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顆糖
徐佩秋掙了幾下沒掙開,便任由他去了。
顧哲聞塗藥的時候很專注,男人低着頭,她稍稍擡眼便能看見他又黑又軟的短發,顧哲聞剛剛結束訓練不久,額上還有汗,不長不短的頭發貼着他的額頭,細微的碎發帶着柔軟的氣息。
男人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輕輕抿着的唇,眼珠随着他手上的動作移動,他專注的模樣格外的惹人動心。天色已黑,昏暗的光線從旁邊照過來,照得兩個人的臉都有些模糊。
手背嬌嫩的肌膚被男人粗粝的手指輕輕揉着,膏藥有些冰涼,夜間的涼風一吹,徐佩秋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顧哲聞擡起頭,黑色的瞳孔顏色漸淡,在光線下呈現出咖啡般的深褐色:“冷?”
徐佩秋動了動手指:“不冷。”
她抽回自己的手,垂在大腿外側:“我沒事。”
顧哲聞把藥收好:“餓了吧,我叫人把飯送過來,許困他也該冷靜下來了。”
徐佩秋抿抿唇,最終又把話全部咽回了肚子,她輕輕地嗯了一聲,進屋看見站在房間中央的許困,徐佩秋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顧哲聞打了聲招呼轉身出去辦正事,給姐弟倆留下了單獨說話的時間。
許困一臉倔強,半個月前還十分青澀的臉蛋,如今已經多了三分男子氣概。徐佩秋嘆了口氣,她走過去拉着許困坐下:“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學着和人打架?”
許困正想反駁,又聽見徐佩秋說:“要是一不小心叫人把你身上打出幾個洞來可怎麽辦?”
徐佩秋摸了摸他的腦袋:“許困,我知道你是為了姐姐好,但是有時候我們要學會智取,有些事情不是依靠武力就能解決的。”
“況且,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在家該怎麽辦?我還等着你回來給我燒火做飯呢。”
三言兩語,許困心中剛剛升起的那點兒感動瞬間煙消雲散,許困咬着牙,聲音低低的:“徐佩秋,你存心氣我是不是?”
“沒啊,我怎麽可能氣你?”徐佩秋張開雙臂,抱了他一下後立刻松開,她無辜的眨了眨眼:“你是我弟弟,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你又能幹又勤快,還這麽護我,我喜歡你都來不及。”
許困冷笑,半個字都不信她:“我就不信,沒有我你活不下去了。”
“當然活得下去。”徐佩秋微微一笑,她擡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專注的看,許困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看。徐佩秋輕輕的嘆了口氣:“沒有你,我一個人在世間最多也就活得苦一點兒,累一點兒罷了。”
“我最多幹不完農活兒,賺的工分少一點兒,年底分的糧食少一點兒。然後被人刁難的時候低聲下氣一點兒,委曲一點兒,裝作不在意的應付應付。要是遇到男人騷擾,我就稍微示點弱,懇求他們放我一馬。”
許困越聽火氣越大,他忍不住拍下徐佩秋那雙有不少小傷痕的手:“你說你一個十七歲的人,怎麽就不知道……”
他一時詞窮,徐佩秋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什麽?”
“徐佩秋,半個月不見,你越來越厲害了啊。”許困啞然,他一肚子氣,偏偏面前又是他親姐,他有氣無處發,只得抱着自己的胳膊生悶氣。
徐佩秋微微一笑:“還不是和你學的。”
許困不想理她。
徐佩秋不和他開玩笑了,她正經起來:“許困,我認真的跟你說,以後,我不希望再看見今天的事情發生。”
“我半個字都不想再聽見。”
她的聲音很嚴肅,又夾雜着不易被察覺的擔心和關憂,許困的心抖了抖,他敷衍的回答:“知道了。”
徐佩秋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許困撇開的臉上情不自禁的滑過一抹淡淡的笑意,眨眼即逝。
顧哲聞端着飯菜走進來,徐佩秋上前幫忙,三人把飯菜放置在桌上,坐下來拿着碗筷吃起來。顧哲聞看向許困:“想清楚了?”
許困坐得筆直:“想清楚了,甘願受罰。”
“你只要保證下次別再給我犯就是了。”顧哲聞搖搖頭,拿他沒辦法。他轉身看向徐佩秋:“你的房間我找人給你收拾好了,吃完飯你就可以過去休息,今天你趕路也累了,早點睡。”
“麻煩你了。”
許困晚上還有訓練,吃晚飯就溜走了,顧哲聞提着一包書送她到房間,他把書放在床上:“咱們部隊比較簡陋,你将就一晚。”
“如果這些書上你有不懂的,随時來問我。”
徐佩秋微微挑起眉梢:“随時?”
她看了眼外面高高挂起的月亮,眨了眨眼睛。顧哲聞表情不變:“今晚你先休息吧,以後再看。”
顧哲聞走後,徐佩秋把書從包裏掏出來,她作息比較晚,現在時間尚早,她并沒有什麽睡意。屋子裏有煤油燈,加上今晚的月亮格外圓,月光格外的皎潔,光線不錯視野明亮。
徐佩秋簡單的翻了翻,這包裏裝的全是初中和高中的教材,她把書分成兩堆,打開初中教材沉下心仔細浏覽起來。
少女靠坐在窗前,皎白的月光落了她一身,她白皙的皮膚在月光下散發着一層珍珠般朦胧的光,清純甜美。
顧哲聞路過時,停下腳步注視了她幾秒,少女已經徹底沉浸在閱讀中,她翹起的尾睫輕輕顫動,眼尾向上勾起,妩媚動人。她蔥白的手指按在書頁邊緣,輕輕摩挲,像不安分的貓尾巴。
顧哲聞唇角噙着笑,他沒有打擾徐佩秋,安安靜靜的路過。
毛勝斌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他跟在顧哲聞旁邊:“顧哥,她是不是就是那次你送到王院長那兒的人啊?”
顧哲聞冷眼看着他:“你要是沒事做,就折騰你的兵去。”
“顧哥我這不是關心你的終身大事嗎?你看阿姨出門的時候,特意給了我任務叫我過來打聽打聽,你說你都二十五了,要是在古代孩子都滿地跑了……”在顧哲聞的注視下,毛勝斌咽了咽口水,轉移了話題:“阿姨也是擔心你,你說你把那些個大小姐往外面推,也沒個具體的意思,阿姨她也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你說是不是?”
顧哲聞收回視線,沒理他,毛勝斌也不介意,追着他跑:“顧哥,我覺得她挺不錯的,比阿姨以前給你介紹的那些大小姐都要好看。而且你這次特意叫我給她帶這麽多教材過來,她要是一個不小心考上了大學,這以後……”
毛勝斌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幹笑兩聲:“所以顧哥,你要抓緊機會,不然以後你哭都來不及。”
“要是人家以後成了金鳳凰,你追在人家屁股後邊兒,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人家都懶得看你一眼。”顧哲聞加快了腳步,很快就把毛勝斌甩到了身後,毛勝斌摸着下巴,口中嘟囔:“顧哥到底對人家有沒有意思?”
“不行,我得先去探探人家姑娘的意思。”毛勝斌調頭往回走,走到窗戶旁,他下意識放緩了呼吸,生怕驚擾了美人。
美人掀了掀眼皮,沒擡頭:“找我有事?”
毛勝斌心頭一跳,他有些抱歉地靠在窗外:“打擾你看書了?”
“嗯。”徐佩秋十分不客氣,讓毛勝斌一時無話。
毛勝斌換了一邊靠站:“你還說你和顧哥不認識,這次顧哥可專門叫我從京城給你帶了這些教材過來,累死我了都,你知道我坐了幾天的火車嗎?火車上又髒又亂,還臭,這個天我帶的幹糧也馊了,一進村又給你幹了活兒,今天差點沒把我餓死。”
徐佩秋翻書的動作停住,她擡起頭,目光深深地凝望着毛勝斌。
毛勝斌抱怨完後,裝作不經意的問她:“你說我們顧哥這麽大費周章的叫我把書給你帶過來,是什麽意思啊。”
徐佩秋抓着紙張的手下意識一緊,還算平整的紙張瞬間被她揉得皺皺巴巴的,毛勝斌隐晦的勾着唇:“我和顧哥當了這麽多年哥們,我還從來沒有見他對哪個姑娘這麽上心過,更別提把外人送到我們軍醫院了。”
“你看我們顧哥,一表人才溫文儒雅,要樣貌有樣貌要能力有能力,她家裏人給他介紹的姑娘都能繞京城一圈,他卻一個都沒要……”
毛勝斌還說了些什麽,徐佩秋已經聽不見了,她指腹下的紙張被她揉得皺起,又撫平,循環了十幾次後,毛勝斌見她沒有要清醒過來的樣子,哼着歌兒走了。
看來也不是沒希望。
徐佩秋愣愣的望着天上潔白的月亮,黑色的瞳孔沒有焦距。是啊,他什麽意思啊……
她眨動眼睛,從沉思中回神。
“顧哲聞,最後一次。”徐佩秋低聲喃喃自語道。
“如果你再招惹我,我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