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店中。
常也在認出周亦之前,想的是:完了, 要賠錢了。真該死, 那女人走路沒長眼麽?
之所以這麽看重錢, 是因為她媽欠下巨額高利貸後瘋了進了精神病醫院, 所以那之後一直都是她在還, 對她而言,錢簡直是她的命。
而在認出周亦後, 常也大腦一片空曠,但是, 她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平複下了心緒。
“是你……”常也抿了下唇, 再次開口,“實在是很抱歉。”
“這件衣服多少錢, 我賠你,”常也直視着周亦,“你習慣用什麽收款, 支付寶,微信, 還是網銀?”
一邊的齊淵和劉勇嗅出了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有什麽關系, 于是就沒有多管閑事,知趣地轉身去往別處了。
“這麽直接?”周亦微微翹了下唇角。
常也閉了下雙眼, 點頭:“說吧,我存下。”
“二十六萬。”周亦開口。
聽到這個價錢時,常也稍微怔了下,随後急忙又壓下了那情緒, 微笑開口:“好啊,那您把支付方式告訴我一下吧。”
說完後,常也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
周亦仍舊牢牢地盯着她,随後,取出錢夾,将一張銀行卡取出,手腕一轉,遞到了常也面前:“這個賬號。”
“好。”常也眉梢都不擡一下地,就将卡接過去,然後把上頭的數字記錄到了備忘錄中。
之後,常也将卡片遞還給周亦,就又打開自己網銀APP看了下,見到餘額時,蹙眉抿了抿唇,而後又擡起頭來笑着望向周亦:“不好意思,我……”
“嗯?”
“我銀行卡有限額,今天給人轉了太多筆賬,超過額度了,當時本來我還試着給人繼續轉來着,轉着轉着就不行了。所以你這邊,我明天再轉你。我們先寫個欠條吧。”常也摸了下耳垂,擡起臉,笑着看她。
然而,周亦卻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轉身便往一邊快步走去。
周圍大家都在各自玩着各自的,但常也那原本在和別人應付聊天的經紀人張和平在轉頭看見那一幕時,也還是愣了一下。
直到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處,周亦将常也一把推到牆壁處,這才松手。
“周亦小姐,我是不會賴賬的,你大可不必如此。”常也踉跄了下,而後捏住稍稍滑下肩頭的大衣,重新拉了上去。
沉默片刻後,周亦看着她,開口:“原來,你還記得我叫什麽名字。”
“你作為當年大學我們那屆學業最優秀的人,不管做什麽都一直拿獎,我怎麽會不知道呢?”常也又笑了下。
周亦看着她,眼神變得越來越寒冷,像是凝結了一層冰霜。最後,她盯着常也的雙眼,忽然笑了起來:“你可真是……竭盡全力地想要将我從你的世界中,摘得一幹二淨嗎?”
常也聽完,舒出一口氣,仍舊笑着看着她:“有紙和筆嗎?我好寫欠條。沒有的話我去找我經紀人。”
周亦聽完,哂笑:“混得這樣凄慘,難過嗎?不如,我包養你?”
常也聽完,摸了下鼻梁,偏頭注視着她:“包養?你在說笑嗎?不用了。不知道你是從哪兒看出我缺錢花的,我說了,我今天之所以不能給你轉那二十六萬,是因為我的轉賬額度已經到達上限了。”
“Valentino的外套,五萬檔的,不過已經是去年的舊款了,又不是平時,出席這種場合竟然也還會穿,”周亦看着她,唇角繼續往上翹着,“然後,在我說出二十六萬的時候,你眼神閃爍了一下。以及,如果你今天給人轉賬的額度已經達到上限,以你的性格,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怎麽會打開APP後才想起來呢。還有就是,你怎麽會只有一張卡?最後,你一說謊,就愛摸耳朵。常小姐,你可真是……自以為滴水不漏,事實上漏洞百出啊。”
常也愣了下,随後看着周亦,逐句反駁:“我喜歡這件外套,穿它是因為它和我的內搭鞋子實在是很搭,然後,性格是會變的,以及這個不是性格的問題,我現在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記不住已經上限了,難道不可以?至于卡,我是新買的手機,還沒來得及綁定其他卡,懂嗎?所以,不要以為你和以前一樣了解我。”
“終于不再和我裝不熟了?”周亦微揚眉梢。
“我去寫欠條。”最終,常也沒再回答,就直接轉身走出去,準備找張和平。
結果,剛剛走出去,常也就看到了他。
“嗯哼,咳……”張和平整理了下西服領子。
“張哥,有紙和筆嗎?”常也拉着他走到一邊後,擡頭問。
“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張和平一邊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一邊從西服暗袋裏取出一支筆,遞給她,“你認識那位嗎?”
“別問了。”常也說。
“怎麽耷拉着個臉?話說回來,你這人就是這樣,不上道啊。如果認識,那就去巴結起來啊,老是單打獨鬥,真是扶不上牆,”張和平看着她,滿心無奈,“上次好不容易上了個節目,結果也就那樣。”
“我好好表現了的,也接了不少梗,是被節目組剪掉的,你知道。”常也邊寫字邊說。
“哈,還不是因為你潑了人導演酒還甩了人一巴掌。還有這次,陸導看你不錯,明明想推薦你去參加那檔種田綜藝的,還特意請你吃飯,結果你把人打進了醫院。雖然你從小就專門學過功夫,但也不帶這麽着的吧……”張和平壓低聲音說。
“節目組導演想摸我屁股,吃我豆腐,我甩他巴掌算客氣。陸導是喝醉了想直接硬來,我不想躺下就只能讓他躺下了。”常也說完,把紙張撕下來,将筆帽一蓋,把筆合着小筆記本一塊兒遞還了過去。
張和平接過東西,看着她,皺了下眉:“小常,這一行你也混了有兩年了,你該知道,有時候,原則什麽的,看太重要是沒辦法出頭的……”
“對不起,原則是我的命。我只能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常也說完,就拿着寫好的欠條,轉身又往周亦那邊走去了。
沒有家庭背景護着,沒有什麽人脈關系,還是個半路做武替出家的,想上位還想做淤泥中的白蓮花……張和平搖頭。
然而,當常也走到周亦之前站着的那邊時,左右環顧了半天,卻發現,周亦已經不見了。
常也站在那兒,直直地盯着牆面,眼眶逐步泛紅,拿着欠條的手逐步捏緊。最後,她打開自己的小拎包,從夾層裏取出了條鏈子。
鏈子上有着一個圓形的玻璃吊墜,裏頭是她和周亦的合照。握緊鏈子,常也一手扶住牆壁,垂下頭閉上眼,過了好一會兒後,将鏈子放回包中,她站直身子,就轉身重新走回了人群之中。
另一邊,宋溪辭哭完鼻子後,一不小心打了個嗝兒。
“是我錯了,你不要哭了,好嗎?”唐佑安的手仍舊輕輕撫着她的發絲上,然後握住她的肩膀,輕輕将她推開了一些,低頭看着她的臉。
宋溪辭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拿手抹了抹眼角,鼻尖紅紅的。
“溪辭?”唐佑安看着她,只覺得心裏十分忐忑不安,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做。
“偏要哭,”宋溪辭雖然仍舊吸着鼻子,但卻立馬從唐佑安懷中撤離出來,紅着眼睛看着她,“我真的是快要被你給氣死了,大晚上的,張嘴就沒好話,我剛剛真想拿根百米長線把你的嘴給縫上。”
宋溪辭紅着眼睛發脾氣的樣子很可怕,就像随時可以噴出火來,唐佑安只能靜靜地讓她批鬥,一句也不反駁。
“二傻子。”宋溪辭看了她一眼。
唐佑安聽完後,眼神卻變得越發柔和:“說實話,此前,由于總看見溪辭你和別人互動得比和我自然,老會将我推到很遠的地方去,我還以為在你心中,我就連個工作人員都比不過……但現在,發現你其實是那麽在意我的,就,有點開心。”
“對不起,我太過于想要确認這個,結果讓你哭了,”唐佑安又說,“你知道,我沒什麽朋友,可以說,就只有你一個。而且,是你讓我感受到了一種叫做溫暖的東西……”
“你……真是……”宋溪辭抹了把自己鼻子,看看她,又側頭看看別處,只覺得心情十分複雜。
“我給你什麽溫暖了。”宋溪辭繼續望着旁側的一張椅子。
“自從師傅走後,我每日不管做什麽事,都是自己一個人的事。若外出,不會有人在家中等候我歸去,不管我回去是早還是晚,也都不會有人出來尋覓。我愛吃,所以自己在屋子周圍也種了不少蔬菜,以及,總會去釣魚和打野味來給自己做飯。但是,每次做了飯,也都只是自己一個人吃……”
唐佑安說到這兒,望向宋溪辭:“可自打我到了這邊後,我倘若在劇組拍戲拍得太晚了,你會發消息或者打電話詢問我情況。我出去太久,沒帶手機,也有你在為我擔憂,有你在尋找我……然後,當我做出食物後,再也不是自己一個人吃了,就覺得,很開心,謝謝你讓我重新體會到了這些東西。讓我覺得,很溫暖。”
宋溪辭聽完,轉頭望向她,只見她滿臉真摯,不禁又嘆出口氣,輕聲說:“我可能反應過激了,對不起……”
“我真的很害怕失去,所以我甚至,自己的話,連寵物都不會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媽抱了一只貓回來,丢給我養,我和貓咪相處得特別開心,可是,在我高中畢業的時候,貓咪它死了……”宋溪辭說到這兒時,又擡起頭望向天花板,舒出一口氣,“就是很突然地,前一秒還步履蹒跚地走到我懷中來,後一秒它的身體就涼了。”
唐佑安聽着這些,伸出手,輕輕地給宋溪辭拂去了又滑下臉頰的眼淚,只覺得,她的臉頰,好燙。
“反正,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我媽說再給我買一只,我就說不要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養過小動物。因為,我真的很害怕我傾注了感情的活物離開我,何況你是個活生生的,會說話能和我交流的人呢?”宋溪辭說到這兒,張口舒出長氣。
“你剛過來那會兒,什麽也不會,什麽都不懂,我就像突然撿到個孩子一樣,什麽事情都一件件地親手教你學習。一天天地,去哪兒都想着你的事兒,想着你會不會在外頭露出馬腳,想着你要是給人發現了真實身份會落得個什麽下場。尤其想到,要是被人知道你以前還殺過人,那怎麽辦?我真的是操心得沒完……”宋溪辭看着她,“所以,怎麽可以在我傾注完時間精力感情之後,就沒了……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是我太神經質了。”
唐佑安聽到這兒,看着她,搖頭:“你沒有對不起我,相反……感受到了你的重視,我真的很開心。”
宋溪辭聞言,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低頭擡手擦去臉上濕漉漉的淚:“小兔崽子。”
“溪辭,請放心,既然你把我當孩子一樣看重着,那我一定會孝順你一輩子的。”唐佑安看着她,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堅定如泰山。
原本還在給自己擦淚的宋溪辭在聽到這句話後,眼淚突然就流不出來了,仿佛全部順着淚腺又竄回去了。擦着眼淚的手也停頓了下來,滿臉驚呆地擡起頭看着她。
“嚯,這麽乖啊,還要孝順我一輩子,你以後直接改口管我叫媽吧!”宋溪辭又氣又好笑地說。
唐佑安聽完,總覺得哪裏有點怪,屈了下手指,又看了看宋溪辭,滿身的細胞都在劇烈地掙紮着。
“怎麽了?叫一個聽聽啊。”宋溪辭說。
唐佑安眼神奇怪地看着她,還是沒開口。
“喲,現在懂得反抗了?長進了。算了,懶得和你說了,我去洗洗睡了,今天可真是累死了。”最後,宋溪辭橫了她一眼,緊接着就不作停留,往門口走去,打開門回去自己房間了。
唐佑安站在房間裏,撓撓頭,在床上躺了會兒,将宋溪辭剛才的話翻來覆去想了數遍,又走到椅子上坐了會兒。
回到自己房間的梳妝臺處坐下後,宋溪辭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才發現,眼妝什麽的,早就已經暈染得令人沒眼看了。
真是的,瘋了吧,剛剛竟然會激動成那個鬼樣子,現在想想,有點兒丢臉。不對,是很丢臉。宋溪辭摘下耳環後,不禁重重地往桌上一拍。随後,她又搖搖頭,輕輕撿起來,丢進了首飾盒中。
拿起卸妝水,宋溪辭就開始給自己卸妝了。
卸完眉眼,倒出新的卸妝水到化妝棉上後,宋溪辭拿着它,卻就那樣停住了動作。
老實講,唐佑安說的那些,她并不是沒有想過其中的可能性。只是,一直以來,她都是讓自己努力去忽略的。很多東西,她真的想不得,只能悄悄地關起來。可唐佑安,卻将她關起來的東西,就那樣直白地翻了出來,然後晾在了自己眼前。
所以,她恐慌,她害怕,她無措。
想了想,宋溪辭翻出手機,拉出網易雲中的一個歌單滑動了下,随意點進一首歌,便将手機放到了一邊,繼續邊聽音樂邊卸妝。
但是,聽着聽着,有些煩躁,宋溪辭又放下化妝棉,拿起手機,暫停音樂,回到主頁,點進了主播電臺中,準備聽聽脫口秀什麽的,結果就接到了孟夢發來的微信消息。
孟夢:“溪辭溪辭,這篇文章我jio得适合你閱讀一下。”
宋溪辭瞥了一眼,只見文章标題叫什麽:“教你如何辨認自己對TA的感情是友情還是愛情”。
“……給我發這種東西幹什麽。”宋溪辭回道。
孟夢:“我就覺得你真的可以看看啊!”
“算了吧。”宋溪辭回複。
孟夢:“嘿喲,好吧好吧。”
宋溪辭看完,放下手機,準備繼續卸妝。可是想了想,她卻又還是将手機給拿了起來。莫名地……有點像看看。于是,宋溪辭點進了那篇文章。
只見上頭說:“一、此刻,請你仔細認真地想一下,如果TA有了對象,往後TA會和TA對象卿卿我我,甚至做許多大尺度的事情,你是會替TA感到開心呢,還是會感覺難受?如果你光是想想就覺得難受,那麽,恭喜你,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但你也有很大概率是喜歡上TA了 。”
讀完第一條,宋溪辭腦海中不自覺地就飄浮過了唐佑安的面容。如果唐佑安和別的人……
宋溪辭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一個唐佑安給別的女人貢獻無限溫柔,摟着別的女人的腰,然後親吻別的女人的唇,并将其……的畫面。想到這兒,宋溪辭就擰緊了眉。
随後,宋溪辭甩了下頭,接着看第二條。
只見第二條說:“如果你只當TA是普通朋友,那麽,你和TA相處時,無論是聊天,還是肢體觸碰,都會十分自然,不躲不閃。但如果你喜歡上了TA,那麽,當你們相處,甚至觸碰時,你的大腦中就很容易分泌出多巴胺,你會緊張,也會愉悅,同時,也許還會産生某種欲.望,也就是生理反應……”
宋溪辭看到這兒時,閉了下雙眼。腦中忽然浮現出那一晚和唐佑安躺在床上時的情景……
她的呼吸,她好看的眼睛,好看的唇……莫名的,宋溪辭腦中還又浮現出了那個粉絲所寫的那篇羞恥度爆表的文。不可否認,她當時看的時候……身體深處好像……
“瘋了,”宋溪辭一把抓住自己的頭發揉了揉,自言自語,“在想什麽呢。”
甩了下頭,宋溪辭沒再繼續看那篇文章,直接退出了。宋溪辭看着桌上的那些個東西,舒出一口氣。
這時,孟夢又發來了消息:“溪辭,別怪我啰嗦,我嘛,就是覺得,你還是要嘗試着相信一些東西的。真的,也許并不會像你想象中的那麽糟糕啊。”
“可是,如果說,那個人可能……随時都會從你生命中消失呢?”思考半天後,宋溪辭終于忍不住打下了這句話。
孟夢:“什麽意思啊?你說唐佑安?”
“怎麽可能……”宋溪辭急忙發了幾個字過去。
孟夢:“那你說的是什麽意思啊?”
“沒什麽。”宋溪辭說完,就将手機又放到了一邊去,繼續給自己卸妝。
只是,她的心思卻無論如何都空閑不下來,滿腦子都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關起來關起來……宋溪辭在心裏默念着。有反應又怎樣?作為一個成熟女性,誰沒個生理需求的,不然怎麽會有人去約.炮呢?難道約.炮還得有感情?不照樣可以分泌多巴胺?
而且……受不了對方找對象什麽的,可能……占有欲吧占有欲,自己可是個占有欲極強的人,當年因為這個,将孟夢折磨得生不如死來着,聽說孟夢想談戀愛,她就在一邊不高興好久。直到後來認識的朋友多了些,才漸漸不那樣了。要那個破文說得對,那她對孟夢也是那樣咯?要是那樣可就搞笑了。
至于現在這種奇怪的占有欲又出現……應該就是……手把手教了唐佑安好多東西,然後……宋溪辭感覺腦子快給炸掉了。
“咚咚咚。”這時,門口傳來了三聲敲門聲。
宋溪辭聽到後,內心猛然忐忑了一下,随後收回腦子裏頭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開口:“進來。”
随後,只聽“咔嚓”一聲響,門就被打開了。
“媽——”
然而,就在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宋溪辭聽到那邊傳來了一個小小的,微弱的聲音。
宋溪辭抓着化妝棉的手,開始顫抖。
“媽,你方才,是不是又生氣了?”唐佑安站在門口,松開房門,走進來望着她。
宋溪辭看着她,張張口,但是,由于受到的此波沖擊力度實在是過于強烈,就直接導致她喉嚨裏頭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媽?”
作者有話要說:唐:我又做錯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