄遠眺,仙女山的全景盡收眼底。波光潋滟的湖面,綠樹掩映的盤山道,還有點綴在山間的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不知何時,一個身穿長褂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笑着對蕭棠說:“姑娘,給你看看相吧。”

蕭棠連連擺手,客氣地拒絕:“不用不用,謝謝。”

長褂男人并未作罷,繼續道:“我看相很準的。姑娘眉形清淡,前額圓凸,乃孤芳之相,恐年少情緣意難長,寂寞年華空流水,不過……”

“謝謝你,但是真的不用,我不信這些。”蕭棠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我信。”賀風的聲音突然響起,蕭棠白了他一眼,然後徑直往下山的臺階走,留下他一個人對着那個長褂男人。

“不過什麽?”賀風問。

“不過姑娘眉眼間有痣,豐颌重頤、天倉開闊,主婚姻美滿,正所謂待得春回日,事事毋需求,今時還是舊時人,人事如今又一新。”

賀風淡淡一笑。

蕭棠走了幾步,再回頭時,看見幾米開外的賀風正從錢包裏拿出一張錢遞給長褂男人。

等賀風走過來,蕭棠戲虐道:“你還真是錢多,騙人的你都相信。”

賀風挑眉笑道:“我信,深信不疑!”

下山的路比較好走,兩人的速度也不由得快了起來。走了不多一會兒,又到了之前那片海棠林,此時路邊聚集着一大群人,原來是美術學院的學生在寫生。他們大都十幾二十歲的年紀,在路邊一行排開,筆墨紙硯、水粉油彩,作品有繪畫、有書法,全都是以海棠為主題,引得不少行人駐足觀看,啧啧稱嘆,好不熱鬧的一番景象。

賀風和蕭棠也停下了腳步。賀風興致盎然,站在人群前看了很久,他似乎也被激起了靈感,上前跟一個手執丹青的小姑娘說了幾句,小姑娘馬上遞來宣紙和毛筆。賀風站在紙前,挽起袖子,落筆剛勁有力。

都說字如其人,賀風的字也像他的人一樣,潇灑俊逸。

“送給你。”當賀風把那張紙遞給蕭棠的時候,她有些微微出神。他寫的是蘇轼的一首詩:褪盡東風滿面妝,可憐蝶粉與蜂狂。自今意思誰能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一片春心付海棠……蕭棠默念,心中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竟有些不安的緊張。然後,她聽到他的聲音在說,“我的心也全部給了你,蕭棠,你心裏難道沒有感覺嗎?”

蕭棠垂首不語,她的沉默也許是他最不想看到回答,他嘆了口氣,而後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都說海棠無香,而你,蕭棠,你沒有心!”

賀風說話時聲色俱厲,蕭棠只覺得內心的不安又加重了幾分。突然,他卻笑了笑,似有些許無奈,“你沒有心,而我還偏偏對你念念不忘。”

蕭棠有點難為情,“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說完轉身就逃。

賀風追上她,“我在跟你表白,第二次跟你表白!”

賀風的聲音不算小,周圍有人在看他倆,蕭棠很不好意思,低聲說道:“你別拉拉扯扯的,這裏好多人呢。”

賀風這才發現自己的一手按在蕭棠肩上,另一只手緊緊抓住她的手,一副生怕她跑了的樣子。賀風輕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那你是想跟我去找個沒人的地方?”

蕭棠不語,賀風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去,輕聲道:“好吧,不開玩笑了。其實我比你更加緊張。”他深吸幾口氣,好像這樣那顆猛烈跳動心髒就能平靜一些,他看着遠處,臉上帶着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蕭棠,其實我也想過要放棄。但是得知你離開S市,我竟然失落了很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你。下雨的時候我會想,你那裏的天氣好嗎?開會的時候我會想,你最近工作忙不忙?吃飯的時候我會想,你有沒有按時吃飯?聽說公司要派人去C市當項目總,我第一個遞交了申請。再見到你時,我真的很開心。我承認,我談過的戀愛不算少,有時候回憶起來,很多東西都模糊了,但是我仍然清楚地記得十八歲那年第一次跟初戀女孩約會的心情。來C市的第一天,跟你一起吃飯的那晚,我竟然也是那種心情。蕭棠,我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可是你呢?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

蕭棠一直看着自己的衣角,已經被她拽得有些發皺,她剛想張口,賀風的聲音突然傳來,“別回答!我有些害怕。”

蕭棠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賀風,那個一貫意氣風發、灑脫自信的男人在她面前惶恐不安。

就在這時,人群中有人在叫他倆,原來是程心瑤和幾個同事正在不遠處的山坡上向他們招手。賀風調整了下表情,說了句“走吧”,就向程心瑤他們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蕭棠深呼吸幾下,然後緊随其後。

程心瑤面對賀風還是一貫的笑意盈盈,看蕭棠的眼神卻有一點兒冷淡。回去的路上,賀風只顧着跟程心瑤他們交談,沒有再和蕭棠說過一句話。

那天晚上,蕭棠失眠了。她躺了很久都睡不着,于是下床倒水喝,經過客廳的時候,有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正好灑在茶幾上,把那張攤開的宣紙照得透亮,她看着上面的字,腦子裏全是一個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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