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顆糖 (1)
事發突然, 在場其他人沒有反應過來, 許困沒有反應過來, 連徐佩秋都沒有反應過來。隔得近的婦女情緒激動的拉扯了徐佩秋一把, 徐佩秋一個不察,兜裏的幾顆糖全被人扯得落在了地上,她屁股一歪, 差點被那股蠻力拉扯得向前倒去。
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身後抱住她,将她用力拖起來抱回到木凳上。顧哲聞的手臂緊緊環着徐佩秋,待懷裏的少女坐好後, 他擡起頭來,目光黑沉沉的, 他壓低了聲音:“不許鬧事!”
他厲聲說話後, 有些人害怕了, 附和的聲音少了一半。
不過很快,不知道是誰趁亂攪渾水:“這位長官, 徐佩秋她到處勾引男人,德行敗壞丢了我們村的臉,今天這個批丨鬥大會不開還真就不行了!”
有一個人說話, 洩氣的村民猶豫片刻, 那些老早就看徐佩秋不順眼的婦女立刻跟着嚷嚷起來, 女人能頂半邊天, 尤其是農村的女人, 終日的勞作使得她們力氣大, 嗓門也大, 一群人七嘴八舌,壩上吵得不行。
更有甚者,直接上來拉住徐佩秋,想趁機把她擒住送到前面的高臺上。
許困回神,紅着眼睛像頭發狂的小野獸,他不管不顧的把拉着徐佩秋的人推開,前面頓時叫聲連天:“許困你怎麽打人呢!李大隊長!長官,你們看啊許困他打人了!”
“哎喲我這一身老骨頭,我動不了了,長官這許困可是你們部隊的人,你今天必須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打老百姓的軍人呢,我要去公安局告你們。”
顧哲聞叫人把兩波人馬分開,他聲音洪亮:“鄉親們,大家先冷靜冷靜。”
“冷靜不了啊,你看這徐佩秋是個狐貍精,她教出來的弟弟也不是什麽善茬,年紀輕輕就在村裏打架,進了部隊也不學好,他這是給你們軍人形象抹黑!長官,你看看我家兒子,我家兒子長得高人又壯,還特老實,比那許困強多了,不如長官你把許困從部隊裏踢出來,讓我家兒子進去吧?”
許困怒不可遏,他走上前去,當面和人對峙:“就你那兒子,也配?”
“還有你,我警告你,你嘴巴放幹淨點兒,否則以後你看我怎麽收拾你們。”許困氣極了,他兩眼發紅,隐隐閃爍着水光。
顧哲聞厲聲斥責他:“許困!”
徐佩秋握住他的手拉了他一把,許困回頭看她,徐佩秋緊抿着唇,聲線冷峻:“回來。”
許困不甘心,他咬着牙退回到徐佩秋身邊。徐佩秋知道他心中委屈,她捏了捏許困的手,輕聲安慰他:“沒事。”
“長官,你看,你部隊裏的人威脅我們,你說這事可怎麽算?這種人怎麽能當軍人?”
“長官,你是這裏官最大的,不如就由你好好整頓整頓我們村裏的風氣,勢必要把某些勾引別人家男人的狐貍精關進去,讓她吃個幾年牢飯!”
許困正想反駁,徐佩秋拽住他不讓他上前,許困看向徐佩秋,徐佩秋面無表情,沉着冷靜,一點都不怕事。他咬咬牙,看了看顧哲聞,又看了看徐佩秋,倏地別開臉咬着牙,眼眶發紅。
他們怎麽能這麽欺負人?從小到大,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他們家成分不好,是地主後代,僅僅因為這樣,就可以慫恿任由自己的孩子對他拳打腳踢,在背後造謠說徐佩秋的壞話,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說他是掃把星,說徐佩秋是狐貍精。
僅僅因為徐佩秋長得好看,她們就可以在背後肆無忌憚的說出那些惡毒的話傷害她。
尤其是今天,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當着顧少校當着那麽多軍人的面。許困流下兩滴滾燙的男兒淚,趁着黑夜他慌亂的往臉上抹了一下,将臉別得更遠。
徐佩秋拍了拍許困的後背,輕輕安撫了他兩下,随後,她從人群中離開,準備前往前面的高臺。有人輕輕拉住她的手,粗粝的手掌觸感熟悉,那只手握得很緊,毫無保留的傳遞着主人的擔心和關憂。
徐佩秋沒有回頭,她從顧哲聞的掌心中抽出手,加快了腳步,許困跟在她身後叫她:“徐佩秋!”
徐佩秋心一緊,她回頭,揚起一則笑:“沒事,相信我。”
“我不信!你別上去,她們就是見不得你好,見不得你長得比她們好看,她們就是想損害你的名譽玷污你的清白,她們是想要你死!”許困大聲吼道,聲音帶着微不可察的哭腔。
徐佩秋垂着眼,斂去眼中的水光:“除了我自己,誰都不能讓我去死。”
她說完話,幹脆利落的轉身走往高臺,許困求救的看向顧哲聞,顧哲聞早已行動,他快步跟在徐佩秋身後,很快追上她走在她身旁。徐佩秋撇頭盯着他:“你跟着我做什麽?”
“做你想做的事情。”
男人聲線低沉,聲音暗啞磁性,像一陣春風吹進壓抑的房間,揭開了窗簾,伴随着那絲溫暖的風,一縷溫暖的陽光從窗外落進來,落進徐佩秋的心房。
徐佩秋勾了勾唇,顧哲聞,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她不緊不慢的走上去,在中央站好,顧哲聞高大壯碩,站姿筆直,他立在徐佩秋身旁,像一位忠誠帥氣的黑騎士。
臺下尚還有議論聲,徐佩秋淩冽的視線掃了一圈,凡被她掃過的地方,無一不噤若寒蟬,像被人按了靜音鍵,沒人再敢說話。夏天的夜晚還算熱,不少人卻覺得有一股涼氣從腳底竄起來,直直抵達天靈蓋。
徐佩秋扯了扯有些蒼白的嘴唇:“我知道,最近有很多人對我指指點點,在背後說我的壞話,議論我诽謗我,趁着這個機會,我也想聲明一點:若是以後再讓我發現誰在造謠诽謗,我立刻送她去公安局。就像剛剛誰說的,送她進去吃幾年牢飯,嘗嘗法律的味道。”
“你這個德行你還有臉送別人去公安局?你開玩笑吶。”
“再聲明一點,我既沒有在背後造謠诽謗,也沒有勾引誰,公安局自然不會抓我。相反,有些人管不住自己的嘴,整日造謠诽謗損害別人的名聲,我相信,公安局很樂意請你們進去喝喝茶聊聊人生的。”
“是吧?這位長官?”
徐佩秋轉頭看着顧哲聞,顧哲聞頭一扭,與她對視足足三秒鐘。他勾着唇:“是,造謠诽謗他人屬違法行為,警察一抓一個準。”
“情節嚴重者,不僅要罰款,還要承擔拘留管制等相應法律後果。”
張慧蘭的手一下子握了起來,臉色有些難看。
“我們可沒有亂說啊,你到處勾引別人的男人……”
“請問我勾引誰了?這位大嬸,說話要講證據。”徐佩秋倏地加大了音量,加重了語氣,她伸出食指指着對方,厲聲說話:“否則你就是诽謗!”
那位大嬸被她吓了一跳,她結結巴巴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人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她眼睛一亮,立刻大聲開口:“周懷慶!你整天上趕着去讨好周懷慶!”
“對對對,就是,狐貍精,道德敗壞,看你還怎麽解釋。”
站在人群中的周懷慶臉上一喜,他正想說話,趁機把徐佩秋弄到手。高臺上的顧哲聞瞥了他一眼,淡淡出聲:“男未婚女未嫁,屬道德和法律允許的範圍。”
“況且。”顧哲聞勾起唇:“我聽說,有位叫張慧蘭的女同志最近和這位周懷慶走得也挺近的。”
徐佩秋意外的盯着他看,這男人怎麽連這種小八卦也知道?
顧哲聞挑了挑眉梢,看起來像是在邀功,徐佩秋冷靜地扭開頭。
被人拉着的許困見到顧哲聞這麽幫徐佩秋,終于松了口氣,顧哥是少校,只要他幫徐佩秋,徐佩秋肯定沒事的。
張慧蘭突然被人戳穿了和周懷慶的關系,臉色更加難看,周懷慶踮起腳,他擠到人群最前面,情緒激動:“對,以前佩秋總是喜歡纏着我跟在我身邊,她還對我說她喜歡我,她想和我結婚!”
顧哲聞的臉一下子拉下來,他冷着臉:“這位同志,這話可不能亂說,否則你就是故意騷擾女同志,故意玷污女同志的清白和名譽!”
許困聞言,氣得跳起來:“周懷慶你不要臉,徐佩秋明明是看你可憐,所以才照顧你的,你以為你自己多大臉?徐佩秋她有病啊她想和你結婚?周懷慶你不要曲解她的善心,淨想些龌龊事。”
“……”徐佩秋看向許困,一言難盡,你這是罵周懷慶還是拐着彎兒罵我呢?
許困對着她揚了揚眉梢,你自己跟我說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武力解決,既然武力不能解決,那就用智慧。
“那徐佩秋她怎麽不多關心照顧別人,偏偏只照顧周懷慶呢?”有人反駁道。
許困冷笑一聲:“別人?你們有多少人在背後指點議論她,有多少人當着她的面罵她,你們自己心裏沒點數兒?”
這話有道理,沒人說得出話來,在場無論男人女人,多多少少都在背後議論過幾句,他們理虧,說不出話來。張慧蘭眼見着自己就要被打成厚臉皮的女人,她急急忙忙的開口:“我……”
徐佩秋打斷她:“周知青這麽想,讓我十分受傷,所以以後,我會杜絕一切和周知青往來的可能性,也希望周知青有自知之明,不要再來騷擾我,讓我難做。否則,下次我将在大家的見證下把你扭送到公安局。”
她話音落下,顧哲聞接着說話收尾:“既然一切都是誤會,現在誤會澄清了,大家就各回各家早點休息吧。今天的電影活動到此結束,先祝各位父老鄉親收成順利,谷倉滿滿。”
聽到糧食,大家夥兒的終于緊張起來,對,糧食最重要,糧食就是他們的命,管她什麽狐貍精,還不如回家睡覺明天早點起來掙工分。
人群立馬散開:“沒想到那佩秋心還挺善良的。”
“那可不是,人家十來歲就沒了父母,又要養活一個弟弟,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人拉扯大,多不容易啊。那麽善良的關心下鄉來的知青,還被那知青誤會人家對他有意思,可真夠不要臉的。”
“那可難說。”
“不過那張慧蘭是怎麽回事啊?真看上那周知青了?”
“誰知道呢?人家周知青父母是吃商品糧的,要是周知青弄到了回去的名額,以後的工作肯定也不賴,嫁給他啊,賺了!”
“這樣她老張家就能變成城裏人,跟着周知青享清福啦……”
張慧蘭聽得青筋暴起,她陰冷的看向徐佩秋,恰好與徐佩秋打量她的視線對上,徐佩秋冷冷的看着她,唇角勾起,她無聲的比了個口型:“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徐佩秋正欣賞着張慧蘭臉上精彩的表情,一個不察,她被腳下的石頭磕了一下,向前撲去,顧哲聞眼疾手快的把她摟起來:“小心點。”
顧哲聞就在她耳旁,滾燙的呼吸落在她的臉上,溫溫熱熱的,帶着男人身上清爽的肥皂氣息。徐佩秋靠着他,嬌軟的身子貼着他堅硬的肌肉,她靠在他的懷裏,幾乎整個人都倒進了他的臂彎中,被他有力的手臂牢牢禁锢。
徐佩秋擡眼,許困跑過來,趕緊把徐佩秋從顧哲聞懷裏拉開,他嫌棄道:“怎麽連平地都要摔跟頭?”
顧哲聞聞言,訝異的看向徐佩秋,徐佩秋讀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冷着臉別開頭:“這麽黑的天,誰知道腳下有沒有小石頭。”
“行行行,這麽黑的天,我送你回去,你趕緊洗臉睡覺。”許困隐藏在黑夜中的眼透着擔憂,徐佩秋假裝沒看見,她把手揣進兜裏摸了摸,打算吃顆糖安慰安慰自己。
衣兜裏空空如也,徐佩秋皺着眉:“我的糖不見了。”
“什麽糖?”許困茫然的眨眼睛。
“我兜裏放了幾顆糖,不見了。”徐佩秋猜測,或許是剛剛被人拉扯的時候,被扯掉了,好幾顆呢,她可一顆都還沒嘗。
好可惜的。
許困恍然大悟:“怪不得那群小破孩蹲在你之前的位置搶東西,感情是搶……”
在徐佩秋冷峻的注視下,許困默默地閉上了嘴巴,他甩了甩頭:“不就是幾顆糖嗎?以後你要多少我給你買多少,趕緊回家了。”
顧哲聞眯了眯眼:“許困。”
許困擡起的腳停在空中,顧哲聞又發問了:“之前你是怎麽和我保證的?嗯?”
許困心虛的落下腳,他猶豫的看了眼徐佩秋,撒腿就跑:“顧哥我突然想起班長叫我去幹活兒,顧哥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去找班長了。”
他一下就閃沒了影兒,徐佩秋正盯着黑暗看,一只手握着她,很快又往她手裏塞了幾顆糖。
徐佩秋低頭展開掌心:“你還有?”
“嗯。”顧哲聞笑了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所以都準備了一點兒。”
掌心上的糖紙花花綠綠的,有些俗豔,男人的聲音在黑暗中分外清晰,聽得人耳朵燙燙的。
徐佩秋仰起白淨的瓜子臉,她水靈的眼眸閃爍幾下:“剛好,我有事情想問你。”
顧哲聞臉色不變,他的手護在徐佩秋的後背,不近不遠的懸在空中:“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也行。”徐佩秋沒有阻止,她撕開一顆糖放進嘴裏,很甜,奶味的,又香又濃,在嘴裏慢慢化開,從喉嚨滑進心底,心裏像沁了蜜一樣甜。
徐佩秋遞給他一顆,顧哲聞拒絕:“我不喜歡吃。”
她作罷,把糖收起來,上次毛勝斌給她的那一袋她已經吃完了,正愁嘴淡。
兩個人并肩緩步往老宅走去,走到大門前,徐佩秋轉身面對他,周圍黑漆漆的,只有月光靜靜落在兩人身上,讓彼此能看清對方的表情。
徐佩秋開門見山:“顧哲聞,你是不是喜歡我?”
顧哲聞抿了抿唇,手指無意識的蜷起來,徐佩秋輕輕笑了笑:“我這種身份的人,但凡對我稍微關心一點兒,對我好一點兒的人都抱有不可說的目的,有的是想給我說親,有的是想讓我嫁給他,你呢?”
“你屬于哪一種。”
顧哲聞不答反問:“你覺得,我屬于哪一種。”
徐佩秋抱着自己的手臂,懶懶的靠在大門前:“顧哲聞,我警告你,不要來随意的招惹我。”
良久的沉默以後:“如果,我招惹了?”
“你打算怎麽辦。”
徐佩秋目光一凝,她眯了眯眼睛:“那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退路。”
“你很霸道。”
“我一向如此。”徐佩秋從他嘴裏撬不出話來,準備轉身走了,顧哲聞拉住她,将她拉回自己的懷中,徐佩秋後背貼着他前胸,被顧哲聞緊緊摟着不能動彈。
徐佩秋順勢靠在他身上,仰着臉:“你這是什麽意思,打算跟着我跳進深淵?”
“你可是前途無量高高在上的顧少校,而我。”徐佩秋眼神微微閃爍:“我是一個又窮又惡的壞分子,我在其他人眼中是狐貍精,是道德敗壞的女人。”
“我的外公外婆是地主,我的父親因為要接受批丨鬥撞牆而死,在別人眼中,他是畏罪自殺,我們在村裏,是所有人都瞧不起的掃把星。”
“你在害怕。”顧哲聞沒有松手,徐佩秋聞言愣住。
“你害怕你會連累我,你害怕她們對你的偏見會影響我的仕途和未來。”
顧哲聞将她扶起來,捧着她的臉:“你擔心我。”
徐佩秋愣愣的與他對視,随後她拍開顧哲聞的手:“我只是實話實說,愛信不信。”
她從顧哲聞懷裏掙開,面無表情的轉身打開大門走進去:“又麻煩你送我一趟。”
她進去後,連忙将門關上,背靠着門,仰着頭愣愣的盯着明亮的月光看。
隔着一扇門,顧哲聞的手輕輕摸着門,他笑了笑:“你還沒有等到我的答案。”
“是,我屬于後者。”
“但我怕吓着你。”
徐佩秋的唇角一下子翹了起來,弧度彎彎,她眼睛含笑,月光倒映在她的眼中,像一汪清澈的井水,幹淨透亮。
她偏頭盯着門板:“我聽見了。”
“你的答案,我知道了。”
顧哲聞放下手:“早點睡,記得看書。”
門內沒有回應,他站了片刻,好心情的擡腳離開。等他離開後,房門拉開小半條口子,一只明亮的眼睛從門縫裏往外打探,見到人走了,徐佩秋重新把門關上,伸着懶腰往回走:“又是看書。”
要是在未來,這男人肯定是木讷又不懂風情的書呆子,木頭疙瘩,固執又強硬的冷都男。
徐佩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第一百零三次翻身以後,她坐起來,借着月光抓起花瓶裏焉掉的野花放在鼻底下輕輕嗅了嗅,很香,有股墨水的香氣,還有男人身上幹淨清爽的肥皂味。
想立刻在他耳邊低聲呢喃“我想你了”。
徐佩秋起了個大早,她把自己收拾好,揣着一塊錢坐上了去縣裏的車。車費兩毛,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嘴裏含着糖,對着窗外飛快倒退的景色發呆,不過很快,崎岖的山路抖得她一臉菜色,連嘴裏的糖都變得苦澀起來。
三個小時後,徐佩秋有些腿軟的從車上下來,扶着旁邊的樹喘氣。若不是為了送那張慧蘭一份小禮物,她是堅決不會這麽折騰自己的,不過,既然來都來了,她也正好給自己散散心。
徐佩秋憑着記憶彎彎曲曲的走到一所住宅前,現在離吃飯還有些時間,她沉思片刻,走上前敲響了厚重的門。
很快,門打開,一位微胖的女生開了門,餘海鳳看見眼前的少女,眼中的驚豔不加掩飾,她結結巴巴的:“請問你,你找誰?”
徐佩秋揚起淺淺的笑:“算命嗎?事業,未來,姻緣男人皆可算,不準不要錢。”
餘海鳳一愣:“你瘋啦?現在是什麽年代?你竟然還敢頂風作案?封建迷信是要被抓起來游街的!”
餘海鳳見她長得不錯,下意識起了憐憫之心,她趕緊催促徐佩秋離開:“你趕緊走,我不揭發你,你可別再來了。”
徐佩秋直直地看着她,黑色的瞳仁幽深滲人:“你現在是不是很想知道你心愛之人所在何處?想知道他究竟去了何處,他身邊有沒有其他女人。”
餘海鳳趕人的動作停下:“你知道?”
“十塊錢。”
“……”餘海鳳當即就想罵她騙子,可她一對上面前這個陌生少女黑色的瞳孔,那股涼飕飕的感覺立馬從腳底竄至後背。餘海鳳猶豫的盯着徐佩秋看,面前的少女長得很漂亮,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像天上下凡的仙女,尤其是那兩只眼睛,又水又靈,閃着光。
餘海鳳舔了舔嘴唇,對周懷慶的想念最終打敗了理智,她側開身把徐佩秋迎進來:“進屋說。”
徐佩秋勾了勾唇:“好。”
餘海鳳給她倒了杯開水,徐佩秋細白的手指端着茶盅小小的喝了兩口,嘴裏的甜味淡了些。她擱下茶盅,黝黑的瞳孔一眨不眨,濃密的眼睫毛包裹着中間的黑葡萄,越看越像是真的。
“你幹這行幹了多久了?”餘海鳳委婉的問道。
“不久,但真。”徐佩秋知道她想說什麽,她輕輕一笑:“不議價,不準确,你可以随時去舉報我。”
餘海鳳雖然心動,但十塊錢太多了,這年頭,她父母的工資也都才十幾二十來塊錢,現在算個命都要她父母大半個月的工資,餘海鳳舍不得。
徐佩秋垂着眼,雙腿交疊不着急:“我可以先給你透個底兒。”
“什麽。”餘海鳳急忙問道,她身子前傾,就差沒傾到徐佩秋的臉上了。
徐佩秋歪着頭:“他身邊有女人了。”
餘海鳳急了,她二話不說起身回屋,心疼的拿出她攢了許久的十塊錢,她拿着一堆錢走到徐佩秋面前,語氣焦急:“真的?你可別騙我。”
“真的。”徐佩秋的眼神直接而坦蕩,餘海鳳不由得握緊了自己的手,到底是哪個女人膽敢打她男人的主意!
她立馬把錢塞進徐佩秋的手中:“你數數,看有沒有少。”
徐佩秋數完錢,把錢揣進兜裏:“在他下鄉的這幾年,她身邊有個叫張慧蘭的女人一直圍繞在他身邊,不信的話,你可以去他那村裏找個人問一問,村裏人都知道,他們倆人……很有可能要結婚了。”
“他敢!”餘海鳳重重的拍着桌子,怒不可遏。
徐佩秋忙完了事,站起來:“無論他敢不敢,反正事情也都發生了,友情提醒你一下,要是去晚了,可就真的晚了。”
徐佩秋眯着眼睛笑了笑,轉身走了。
餘海鳳沉浸在怒火中,她越想越生氣,恨不得立馬收拾好東西趕過去把周懷慶身邊那個野女人幹掉。
徐佩秋從餘家離開,她握着兜裏的十塊錢心情頗好,這個年代賺錢也挺容易的。徐佩秋走進書店裏,随意的看了看,在書店裏買書需要票,她沒有。
她掃了幾眼,拽着錢沒花,顧哲聞送她的書她還沒看完,等她研究得差不多了,再進城買書查漏補缺。
她從書店裏出來,迎面走來一位優雅知性的中年婦女,兩個人眼神對上,對方先對着徐佩秋微笑,徐佩秋禮貌性的回以微笑。兩人錯身走出好幾步後,對方突然叫住徐佩秋,徐佩秋回頭:“你好?”
費玉曼走到徐佩秋跟前,小心翼翼的問她:“丫頭,你是否待字閨中?”
徐佩秋沒轉過彎,呆愣愣的,費玉曼怕自己吓着人家,她趕緊道:“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就是單純的喜歡你,正好我家裏有個兒子,他很好,有能力人也不錯,所以想問問你……”
“不好意思,我有男人了。”徐佩秋歉意一笑,轉身離開。
費玉曼盯着她婀娜纖瘦的背影,遺憾的嘆了口氣,多好的姑娘啊,怎麽就已經結婚了呢?
“夫人,您在看什麽?”
費玉曼搖搖頭:“剛給我們家哲聞看了個姑娘,可惜對方結婚了。”
随從失笑:“夫人,您就別瞎操心了,我聽說顧少校之前還帶了個姑娘去醫院呢。”
“我知道。”費玉曼嘆氣道:“他要是帶回家裏,我也就不瞎操心了。”
“那您要順便去看顧少校嗎?”随從問道。
“不去,讓他自己在那邊瞎折騰吧,反正也折騰不久。”費玉曼轉身進入書店。
徐佩秋在城裏轉了一圈,什麽都沒買着,她摸了摸肚子,餓了,她又付了兩毛,坐回了家,車子依舊搖晃,晃得她一臉菜色,一下車腳就軟了。她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了身後餘海鳳的聲音:“你?”
“真巧。”徐佩秋淺淺笑起來:“你也來這裏?”
餘海鳳看見她,喜出望外,她立即挽住徐佩秋:“你住這個村嗎?”
“嗯。”徐佩秋縮回自己的手,餘海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不起啊,我太高興了。”
徐佩秋沒有和她同行的打算,餘海鳳難得遇到熟人,她厚着臉皮追上來:“你怎麽稱呼啊?我叫餘海鳳。”
“徐佩秋。”
“佩啾?”餘海鳳錯愕。
徐佩秋撇頭:“秋,秋天的秋。”
“我知道了,佩秋,你家在這附近的話,我能不能住在你家?”餘海鳳見她看過來,她趕緊舉手:“但我不是白住的,我給你錢,一晚上五分錢,可以嗎?”
“好,三餐自己解決。”
“……”這個丫頭怎麽這麽冷漠無情,餘海鳳肉疼的比了根手指:“一餐五分錢,你包。”
“一毛錢。”
“成交!”餘海鳳立馬拍手決定,徐佩秋懶洋洋的收了一周的錢,揣進兜裏後,她道:“但我不怎麽會做飯,希望你不要嫌棄。”
“不嫌棄……”餘海鳳突然想,自己是不是被這個騙子騙了。
“不過佩秋啊,你長得這麽漂亮,是不是很多人喜歡你呀?你定親了嗎?”
徐佩秋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她勾起唇角:“我有男人了,你住我家的時候會見到的。”
餘海鳳當即松了口氣,兩人并肩走到家,徐佩秋把許困的房間收拾出來給餘海鳳住,雖然屋子光線不好,但還算幹淨,餘海鳳忍忍還行。徐佩秋扯了些野菜,煮了鍋稀飯,兩個人将就着吃了一碗。
餘海鳳摸着自己全是水的肚子,有些不習慣,她看向徐佩秋,跟沒事兒人一樣,好像剛剛吃的是山珍海味,餘海鳳開始後悔了,後悔自己為什麽沒帶些吃的過來。
徐佩秋吃完飯就拿着書複習,餘海鳳看着她:“你還會識字?”
很快她就收到了徐佩秋宛若看傻子般的眼神,餘海鳳讪讪的笑了笑:“你別介意,我就随便說說。那個,你知道周懷慶在哪兒嗎?”
“這個點兒,估計在家吃飯。”徐佩秋頭也不擡。
“哪個家?”餘海鳳急急問道:“還有那個女人,住哪兒?”
徐佩秋想了想:“我建議你下午的時候再去找他們,若是她們有問題,證據确鑿,想抵賴也抵不了。”
“你說得有道理。”于是,餘海鳳便當了一下午的臨時輔導老師,徐佩秋收獲頗多,進步飛快,徹底習慣了這個年代的學習氛圍。
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餘海鳳出門捉奸,徐佩秋便出門找晚飯,她走到小山坡上,遠遠的看見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向她走過來。徐佩秋眯着眼睛瞧了會兒,像是顧哲聞,又不像。
等人走近後,她迎上前:“你怎麽下山了?”
“不放心,過來看看你。”顧哲聞往她手裏塞了三顆糖。
“今天有沒有人欺負你?”
徐佩秋望着手裏的糖哭笑不得,她忍不住仰着白淨的瓜子臉:“你這是在哄小孩子。”
話雖如此,她卻利落的撕了一顆放進嘴裏,顧哲聞眼中滑過笑,他拉着徐佩秋走到旁邊坐下:“我只哄你。”
徐佩秋對于男人的情話和關心還有些不适應,她含着糖,臉頰邊鼓出來小小的一塊。徐佩秋滿口甜香:“所以,我們現在算什麽關系?”
“地下戀情?”
“這輩子我是你的男人,你是我的女人。”顧哲聞勾住她的手指,徐佩秋下意識想躲,顧哲聞瞬間把她握得緊緊的,不讓她逃開。
“你說,如果我招惹你,你這輩子都不會放過我。”
“現在我招了,也惹了。”
顧哲聞偏頭,盯着她薄紅的臉蛋看:“你打算怎麽處置我。”
少女的臉近在咫尺,呼吸間鼻尖飄過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清清淡淡,卻又十分的好聞,像田野的小花,清新香甜。
徐佩秋耳尖飄起淡淡的紅色,她鼓着腮幫子:“喂顧哲聞,你不要得寸進尺。”
顧哲聞微微挑起眉梢,他垂眼,看向兩人扣起來的手:“這就算得寸進尺了?”
“那你還想怎樣?”徐佩秋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他:“我們才在一起不到二十四個小時,難不成你還想對我做什麽禽獸不如的事情嗎?”
“我沒說。”顧哲聞有些無奈,他掰過徐佩秋的臉仔細查看:“昨天有沒有傷到哪裏?”
徐佩秋的臉被他捧在掌心,徐佩秋咽了口口水,別開臉:“沒有。”
有你護着,哪兒能傷到什麽。
徐佩秋把自己的下巴從他掌心挪開,她狐疑的抓住顧哲聞的手:“你不要借着給我查看傷勢,順手吃我豆腐。”
“癢。”
少女輕飄飄的一個癢字,把他的話全部堵了回去。顧哲聞的手搭在膝蓋上,垂在空中:“書讀得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徐佩秋吸了口糖,偏頭,眨動亮晶晶的眼睛:“有很多地方不懂,想向顧鐵蛋老師請教,但顧鐵蛋老師日理萬機,連見女朋友都要偷偷摸摸的下山。”
徐佩秋笑起來,嘴角邊兩個小梨渦淺淺的,又甜又美。徐佩秋撇撇嘴,沮喪的嘆了口氣:“再這麽下去,你的學生要考不上大學了。”
“這是個問題。”顧哲聞認真的思索起來。
男人專注思考問題的時候很帥,徐佩秋饒有興趣的盯着他的嘴唇看,少女濕漉漉的眼神看得男人喉嚨微動。顧哲聞無奈的捂住她的眼睛,徐佩秋沒有反抗,她眨動眼睛,長睫毛擦着掌心滑過,很軟,卻擦得人掌心酥癢。
顧哲聞低聲問她:“看什麽,不準看。”
徐佩秋扒拉下他的手,鼓着臉:“我看看我男人怎麽了,別這麽小氣。”
顧哲聞眯起眼睛,眸色漸深,徐佩秋心頭一跳,再眨眼,顧哲聞又恢複了正常,徐佩秋松了口氣。她靠在顧哲聞的肩頭:“我把那些書看完了,記住了,能考上首都醫科類大學嗎?”
“你想學醫?”顧哲聞有些意外。
徐佩秋點頭:“嗯,想學。”
“因為我覺得那套白衣服穿在我身上一定很漂亮。”徐佩秋捧着臉,憧憬道。
“你穿什麽都漂亮。”
“是吧,我就算披一塊破布也好看。”徐佩秋舔了舔嘴唇,把唇上的甜味舔淨。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身旁的男人:“顧鐵蛋老師,你賺了。”
顧哲聞啞然失笑,他無奈的點頭,目光含着寵溺:“那老師謝過翠花。”
翠花?徐佩秋兩根眉毛豎起來,她伸指抵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