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很細的風輕輕拂過,不知道是易道然的咀嚼還是風讓草葉尖顫抖,“這草是甜的?”他訝異地看向寧舒。

她笑了笑,“這草的種子我還是在你們家山頭附近找的。”

“對,你住過一段時間,”易道然也笑了,“那你應該記得,師姐曾經和你說過我們師父的事情。”

“肯定記得,他是個變态。”

“什麽是變态?”

“總之就是……個性扭曲靈魂醜惡的混賬。”

雖然這個解釋易道然也不太懂,但他明白詞句裏的大概意思,“我和師姐沒少受他的折磨,也逃過很多次,有一次我們慌不擇路,恰巧跑到了宿微谷,悄悄找到護山陣的破陋之處溜了進來,容澈前輩發現了我們。”

“他沒抓你們反而幫你們逃跑?”寧舒覺得自己猜到了。

易道然點頭,“你真了解他,是的,他發現我們的時候,我和師姐以為自己完蛋了,那時候道修和魔修已經勢同水火,容澈前輩又剛剛當上宿微谷掌門,這本是他揚眉立威的好機會。但他沒有那麽做,他收留了我們,雖然後來我們離開又被師父抓回去都是後話,可在當時那種情境,我們欠他一個無法彌補的人情。”說完,他吐掉葉梗,深深嘆息,“如今的世道,容澈掌門這樣的人,已經很難得了。”

“我就認識一個咯。”寧舒也忍不住嘆氣。

“你那個師姐吧?”

“可不就是她,有時候我覺得,她才是師叔的真弟子。”

“這樣的人多了,才是世間之福,”易道然感慨,“你可知道,這世間的道魔從未如今這樣模糊過,人人都想踩別人一腳,人人都暴戾渴望力量,修魔也好修道也罷,飛升不再是目的,而是獲得更強大力量的手段,這手段也不為別的,只為支配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反而像你我這樣被命運選中的人倒有幾分旁人沒有的灑脫,畢竟你我只想為活下去和少一分痛苦求索,什麽飛升什麽霸業,這些只因活着才有意義的事于我們來說,毫無幹系。”

寧舒忽然想到白依依,她說的那些話不也是如此,想來許多人修仙百年乃至千年,心智與所求仍與那些他們瞧不起的凡夫俗子毫無差別,當真諷刺。

見寧舒不語,易道然以為這個話題太沉重,換回了平常輕松調侃的語氣,“所以啊,我們平常多留點心思,也不是壞事。”說罷他不知從哪裏拿出了個貝殼來,寧舒一看便知,這是能千裏傳音的音貝,也明白易道然的用意,“你要偷聽纓靈前輩和我師叔談話。”

“聽一聽啊,你不好奇我還好奇呢!”易道然示意寧舒湊過來,兩個人一起把耳朵對準貝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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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危險了。”

是呵呵掌門的聲音。

“那你就眼睜睜看着她死了算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給個痛快啊!”纓靈的聲音很像剛變聲的青春期少女,又脆又嫩,好聽極了。

許久,呵呵掌門說道:“那也只有……”

“不行!”

是師姐的聲音,她一定是闖進來的,寧舒忽然覺得有點緊張,到底自己怎麽了讓她們如此激動。

“早知道你在門外,沉不住氣早晚要進來。”纓靈顯得十分不耐煩。

“掌門,纓靈前輩,是我唐突了,但……”

“無妨,即便是阿舒聽到也是無妨,只是我與纓靈道君需要個一致的想法。”

“你們說的我都聽見了,”楚卿如的聲音有種急切的倉促,“可這每一個都是險中求全,稍有不慎……”她平複情緒似的頓了頓,“所以,這樣生死攸關的大事,應該阿舒自己來選。”

還是師姐最了解我!

寧舒感動的鼻涕都要流出來了,“師叔和纓靈前輩他們确實很奇怪,這種事不是應該我自己選嗎?”

“你必定會選那最簡單直接的一個,所以絕不能讓你選。”易道然收起貝殼,一臉認真。

“簡單也好,複雜也罷,我自己的命自己受着就是了。”

“你還是不明白。”

“我當然明白他們是關心我。”

易道然按了一下寧舒的頭,教訓似的說道:“不,是你的命,也許由得自己,可誰又能說自己的命運牽扯不到旁人的痛處?你已然是別人命裏的要害,你自己不在意的,也有旁人為你在意。”

“不明白的是你還有他們,”寧舒站起來,“承受在意之人的選擇,也是命運不得不有的一部分。”

“你要去說服他們嗎?”易道然被這話鎮住,半晌才對寧舒的背影喊。

“不,我是去告訴他們這件事我說了算”寧舒頭也不回道。

或許是寧舒說話時氣場太強,而她的話聽起來看似蠻橫細細品味卻有一番無法辯駁的道理,他回過味來,寧舒還沒走遠,小短腿哼哧哼哧,走了半天也能看見嬌小的背影,易道然噗嗤笑了出來,幾步追上,拎起寧舒,“你是打算走一天一夜過去嗎?別忘了你可沒有靈力了。”

“太激動了……把這個事兒忘了……”寧舒尴尬的咳了兩聲,馬上要給自己找回丢了的場面,“既然如此,這是上天給你個贖罪的機會!帶我飛過去吧!”

易道然光顧着笑也不和她争嘴上的厲害,抱起來須臾之間,就到了容澈殿內門前。

寧舒本想帥氣閃亮登場,說出自己的豪言壯語,但她推了半天,推不動巨大的門,易道然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戲谑的看她汗流浃背,門這時自己開了,當他們回來時,裏面的人顯然已經知道,她又搞出了這麽大動靜,殿內三人齊齊看她氣喘籲籲,這比剛才還要尴尬死了!簡直破壞她為自己營造的氣氛!

耍個帥而已!至于這麽對我麽!

“你們都有什麽計劃?”寧舒惡狠狠瞪向門外笑得快站不住的易道然,死撐冷臉看着屋裏的三人。

“三個。”纓靈也不看容澈,直接說了出來,“第一,我和你師叔幫你強行結嬰,若是身體承受不住外力,死;第二,取出金丹,重新修行,稍有不慎,金丹離開體內,死;第三,讓劫雷激發你被封印的靈力,可你現在是肉體凡胎靈力全失,劫雷說不定就要了你的命,也是死,自己選吧!”

“聽起來死的都有點慘。”寧舒一臉無所謂,“不如我給你們第四個選擇,如何?”

楚卿如看她心有成竹的模樣,仍舊擔憂不已,“你有更好的打算嗎?師妹?”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更好,我曾經用過一種東西喚出過血煞之力……或許可以再試試看,有了血煞之體,雖然難受,但總好過死,是吧?”

“你什麽時候喚醒過血煞之體?”四人皆是望着她,纓靈急切追問,“這太危險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可當時……我也沒辦法啊……”第一次見到疾言厲色的纓靈,寧舒立刻慫了,她偷瞟了眼楚卿如,不說的話被人誤會她冒失莽撞不拿自己當回事,可如果說了……師姐會不好受的吧……她打定主意,還是不說的好,反正大家都以為她性格粗暴,誤會一下也不影響彼此的深厚友誼,可如果說了讓師姐傷心……寧舒怕死楚卿如內疚的眼淚,這比讓她自己哭出來難受多了,“總之是我太沖動了,讓大家擔心了是我不對……”

但這時,楚卿如卻開口了,“是在山洞裏為了救我那次,對不對?”她眼眶濕紅,深疚可見,寧舒看她的樣子,完全說不出漂亮的假話來虛僞的安慰,師姐也不掉眼淚,像是狠狠把剜心的疼忍下,哀戚變成堅忍,柔婉的臉也不再有半點哀戚的影子,“這不是你的錯,無需道歉。”她轉向容澈,深深一拜,“師叔,請讓師妹自己決定吧,不論她怎麽選擇,我都接受。”

這回要哭的換成了寧舒,她變成小孩子後淚腺也開始發達,摔一下都想掉眼淚,只不過礙着丢人這點大忌不願表露,可師姐不但理解她的感受,還選擇堅強承擔自己選擇可能造成的結果,這簡直讓她動容到足以嚎啕大哭來宣洩這份激動。

“師姐!”寧舒張開小小的懷抱撲到楚卿如的膝蓋上,砰的一聲磕到了頭。

煽情都變成了丢人,她這次是真的氣得哭了出來!

好不容易想要溫情一下怎麽都不行嗎!硬漢如我也有少女心的啊!

楚卿如趕忙蹲下揉她腫了的額頭,凸出一大塊紅包,配上她哭哭啼啼的表情,讓人哭笑不得。

原本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溫馨又诙諧。

“師叔,前輩,我帶師妹擦點藥膏。”楚卿如見這個包越來越大,也笑不出來,帶着寧舒先行離開,易道然忍不住一邊跟着她們一邊嘲笑寧舒眼淚汪汪的可憐模樣,氣得她大打出手,用小拳頭去毆打元嬰魔修的腿,來維護自己小小的尊嚴。

“等我變回來,讓你把今天的笑都給我哭回來!”

“師妹,先擦擦鼻涕……”

寧舒把紅了的鼻頭埋進楚卿如的手帕裏,用力一醒,說話總算不再哼哼唧唧,可她忽然意識到不對,“師姐我自己會醒鼻子不用你啦!這樣太丢人了好不好!”

……

雖然三個人已經走遠,易道然無法抑制的笑聲還是傳回了殿內。

“這就是成長啊,有沒有很欣慰啊?”纓靈笑着對容澈說道,“為一個人淚流軟弱不一定算什麽,但為一個人堅強勇敢,敢去直面生死未蔔的來日,我都要哭出來了。”

盡管心頭千思萬緒,擔憂多過欣慰,容澈還是慢悠悠說道:“呵呵,你的話,确實有資格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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