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尹與阿司
白尹光聽着就不由得皺眉,那邊聞人司嗚地一聲,哇呀就哭醒了。
“嗯……嗚……白尹你大爺,你要弄死爺就不能痛快點麽!”
白尹一臉茫然,顯然是被這突然的躺槍給擊中。皺皺眉,沒說話。
聞人司在哪裏睜開眼睛,眼瞅了那大夫一眼,卻似乎才覺得身邊這個人不是白尹。
于是下意識揉揉眼睛,驚呼一句:“呦!瞎子,你黑布呢?”
白尹氣結,在門口咳嗽了兩聲,以表示自己的存在。
聞人司聽到白尹的聲音,這才縷縷前面的劉海,露出臉來,對着門口白尹嘿嘿露出了一排白牙。
到是身邊的村大夫揉揉了揉自己的老花眼,嘿呦了一聲,轉身顫顫巍巍地往身邊的藥櫃裏扒拉枇杷膏:
“嘿呦,你瞧這姑娘,長這模樣愣俊的,怎麽說話都啞了嗓子,跟個男的似的,來來來,讓本神醫給你來點藥,包你吃完了,聲如……那個出谷直黃鹂,笑如……那個啥……啥猿啼……不是……也不對……先張嘴吃了吧……”
白尹聽了這話,太陽穴突地一下就是一動,接着嘴角就一裂,竟是生生給這句話逼出了一個上翹的嘴角來。
那邊聞人司是真正不要臉,聽了那大夫的話,竟是也不反抗,反而笑嘻嘻,捏着嗓子跟大夫瞎掰道:“正是……可惜我這苦命的小娘子跟着這樣一個瞎漢颠沛流離。爺,您要是可憐我,可能給小女子另尋門親事,這當莊嫁了就是,小女子樣貌雖拙笨些,但是洗衣做飯帶孩子,還都是使得的!”
白尹聽的目瞪口呆,差點驚掉了自己眼前的遮布。
然而下面大夫一句話更絕:“啊呀,這個小娘子,你要是在本村找,那找我可是找對人了……小老兒走街串巷這麽多年,也是識得不少俊傑的,像那砍柴的吳老二,賣燒餅的安大郎,村口殺雞的王三愣子,那都是不錯的,但是吧,看着小娘子你吧,人模樣長得到時不孬,這身量也不差,臀翹賽雪的,但是……嗯……就是這胸……它忒平了點,只怕是不好生養的樣子……小娘子要是想再嫁的話,這媒人錢只恐要多花費些……啊,就跟醫藥錢一塊結了吧……”
聞人司臉上一片黑線,再看看白尹,白尹已經給那大夫一句話逗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掀了門簾出去,蹲在外面。
聞人司臉色挂不住,白尹這小子,指不定在個什麽鬼地方嘿嘿笑話自己呢。當日無話,但是等聞人司的爪子被包成了粽子,這醫藥費還是要掏。白尹正打算付錢,但是聞人司卻大手一揮,表示這點小事還是自己來。聞人司雖然沒錢,但是身上到底是有幾個值錢配飾的,于是一把扯下自己的白玉冠,就丢給人家。
大夫很高興,捧着白玉冠嘿嘿笑。那邊白尹卻湊了上來,拿了銀兩拍桌子上,叫大夫還回來。
大夫瞪眼,說什麽財款既付,概不退換。
聞人司這二小子也不知趣,竟覺得白尹這行為實在是有損他靜王爺的風骨,不妥不妥。
白尹無法,只得跟那大夫絮絮叨叨了半天,直到那大夫肯拿出了家裏大部分的治傷藥,結了個大包袱,白尹又從他家裏要了兩套衣服換上,回頭不忘順走那大夫家唯一一小盆蘆荟。
聞人司直嫌棄白尹小氣的要死,待兩人換了一身衣裳後,真是一頭紮在被窩裏,死活都不願意跟白尹走了。結果給白尹揪着耳朵,連同包袱一起弄了出去。
聞人司手裏捧着一盆蘆荟,跟在白尹後面,一臉哀怨,跟白尹欠了他錢一樣。
白尹懶得跟他解釋。由着聞人司一路上跟他嘟嘟囔囔,嫌棄白尹看着這麽大一人,不想竟是如此小氣,為了個白玉冠,差點把人家家底給劃拉了。連同這小蘆荟都不放過,你這是在逃命!還有閑心要蘆荟!這蘆荟管什麽用?還指望它能買錢是怎麽着。
然而蘆荟是不能買錢,這蘆荟也不是白尹要來賣錢的,等聞人夏下回拆紗布換藥的時候,聞人司才明白過來,這蘆荟,是用來抹他手上的。
但凡燙傷,若不仔細小心,必定會留下疤痕。像聞人司這樣都化膿一會的,肯定是更跑不了。而新鮮的蘆荟汁,正是祛疤的靈藥。
聞人司這才覺得自己是有點膚淺了。然而更加膚淺的還在後面。
他本是從秋獵的圍場裏出來的,身上除了那身衣裳,玉佩,和白玉冠值錢,身上那是一分都沒有。更苦逼的是。
聞人司這倒黴小子,衣服是給聞人雍的狗撕裂了,玉佩也在路上掉了,唯一随身的白玉冠也被自己大氣地随手給了那村大夫。
于是到了吃飯的時候,北冥國響當當地小皇叔靜王爺,真是一分都沒有了。
當時聞人司第一次看着白尹掏錢在路邊買包子,眼看着掌櫃的給白尹裝了一紙包,本來琢磨着白尹也會叫他來吃。但是偏白尹自己提溜在手裏,眼瞅了可憐巴巴的聞人司一眼,也不說話。
當時聞人司一雙桃花眼眨地吧嗒吧嗒地,別提有多委屈了。
接着就哇地一聲,坐包子攤旁邊哭了。
“嗚……嗚……白尹哥哥,嗚……白尹哥哥你好壞,虐待人家,不給人家飯吃……早知道我就帶着小蘆荟改嫁給鄰村的鄰村村頭殺雞的王二麻子和賣燒餅的何大郎了……”
一群人圍觀。
白尹嘴角抽搐。人家明明是王三愣子和安大郎好麽!但是身邊的觀衆卻不是這樣想,于是在一邊七嘴八舌:
“哎,我說。那不是個男的麽?我沒聽錯吧,咋還改嫁?”
“嗨!沒見識了吧,你看看人家那瞎眼身上的刀子,一看就是呦江湖的,沒準男扮女裝呢!”
“哦!如此說來,那小蘆荟,竟是兩人的孩子,可是這怎麽不見人呢?”
“嗨!你沒看這場面,斷然是這瞎子抛妻棄子,另尋新歡,孩子沒準給賣了……”
聞人司把頭埋在胳膊裏,直笑地渾身哆嗦,白尹吃癟,只得走上前去,揪着聞人司胳膊就要扯走。聞人司如今笑地正歡,哪裏肯擡頭,白尹直扯了兩三下都沒扯過來。非得白尹從自己紙包裏拿出個肉包子來,聞人司聞着味了,這才一下子蹦了起來:
抓過包子,摟着白尹脖子,往臉上啃了一口:“白尹哥哥你真好!”
白尹整個人都不好了。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自己搭個包子出去就算了,連臉都給奉獻出去了。
聞人司年紀雖小,但是那也是整天流連風花雪月之地的公子哥,他整天跟人親來親去的倒是不覺得啥,但是白尹可是北冥白家正當當的好少年,真是活生生給這一下震驚了,自己守了十七年的清白就這樣因為一個包子出賣了,還特麽是個男人!
白尹覺得不能接受。
巨大的情感沖擊之下,白尹感覺自己神經有點混亂,果斷扭頭走人。
聞人司在後面別啃包子邊追,嘴裏滿滿當當地:
“嗚,白尹,白尹哥哥,別走啊,嗚嗚嗚,你走了我吃什麽啊!白尹……白尹……我以後就指望你吃飯呢!喂!白尹……白尹啊……白尹,別丢下我嘛……”
其實,白尹哪裏會丢下這小子,他若是丢下了他,那他還帶再填上條遺失親王的過錯,那不沒事找事麽!再說了,白尹其實也不是小氣,其實他是覺得,自己正在逃難,聞人司的白玉冠一看就是宮中之物若是那大夫那着去換錢,斷然會給人認出并暴露他們的行蹤的。
但是聞人司這小子雖然在宮裏是混的風生水起,但是在江湖上還是初出茅廬的小傻子,啥都不知道。而且這個聞人司,一燒腦子就容易忘事,就比如說白尹被他親了之後,停頓了很久,才回憶起這小子那晚跟他說的不會再跟阿夏搶他的事。
于是義正言辭地問他是不是忘了那晚他在他懷裏說的話了!聞人司呸了一聲,打包票說是小爺從來不會說夢話!
白尹氣結!那時候聞人司這倒黴小子都燒傻了,說的是胡話,當然不是夢話了!
其實這場面還是挺讓人懷念的,白尹記憶中,兩個人快樂的時光都是在流浪的時候,一次就是因為自己打了聞人雍而逃亡,一次就是去昆侖山,為聞人夏采藥的時候。
記得剛去昆侖的路上,聞人司還是很高興的。
按白尹的記憶,那時的他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還記得那是仁德的九年三月,太子夏随王騎射長白,中迷失,遇大雪,墜,傷膑而跛。歸之東宮,從此不複興振。王亦痛切,病之。宮中獨以靜王不務矜誇,聰明能幹,特令監國,移居毓慶宮。
先帝年號仁德,故世稱仁德帝,而以北冥國的規矩,自古都是“嫡在不立賢”,以保證将來做皇位的人身上必須流着聞人家和東門家的血脈,但是聞人夏作為如今北冥國裏唯一一個身具兩家血脈的皇子,就算從馬上摔了下來,摔成了跛子,但是但凡有一口氣在,那也是正兒八經的皇位繼承人。而聞人司這種連來歷都搞不明白的王爺,左不過是個長大了,離宮賜府的命。誰料如今非但沒有離宮,反而接手了以往只有太子聞人夏才能負責的監國任務。到這個時候的人們才發現,原來,皇上對自己的這個小皇弟,關心的真的有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