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王彥的話, 就像是一個預言, 但是也就真的預言準了。

周閣老的事,很快就被調查得一清二楚,隆寧帝震怒:這位早年并非被當成皇位繼承人培養的、在國朝最高位置上坐了将近二十年的男人, 似是越來越不能容忍自己被器重的大臣欺騙, 因為這總會提醒他,他并沒有當皇帝的資質。周閣老年過而立才買了功名開始自己的官路,可以說是隆寧帝一手提拔起來的臣子,如今鬧出這樣大的一個笑話, 隆寧帝或許對別的大臣,還有幾分耐性,但是對他, 早年一點君臣相得的情分,一夕之間就被銷毀殆盡。

隆寧帝少有地雷厲風行了一把,處決了周閣老,并把順帶着查處出的一衆大臣都治了罪, 而這些人, 在有心人眼中,身份又都那樣明白:他們幾乎全都是淮王系的大臣, 又或者說,就是這些人,組成了淮王一派。在查處了這些人之後,淮王一派的骨幹臣子也已經所剩無幾,等到王恒從扶南回來, 等待他的,就是多年經營被人毀得一幹二淨。

而這,恰恰是王彥一手營造出來的、他想要看到的情形。

當王恒知道,在京城等待他的,是他重新變成孤家寡人,他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呢?

王彥從來都不會低估自己這位異母兄長的野心,吃過一次虧,只能看得更加明白,而這一世,他選擇搶先動手,将王恒逼迫到一個不得不選擇的境況下,他相信,王恒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

消息從京城傳到扶南,最慢也就一個月的時間,但是顯然王恒得到消息的速度比衆人想象之中的還要更快一些,周閣老等大臣被斬首示衆之後,不過二十日南邊就傳來了淮王叛變的消息。

王恒身邊本就有一衆跟随他去扶南的兵士,而且,據說他還得到了扶南國長公主的幫助——扶南公主本就對王恒芳心暗許,又有複國平叛的恩情在,兩人就是在這幾個月中又發展出更多的情誼,茴娘也不覺得稀奇。

只是,這消息一經傳來,京城中和王恒有關的其餘人,可就受到了不少牽連。

這樣的消息,傳得自然是快的,也根本沒有人敢瞞着隆寧帝——隆寧帝剛聽到消息的時候自然是震驚的,随即又是震怒,第一個承受其怒火的,自然是魏貴妃。被關進冷宮,沒有被處死,已經是隆寧帝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從寬處理了。大長公主府及魏家,自然是立時就與魏貴妃和王恒劃清了界限。隆寧帝或許并不相信魏家的清白,但是在派人去魏家從裏到外翻查了一陣之後,就真的把大長公主及魏家輕輕放過了。

不過,大長公主府和魏家能輕而易舉地摘幹淨自己身上的嫌疑,秦家卻沒那麽容易——秦孟遠雖然近十幾年來立身謹慎,沒真的摻和進各種皇子身邊的小勢力之中,但是,如今的淮王妃可是他的嫡女,這份連帶關系,哪裏是那麽容易被人忽略的?

縱然芝娘嫁給王恒時間不長,又性子不夠沉穩,就連隆寧帝自己,也不覺得芝娘身上背着什麽嫌疑,但是——派官兵把淮王府重重圍困看管起來,也是必須要做的事。芝娘即便一點都不像是提前知曉消息、甚至參與到王恒謀反一事中的,但是她身為王恒的妻子,身為淮王妃,在如今的情形下,哪能繼續逍遙自在?自然也跟着淮王府中的管家、仆從們一道被囚禁在這座華麗的王府中了。

茴娘也是在這個時候,被秦府的管家請回了娘家。

秦孟遠請她回去,是為了什麽茴娘一清二楚,她想了想,還是沒帶女兒,只帶着半夏去了秦府——發生了那麽大的事,就算是老太太,恐怕都沒心思關心重外孫女了吧?更不用說秦孟遠和魏氏了——魏氏對泠虹本來就是面子情,秦孟遠雖然對外孫女态度稍好些,但是在關系到他自己的仕途甚至身家性命的時候,也就顧不上外孫女了。

茴娘雖然不緊不慢,但是秦家人卻不給她葳蕤耽擱的機會,到了秦家一下馬車,直接就被一頂小轎擡到了老太太屋裏,秦孟遠和魏氏也正等在那裏——其餘一個小輩都沒有見到,這樣少有的陣仗,也着實讓茴娘吓了一跳。

而更讓茴娘驚訝的是,魏氏身份尊貴,日常最是精于保養,她上一次回娘家的時候見到魏氏,還是滿頭烏發呢,這次一見,卻依然變成了花發——甚至白發還要比黑發更多一些。她不禁心下恻然:秦孟遠子息運不能說不好,但是顯然他的兩任正妻,子息運都欠佳,都是一生只有一個親生女兒。白氏去得早,從根子上斷了再生孩子的可能,但是魏氏在生下芝娘後,也并沒有再傳出過什麽好消息。一輩子只有這麽一個親生女兒,未出閣的時候在家裏千寵萬嬌,出嫁後遇上了這種事,當娘的怎麽能不憂心忡忡、愁白了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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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茴娘進門,秦孟遠立時就開口問道:“茴娘,你知不知道如今皇上是個什麽意思,淮王的事,還會不會再牽連別人?”

自王恒叛變的消息傳來,茴娘也有十餘日沒有進宮給皇後請安了,不是她不想進去,而是如今發生了這麽大事,皇後不傳旨出來招她們進去,她們也不敢随意進宮探聽消息,免得一時犯了什麽忌諱,反而惹出大禍。

秦孟遠的這個問題,茴娘就有些答不上來,只能道:“最近我們都不好随意進宮,只是聽姑爺說,這幾日風聲似乎沒那麽緊了,陛下雖然還是生氣,但是更多是放在了和大人們商議如何平叛的事上。”

“那就好,那就好。”秦孟遠擡手擦了一下額頭上不知何時沁出來的汗,連聲道,“不會牽連到咱們家就好了。”

“誰說沒牽連?”魏氏剛剛似是一直忍着,此時才有些忍不下去了,她白了秦孟遠一眼,帶着些怨毒地開口:“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早知道王恒和扶南國那個小/賤/人早晚會茍且到一起,當初就不該讓芝兒嫁給他!我可憐的女兒……”一邊說,一邊滴下淚來。

老太太看了魏氏一眼,眼中無波無瀾,秦孟遠更是像沒聽到、沒看到似的,只顧着感嘆慶幸。

茴娘略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魏氏這些話,這些日子恐怕不知說了多少遍了,老太太和秦孟遠,恐怕早就有些聽膩了。她的抱怨,不是無的放矢,但是,王恒難道不是芝娘自己看中的夫婿?他們兩個的親事,難道沒有魏氏在其中推波助瀾的促成?

事情發展成這樣,又能怨誰呢?難道不是最該怨她自己?

茴娘輕輕搖了搖頭,也不接魏氏的話茬,只問秦孟遠,“家中一切都好?”又扭頭關心老太太,“祖母這些日子沒被吓到吧?身體可還康健?晚上睡得可好?”

“年紀大了,睡得本就不像年輕時那樣香甜。”老太太搖了搖頭,又看了魏氏一眼,嘆了一口氣,“我如今這個年紀,還能有什麽念想?只盼着你們這些孫子、孫女們人人都過得好。茴娘啊,你今後也幫着打聽打聽消息,看看你四妹那邊……”

老太太會給芝娘求情,這并不出乎茴娘的意料,老太太本就不是冷血的人,上一世對自己冷淡,是因為自己的口音、作派,都無時無刻不提醒她出身微寒。老太太每次看到自己,都能想起以前在老家過的那些窮苦日子,自然不會太喜歡自己。但是,她對自己,實在也不能說太差……

而芝娘,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嫡出的孫女,出身尊貴,雖然沒有養在身邊,卻也得到她的看重和喜愛,對芝娘,她要是能真的放手不管,一句話都不問茴娘,那才讓茴娘感到驚奇呢。

可是,茴娘現在哪敢往身上攬這樣的事?她張口就要打太極推脫出去,不想秦孟遠卻先她一步開口,“現在是人人自危的時候,二姑爺雖然沒有嫌疑,但是淮王這麽一鬧,他們這幾個成年了的兒子,皇上還能放心哪個?他們如今都是動辄得咎,娘就別難為茴娘了。”

魏氏眉頭一豎,立時就瞪着秦孟遠要開口,秦孟遠卻完全不懼地回瞪了一眼,“好了,這事就這樣定了。”他一邊說,一邊起身,招呼茴娘,“茴娘跟着爹到書房來,我還有些話要囑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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