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狀元郎尚公主, 雖然文人心裏多以為恥, 但是在老百姓眼中,這還是一件值得津津樂道的大熱鬧、大喜事。

婚事辦在五月,剛好是最适宜的天氣, 茴娘身為兩重親戚, 自然是跟在皇後身邊,裏裏外外忙活了一個多月——很多皇後不方便、不值得直接出面的事都交給了她去辦。待婚事結束,又忙過男家認親、女家回門等幾件大事後,茴娘消消停停地歇了三五日, 才覺得自己的元氣有些歇回來了。

而就在這場婚事結束後不久,淮王妃曹照婷的祖父、戶部尚書曹襄就被人接連上書彈劾。他管着戶部,是國朝錢袋子的大管家, 本就是一個難做到清廉的位置,想要抓把柄,那基本就是一抓一個準。

曹襄原本并不把這幾封彈劾他的奏折放在心上——對于他這樣位置上的人來說,彈劾的奏折每個月要是沒個一、兩封, 那才是怪事。為官多年, 他早就對這些彈劾習以為常,但是他資歷老, 又有所依仗,那些小官小吏能奈他何?

可沒想到,這一次事情卻愈演愈烈,不出半個月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連茴娘都有所耳聞, 這日用晚飯的時候,就和王彥閑聊說起,“三嫂祖父的事,可是鬧得越來越大了,今兒半夏去探望紫蘇,聽說路邊的小販,張口都在說戶部尚書的八卦。”

王彥一臉的似聽非聽,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道:“這事是故意鬧出來的。”他看了茴娘一眼,才笑道:“三哥給嘉琋兄找了那麽多麻煩,也總該收到些回禮才公平。”

茴娘神色一動,“你的意思是說,榮成能見到我表哥,是有人故意為之?”

“那個倒真是純屬偶然。”如今秦嘉琋正式成為當朝驸馬,王彥再提起這事,态度裏也只剩下無奈了,“但是翰林院那邊的事,背後有三哥的影子。”

“我就說!表哥那麽好的人品和性子,最不會得罪人的了,沒有人在背後撺掇,怎麽會受到同僚的排擠?”茴娘恨恨地拍了拍手邊的方枕,又道:“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告訴你這事的人可信不可信?”

王彥一擺手,“這事我也只是聽說,消息是從趙閣老那邊傳來的。”

“趙閣老?”

王彥點了點頭,“這件事能鬧得這麽大,我看背後也是趙閣老在推……他是首輔,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不可能存在僥幸,論本事,比三哥和我都要大得多了,甚至就連父皇,在這些事上的手腕都未必比得過他。之前也是他,一直讓父皇遲遲下不了決心,後來還是貴妃去和榮成說了什麽,鬧得榮成病了幾天,父皇才不再松口。”

“榮成病了?”茴娘一驚,想起前事,又喃喃道:“怪不得,三月裏進宮去,娘娘說那樣的話,榮成看起來也很沒有精神。”

“就是過年前後。”王彥伸手虛虛一指,“那段時間,宮裏宮外走動頻繁,大家都忙,榮成病了的事就沒那麽顯眼了,很多人都沒注意到。”

茴娘臉上顯出一抹愧色,“別人也就罷了,我沒注意到可是不應該。”

“你同她情分非比尋常,但是正月裏事多,一時沒注意到也不稀奇。”他露出一點親狎地笑,“若是我哪天病了,你沒注意到,那才該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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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一年有餘,新年都過了兩個了,茴娘同王彥之間的關系也愈發熟稔親密,舉手投足間也更像是夫妻了——不像剛成親的那幾個月,雙方待對方都像是客人,帶着些疏遠和客套,說起話來,也像是同學多過夫妻。

再加上成親将近兩年,一直沒傳出過什麽懷孕的好消息,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夫妻間的關系也是足夠疏遠——若不是這一年多裏宮中多事,王彥又一直沒什麽側妃、姨娘、通房,他們兩個恐怕就要被外人猜測夫妻不和了。

不過,王彥這幾個兄弟,似乎子嗣都不豐盛,也都沒有亂娶側妃、姨娘的習慣。也因此,在皇上孫故去之後,皇室的孫字輩就更顯凋零,只有翊王膝下有位皇長孫女,還遠在封地,因年紀太小不曾送入京城給隆寧帝見過。

即便如此,在嫡子、嫡女出生之前,也沒有哪位皇子傳出了迎娶側妃的消息,更沒有姨娘、通房有孕的消息傳出。

茴娘忙過表哥的婚事之後,歇着的那幾日倒是讓大夫把脈把出了好消息,就是時日尚淺,王彥拿主意暫時誰都不告訴。但是有了這個消息,夫妻倆在态度上就漸漸又變得親昵了許多。

最近朝中事多,涉及大臣之間互相攻讦,隆寧帝不願意讓兒子們牽涉其中,王彥就連偶爾學習辦差的事都省了,天天就在家裏陪着茴娘,也不知道他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消息。

“趙閣老這麽看重表哥啊?”可惜秦嘉琋注定不能再在政途上有所建樹了,趙閣老的青眼,也只能錯付了。

“趙閣老很看好嘉琋兄,也為了嘉琋兄不能一展抱負感到可惜。不過……”王彥看了看茴娘,“趙閣老有一次和我說話的時候,隐約透露出一點,他似乎和你外祖父頗有些淵源,你不知道這裏面的事?”

“我怎麽會知道。”茴娘嬌俏地白了王彥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在老家村子裏長大,都沒見過外祖父的面,我娘幾乎從來不和我說這些事……不過,很有可能連她自己都不十分清楚外祖父同哪些大臣有交情吧。”

王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也有可能不是因為這個,就是對嘉琋兄青眼有加。”随即又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用了,嘉琋兄今後也就是隔岸觀火了,這火,無論如何都不會燒到他的身上了。”

“可不是,這些烏七八糟的事……”茴娘一頓,這才回想起那天皇後說過的那些話,那日事多,她從宮裏回來後,一心想着這事已經板上釘釘,又探知秦嘉琋已經認命,甘願迎娶公主,皇後的那一番話就完全被她忘了,也沒同王彥說過。

如今想起來,這不只是金玉良言了。

“皇後娘娘不愧貴為國母,說的話就是有見地。先前我進宮去,娘娘還同我說,一個人想要做事,未必只能當官,全靠他有多大的決心,想不想做這件事。表哥心裏也未必就喜歡勾心鬥角了,他想要為百姓們做事,如今的身份或許更适合他呢。”

“都不容易!”王彥不置可否地道:“當官的人有幾個喜歡勾心鬥角的?除了那些特別貪戀權勢、金錢的,大部分,特別是文官,小時候熟讀孔孟之道,想的都是救國救民。可是身處官場,誘惑太多,這人就漸漸變了,卻也未必就不願意再為了百姓做事了,總有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掣肘,也是讓人無奈的一件事。嘉琋兄當了驸馬,盯着他的人、特別是那些文官只有更多,不動辄得咎就是好的了,想要做事,怎麽會比當官更容易?”

“表哥是為了百姓做好事呢,又不是殺人放火,賣官賣爵,還能被誰挑出錯來?哼,就算被人狀告,也必定是那些眼紅表哥能當上驸馬,那些人的話,根本就沒必要在乎。”

這個話題,本就很難辯出一個明确的對錯,茴娘如今有了身子,就更懶得多同王彥争執,王彥也讓着她,微微一笑,就把這個話題過了。

茴娘手上拿了本京城裏新出的話本子,這是她近來新發展出的愛好,最近這本,是半夏下午出門時去書商那邊新買回來的,說的就是狀元娶公主的故事,她看了兩頁,又放下書,卻是想起了另一件要同王彥商量的事。

“今兒半夏去探望紫蘇,說紫蘇有身子已經三個多月了,看上去精神不錯。我想着,若是到時候她身子康健,不如就讓她來當孩子的奶娘,知根知底,讓她來帶孩子,我心裏也放心。”

“你看着行就好了。”對于這些家長裏短的事,王彥就沒那麽熱衷了,他們這府裏也沒有另外的長輩,就全權交給茴娘來處理決定。

他如今心裏琢磨的,更多的還是那幾件大事:剛剛茴娘的話雖然有些任性,但是結合着她轉述的皇後說的那些話,秦嘉琋日後未必就真的變成廢人了。不能做官,又不是腦子壞了,有些事,只要他出個主意,未必就要他親手來辦……

這般愣着神,茴娘同他商議別的家事的時候,他的回應就明顯露出了敷衍之态。“在想什麽這麽出身?”茴娘不滿地抱怨了一句,見王彥人就是一臉神游天外,擡起胳膊伸過去輕拍了一下,“和你說話呢,怎麽不理人?”

“一時想住了。”王彥這才回過神來,帶着歉意笑笑,“你剛說什麽?”

茴娘雖然無奈,卻也不好因為這樣的事發脾氣,只得又重複一遍剛剛的話,“我是說,再過幾日珊娘就要回老家了——她發嫁的日子也漸漸近了,嫁妝還需要回家再梳理一番。我最近雖然不大方便出門,但是珊娘的回老家,我可不能不去送,另外還有好些東西要送給她呢,有些話不親自交代幾句,我也不放心。”

“那自然得去。”有茴娘和秦嘉琋的雙重面子在,王彥待珊娘也是客氣得不行,忙問茴娘:“珊娘哪天走?我同你一道過去,順便見見嘉琋兄,有些事想要同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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