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嘒嘒乾坤

青陽的氣息方過,帶動着一股春氣之風,鲛紗下空無一人的禦座上只剩下呆滞的塵埃。

顫抖的女仙惴惴不安的入內:“帝…神宮請您去觀望人間政事。”她輕輕的呼吸着,顫抖着再次确定了兩遍,汗滴落下,紗幔疊開,只剩下空無一人的寂靜。

女仙灰黑的眼珠呆滞了半刻,長大的口中隔空發出了毛骨悚然的尖叫聲:“乾帝、乾帝他不見了!”

自古以來,伏羲女娲為世間之祖,統禦天地萬物,六十四位主神居于太極宮,為天下至高神之使者,駕馭世間神力。宇宙生生不息,陰陽生長消亡,人間百代更替,為衆神嫣然一笑而已。

人的喜怒哀樂生離死別,不過是衆神的調味品。神的恩怨情仇,人卻永遠不知。

天宮的雲朵暈染開來,色澤在青紫之間交替着,乾坤二宮在枯水般的寂靜中迎來了第一次喧嚣。

玄鳥自西方飛來,帶着神谕灑落金輝,追趕着金烏的身影,吹罷世間的平靜。

太極宮中的衆神惴惴不安,等待着玄鳥帶來的神谕,自它上次飛來,已經是幾百年前的往事了。神鳥望着天宮聚集的神靈,炫目的金色羽毛如羽紗般明寐閃現。

“帝子震、帝、王後、女姬、兇歲——嘎!”天宮中被這毛骨悚然的叫聲湮沒,衆神眼見着玄鳥從高處如湮沒的金烏失去了最後的氣息而墜落,那口中最後所剩下的名字始終沒有吐出口去。

箭矢來自遙遠的西方,射殺神使的挑釁行為令神宮為之震怒,随後陷入了一片兵戈之中。

投射在人間人類的眼中,則是紫色的幻夢,散落而下的是落日的輝光。

“紫氣東來…”她掀掀嘴唇,唇齒間漏出絲絲溫涼的氣,嘴角卻是笑着的。她擡起指尖摸摸自己的嘴角,那是極其怪異的弧度。

身旁是蹦蹦跳跳的聲音,孩子手中擒住了極其怪異的生物,雕上有角,卻發出嬰兒的聲音。他似乎極愛逗弄那東西,他不停地攻擊那東西,聲音變得凄厲起來。

她坐在石上,托着下巴悠悠看着,涼涼的自嘲了一聲,孩子天真的殘忍真是可怕啊。孩子走到她面前整了整衣衫,他擡起頭,看着年輕女子那雙眼睛,醞釀着煙火中的媚氣,九夷的老人說那是仙山上偷偷鑽出來的煙火氣。

那雙眼睛眼尾明明清晰分明,可是卻又總像是模糊的灑下一片桃紅的水汽,從她的眼睛血管中鑽了出來,像條蛇舌一般長着鈎子。

他手下攥着麻衫有些惴惴不安,将手中那瀕臨死亡的怪物藏到身後:“…歡,愠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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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淡淡笑了,有些冷淡的眼角和漫不經心的神情像是從背後紫紅沖天的紅色中剝離開來,雅嗓帶着絲絨般的笑意:“是蠱雕呀,丁,是贈我否?”

丁眼睛一閃,描繪着獸紋的五官都張開了,那是孩子最原始的快活:“喏!說他食人,得來也易呢!”

男孩子恰是長身體的時候,猿臂蜂腰,眼睛像是兇獸的幼崽般,氣勢卻強于熊罴。她并沒有阻攔對方,靜看丁将那食人的兇獸折磨,哀鳴一聲的斷氣了。

丁以為她會高興,畢竟強大的男人才會得到好女之愛。可對方僅是摸摸他的頭笑眯眯的:“丁,你曉得朝歌的新王嗎,他在你的年紀可以殺罴了呢。”

男孩子癟癟嘴,眼中不服輸,深深看還有厭惡與恨意:“九夷之敵,小邦之仇!帝辛的野心是東國雠仇,我遲早會殺掉他!”

殺掉他嗎?

她看看一閃而過的金色身影,那種神奇的生物像鳥一樣,可是它的身體輕盈,翅膀薄如蟬翼,在她的眼前若有似無的引誘着。她轉過頭看看丁,別說商王活着,就算他死了,他的命運也不會由面前這個孩子來結束呢。

丁眼睜睜的看着女子起身而去,她的衣衫是朱紫相交的薄紗,随風翩翩,似空中豔麗低沉的紫紅雲朵般與天地融為一體,那身影漸次的慢慢消失。

丁從呆愣中醒來,追在她的身後咄咄頓頓的高聲呼喊:“歡,你去哪裏!歡、歡!”

女子回首嫣然一笑,好似露珠在桃枝上顫抖着,灼紅的唇彎彎繞繞:“自然是不告訴你——

呀!”丁将滿手的黑血攥的緊緊的,只能看着那身影哀嘆,心中卻半是酸澀半是暧然,她多美呵,為什麽不能永遠的留在某個人的身邊呢,總是像風一樣令人捉不住呵,這個姐姐她…讓人又愛又恨呀!

“聞得王掠熊罴易呢…昨日西岐的使者來此,殿下随意抽出一支玉刀,那傳聞中的兇獸立刻便嚎了一聲失氣咧!”聞得面前小臣低言,周遭的同伴驚呼的附和起來,引得身後的斥責聲:“噤言!”

衆小臣低垂首,只覺得身邊一陣清涼的氣息,耳邊聽到的是涼絲規則撫摸地面的聲音。他們的眼角輕輕盯着那輕步走過去的背影,年輕而腰身細長,卻已經有了一頭銀白色的雪發,雷紋與玄鳥紋相交的玉冠上漏出幾絲銀白的細發,柔滑的同絲線一般。

身後的小臣扯扯彼此的袖子:“休要在此議論,不然怎會被王叔比幹身邊那些小臣斥責咧!宮中誰不曉得他不愛人多言碎語呢!”

那一身白色的身影輕輕入殿內,冷淡的垂下眉目問了聲安好,禦座上的男人托着下巴歪嘴笑了起來:“王叔,人皆怕你呢,比怕我更甚!”帝辛的容顏俊美是王宮內外皆知的事實,他的嘴角總是揚起一抹勾起的弧度,眼角眉梢像是一爵雄然含烈的美酒,可是…

比幹的眉眼微乎其微的皺了皺。

先王有三十幾子,王後所出者也不僅子受一人,可是最終他們卻選擇了他。為什麽…比幹也并非完全知道,當他從羌族教化歸來後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在宮門活生生的打碎了兩只一丈高的鼎。王叔箕子氣的滿臉漲紅,幾乎要沖上去怒斥他破壞禮數,王子微子啓則是在一旁照常低垂着頭若有所思。

比幹一眼便看到人群中心的子受,在箕子的絮叨聲中,他的眼睛仍舊是那樣無所謂的笑意,甚至還調皮的聳聳肩,他比起同齡人高壯很多,那種雄獅一樣的氣味刺透了他的神經。

那僅僅是一個偶然的相遇,随後,比幹一手将他送上王位。直到現在,他依然不知道子受會給這個王朝帶來什麽。

臉頰上突如其來的冰涼,比幹銀灰色的眼珠向上轉了轉,視線中是商王輕佻的用玉石刀刃在他的皮膚上逡巡,對方笑嘻嘻的咂咂嘴:“王叔的皮膚比桑蠶吐出的絲要細呢,可是,這涼的有點兒厲害啊。”比幹皺了皺眉毛,以示對此輕佻行為表示厭惡。

商王的嘴角漏出一聲輕笑,抓過這位美麗王叔的手,将玉石劍送到了他的手中,輕輕的在他的耳邊種下未知的魔咒:“給你一個機會,将來可以用它刺進我的胸膛。”

比幹冷冷的吐出一口濁氣:“我王休要胡言亂語,春蠶過後首祭女娲神,請您避諱去濁,率群臣祭祀娘娘。女娲為天地之母,為衆神至高,萬望您收斂脾性。”

商王挑了挑眉毛,便百無聊賴的掀着簾子消失了。

只剩下比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王殿中,身旁的麒麟猛獸銅鈴大的眼睛瞪得人涼飕飕。他心中的不安在慢慢擴大,自從他将子受送上王位開始,那種理智的诘問在炙烤着自己。

這個天生神力的年輕帝王,到底會給大商帶來什麽?

煙香袅袅,女娲宮前衆臣謙卑的躬斂扣喏。然在那之後便無聲響,衆人看着他們偉大的王,指望着他能夠像所有的先王一樣說出美妙華麗的詞珠贊嘆女娲的不世功業。可是他們的王卻緊緊盯着女娲的玉像,像是一只捕捉獵物的獅子一般,拒絕任何人踏足自己的領地。

比幹銀灰色的眼珠向着一旁的小史輕輕一瞥,對方立刻冒着汗念出祭詞:“爾…爾、風自東方來!風自南方來!風自北方來!立我蒸民,煌煌功德!彼天地之母,立人之身…”

高蹈之辭中的商王臉色平淡,帶着疏離的禮貌等待着這一系列無聊的過程結束。他露出了一個無聊的表情,衆臣随之露出了驚恐的表情。王叔箕子的臉色黑了下去,那已經是暴風雨将要到來的預兆。

商王卻根本不在意衆人的目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這個世間最尊貴的女人。大地之母的身旁依偎着一只柔順幼弱的母羊,潔白皎潔如嬰兒般柔順,女娲娘娘儀态萬方的靠在那寵物的身上,意外冷淡的眼眸中有着睥睨天下的厭倦感。

商王的心中忽如其來一簇細小的火焰,在血液的鼓動下燃燒的越來越旺盛。

寂靜的殿閣中,商王發生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随之而來的是胸腔鼓噪的大笑,像一只雄獅般狂傲。笑聲戛然停止,衆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的王含笑指着女娲的玉像笑岑岑的調侃:“女娲,世間美人也!若能侍之,天下之幸也!”

哀嚎聲與恐懼湮沒了朝臣,谏告聲不絕于耳。比幹銀白色的身影站立起來,他恭敬的小步踱到商王身邊,擡起眼卻是冰冷的寒意。

王,請您求得神靈的寬恕。

商王含笑看着他淬着寒意的眼眸,似乎對群臣的驚恐感到有趣而已。他撇下衆人,漸漸走近那尊美麗的玉像,即便殿外的狂風暴雨即将襲來,指尖撫上了女娲玉像豐盈的胸,他趣意而來,随後笑着咬破了指尖,将自己的鮮血塗在玉像之上。

清淡優雅的翠綠色随後被鮮紅的血液所鋪滿,商王快意的哈哈大笑,殿外的雷電聲卻震懾了衆人的耳膜。仿佛有無數惡鬼從地獄爬出來一般,鬼哭狼嚎的暴風雨立刻席卷了整個人間的大地。比幹喘着粗氣,不顧臣子的禮儀與昔日的冷淡矜持,只能抓住伫立于天地間的驕傲帝王,眼神已經倔強的哀求着:“王,告饒吧,是女娲娘娘發怒了,請您不要再觸怒神靈…”

可是當他看到商王冷漠注視着暴風雨的眼神,心中頓時哀嚎了一聲。商王始終靜靜的注視着一切的災難,像是要将它逼退一般。席卷的風暴爬過樓閣,忽然如潮落般消退,這一日大商被忽如而來的天災所掩埋,一場災難卻也只能就此結束了。

衆臣冠冕衣衫已亂,商王望着那雨後初生的金烏,淡淡的嘆息一聲:“神靈…也不過如此啊。”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了,艾瑞芭迪O(∩_∩)O看的開心~

殷商最後一代王帝辛,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一個人物哈,傳說中無窮神力而聰明,然鵝,大家都知道後面的事情了。不過在我心中他一定是一個超級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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