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弟

見朱相慶聽進去自己的話啦,何巧芸把他拉到一旁小聲道,“我跟你說,你那姑啊啥的,下午就把人都送走吧,這麽一大群咋住?這招待所一天都得好幾毛吧?還不說吃,你算算,你們這一大群人,就算是上街吃面條去,沒得小一塊錢兒了吧?還不定能吃飽,這得多少錢才夠你這麽磕蹭(浪費)?”

“還不如直接把人送走,這省下的住宿夥食的,你給他們幾塊錢,體體面面的,你們也省心不是?”何巧芸看了一眼在前頭跟人說話的衛雪玢,“我跟你說,雪玢可是個好閨女,你們又剛結婚,正該趁着這好時候,多相處相處才對,可不能因為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傷和氣!”

何巧芸又不傻,今天衛雪玢那委屈的小模樣兒,啥問題她都看出來了,想想也是,哪家新媳婦也不願意一進門就跟一大堆親戚打交道,“不是姐說你,你爸媽還是城裏的老師呢,也忒不懂事了,咋能把你姑他們留在洛平叫你招呼?”

何巧芸在心裏已經給朱學文跟王秀梅扣上了不懂事不明理的帽子了,先不說這些親戚原就該他們做老的來打發,就人家衛雪玢說的,人家娘家說啥也不要,你們婆家就敢啥也不給,也真夠實誠了。

衛雪玢壓根兒就沒有打算跟朱相慶去招待所“招待”他的那對極品爹娘,她趁着朱相慶跟何巧芸說話的功夫,連等朱相慶都沒有等,直接出了家屬區,往街上去了。

這會兒機械廠的家屬區還沒有多大,工人們住的也挺簡陋的,不像十年之後,洛平機械廠因為轉型生産摩托車,迎來了一次大輝煌,不但職工的工資福利都成了整個洛平的頭一份兒,更是把現有的家屬區擴建,在後頭建起了好幾幢四層的樓房,衛雪玢記得,朱相慶跟她離婚之後,就跟“真愛”郭梅香搬進了一套二室一廳的新房裏。

不過衛雪玢既然打定主意要跟朱相慶離婚了,這些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她信步出了機械廠,沿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點點尋找三十多年前的記憶。

這個時候的洛平還沒有大發展起來,說白了,總共也就一條東西長街,兩條南北大道。

東西街上,從東到西并排着機械廠、市醫院、中學、小學,還有市裏的政府機構,而南北兩條路上,則是衛雪玢曾經工作過的供銷社,百貨大樓,國營飯店,衛生學校,汽車站火車站還有幾家規模不能跟機械廠相提并論的工廠,就像衛雪玢的二哥,就在最靠城邊的鋁制品廠上班兒。

衛雪玢一路慢悠悠的走着,不自覺就走到了前世她下崗前工作的菜組前。

衛雪玢記得她結婚沒多久,因為一床被面兒被趙敏給揭發挖公家牆角,供銷社的處理結果就是将她分配到下屬的菜組來賣菜。

因為自己被“下放”的,朱相慶還狠狠的跟她吵了一架,根本不聽她解釋自己是被人誣陷,而是大罵她貪小便宜偷吃還不知道把嘴擦幹淨,鬧的被單位處分,叫他跟着丢人現眼。

其實在菜組也沒有什麽不好,這會兒還是計劃經濟,不像以後瓜果蔬菜可以自産自銷,也可以自己租個攤位來回販運,每天早上五六點鐘菜市場就開始熱鬧了,而且攤主們個個服務熱情,甚至連菜都提前處理一下,盡量給顧客提供方便。

這個年月的菜組則不一樣,她們這些職工是要提前到單位卸菜的,但卻是要到七點半左右才會開門做生意,而且因為是公家大鍋飯鐵飯碗的關系,服務态度啥的根本談不上,說不許挑那就是不許挑,顧客想買到好一些的菜,那是要看菜組職工的臉色的,而且到了下午,大家也會留一兩個人值班兒,其他人早早就下班回家去了,不像其他地方,要堅守崗位到六點鐘。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一時間有個在菜組賣菜的老婆的朱相慶反而成了香饽饽,也是因為這個,朱相慶再不罵她丢人現眼了,兩人的關系反而得到了緩和。

這會兒正是職工們下班回家順便來買菜的時候,衛雪玢站在電線杆子後頭看着裏頭熱鬧的景象,被分配到菜組賣菜的供銷社職工,普遍文化程度跟年齡相貌都比不上在供銷社裏賣糖煙酒跟針織百貨的,但她們心眼兒更實誠一些,在衛雪玢最落魄的時候,過來關心她,陪着她,大罵朱相慶狼心狗肺的,就是這些曾經一起扛過菜,卸過肉的同事們。

衛雪玢下崗之後,菜組沒多久也關門大吉了,在菜組工作的多半是沒有關系沒有門路的,陸續都回了家,不過大部分都做回了老本行,租個攤子,或者推個三輪車繼續賣菜,叫衛雪玢說,日子其實過的比在單位裏賣菜還好呢!

只是這會兒她還沒有到菜組去,跟曾經的同事也都不熟,實在不好貿然過去打招呼,但以後日子還長,衛雪玢不急在這一時,她默默的看了一會兒比記憶裏年輕了許多的老同事們,心情不錯的繼續往前逛。

就這麽一圈兒走下來,衛雪玢估了一下,連半個小時都用不了,完全不像以後,新區開發,洛平城足足擴大了四倍不止,甚至将城南的洛平的母親河洛水河都包括了進去,修成了橫穿整個城市的濱河公園。

因為今天是她結婚的第一天,衛雪玢不好在供銷社門前久留,,而是随便在一家賣水煎包子的攤子前坐了,叫了四只水煎包,自己盛了一碗綠豆稀飯,準備把自己的午飯先給解決掉。

“哎哎哎,延亭,這不是雪玢姐嘛?快來快來!”

衛雪玢一只包子還沒有塞進嘴呢,就被一個喊聲給吓的一哆嗦,她放下包子,擡頭一看頭頂上高大的身影:不認識!

“哎?雪玢姐?你咋在這兒類?”

随後推着車子過來的小夥子衛雪玢認得,是自己的表弟韓延亭。

“瞧你,把人給吓的,”韓延亭身後還跟着個嬌小漂亮的姑娘,衛雪玢也認識,自己曾經的表弟媳婦,丁芳。

“哪是我吓類?是華鎮吓類好不好?”這個鍋韓延亭不認,他在攤子前利落的紮了車子,“姐,你咋在這兒?我還以為我看錯了類!”

衛雪玢已經從最初的震驚裏清醒過來,“啊,是延亭啊,好久沒見了哈,快坐,吃啥,姐請你們。”

“啥‘好久不見’?你結個婚結傻啦?前兒個我跟我媽還去家了類,我媽一早不是給你繡了個門簾?”韓延亭不客氣的一拉身邊的小姑娘,在衛雪玢對面坐下,“來十五個水煎包,哪用你請客,今天我請華鎮跟丁芳!”

他一指大鐵鏊子旁邊的湯鍋,“華鎮,去給咱盛三碗湯!”

說完拉着丁芳在衛雪玢對面兒坐了,“姐,這是丁芳,我對象兒,幸虧華鎮眼利,我都沒看着你!”

“姐,”對面兒的小姑娘長的很漂亮,膽子似乎也不大,她有些害羞的叫了衛雪玢一聲。

“嗯,”衛雪玢卻沒有什麽心情跟丁芳拉話,垂頭喝了一口碗裏的綠豆小米兒稀飯,裝作擦鼻涕,拿手絹連眼裏的淚都擦幹了。

衛雪玢的母親李蘭竹有認的幹姐妹叫文菊,而這個韓延亭,則是幹姨年過近四十才生下的孩子,今年才二十二歲,接了他爸的班兒,在鹽業局上班。

只是這個表弟在三十歲的時候,上街買面條,出了車禍沒有搶救過來,而現在衛雪玢對面的這個姑娘丁芳,她未來的表弟媳,卻在丈夫屍骨未寒的時候,匆匆再嫁了,嫁人的理由更是叫衛雪玢至今都無法理解。

衛雪玢記得很清楚,丁芳在知道丈夫出意外的時候大哭,說她就如一只小雞一樣,被韓延亭護在翅膀底下這麽多年,韓延亭沒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活,

所以,丁芳将才幾歲的兒子留給公婆,帶着一半家財,嫁人了!

完全不顧曾經視她為女兒的公婆已經年逾七旬,有沒有能力帶拉扯一個幾歲的孩子長大。

衛雪玢可以接受丁芳再嫁,但無法理解她一邊哭喊着沒有韓延亭無法活下去,一邊在表弟去世幾個月後,便抛下才幾歲大的兒子再嫁!

現在多年不見的舊人就坐在面前,衛雪玢怎麽也熱情不起來。

華鎮端着湯也過來了,他沖衛雪玢咧嘴一笑,“我遠遠的掃一眼就,就看見雪玢姐了,這可不是我眼尖,是咱們雪玢姐,可是俺醫院的一枝花,想看不見都不中!”

韓延亭把湯小心的在丁芳跟前放好,又囑咐她小心燙着,“啥叫你們醫院一枝花?俺姐是人家商業系統一枝花,”他沖身邊的丁芳讨好地一笑,“當然,機械廠的一枝花,自然是俺家芳芳啦!”

華鎮顯然被韓延亭最後一句話給惡心着了,翻了個白眼兒,低聲對衛雪玢道,“姐,你咋自己在這兒吃飯類?你不是昨天結婚了嘛?咋啦?誰欺負你啦?”

韓延亭“華鎮華鎮”的叫着,衛雪玢想起來了,這個華鎮是她媽李蘭竹上班的醫院的同事,不過不是醫生,而是在院辦工作。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事兒哈,作者君到現在都不理解,這是真事兒,韓丁二人作者都見過的,當年作者很小,印象裏的韓是個很帥的男人,個子高,八幾年的時候吧,穿着皮衣,作者幼小的心裏,對帥字的理解,就是他了。他出車禍的時候作者太小,也是依稀有印象,因為是親戚嘛,但當時聽家人說她哭丈夫的時的比喻,印象太深刻了!而且對她毅然決然的再嫁了一個帶着幾個孩子的鳏夫,實現有些理解無能。

不過可能還是因為是遠親,作者又小的原因,具體內情并不知道。

丁芳(都是化名哈)呢,是多少年以後作者已經長大了,見過她,依然是個漂亮的老太太,她當初扔給公婆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她跟兒子後來還有來往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