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更新時間:2016-10-04 11:00:03 字數:4249

黃帝問曰:刺節言解惑者,盡知調諸陰陽,補瀉有餘不足相傾移也,何以解之?岐伯對曰:大風在身,血脈偏虛,虛者不足,實者有餘,輕重不得,傾側宛狀,不知東西南北,乍上乍下,反複颠倒無常,甚于迷惑。補其不足,瀉其有餘,陰陽平複。

晉 皇甫谧《針灸甲乙經 陽受病發風》

短短數日,大燕後宮經歷了一波天翻地覆的巨大動蕩,原被衆人視為勁敵的崔氏貴女崔麗華迅速被打入冷宮;珍妃禁足一月,罰俸半年;窦貴妃受申斥,所掌宮權暫移交風貴姬。凡于此事中想趁機落井下石的沈嫔、姚美人、陳婕妤等各降一等,罰抄“女誡”百卷。

後宮至此,人人噤若寒蟬。

孟弱卻是一舉躍升受晉為妃,封號為“惜”字,是為惜妃,并遷至慕容犷寝殿最左近的“如意殿”,正式成為一宮之主。

她本就是後宮衆姝的眼中釘、肉中刺,此際高升為妃,又得慕容犷親口賜這一“惜”字,越發令嫔妃們恨得牙癢癢。

可是慕容犷一力護寵她的姿态強勢霸道,短時間之內是沒有哪個不要命、不長眼的,敢明着同孟弱過不去了。

至于暗地裏的動作總是有人因妒成狂,自掘墳墓而不自知吧。

而素來體弱的孟弱歷經那場“驚吓”後,自然是又病上了十數日,惹得慕容犷好一陣心疼。

這日午後,下朝便匆匆趕到如意殿陪小人兒用膳的慕容犷盯着她那幾小口貓食,越看越心堵。

“孤可得拿什麽喂你才養得胖你呢?”

孟弱傻愣愣地擡起頭來,小得可憐的臉蛋兒滿是迷惑之色。

“不管,你得把這幾盅都給喝了,否則孤不讓你下榻。”他不由分說地将鑲金嵌玉長案上的血燕、雞湯、鹿肉羹,全數堆到她面前的紫檀木小矮案上,要她統統都吃了。

“可、可是臣妾吃不下了。”她一張小臉好不苦悶。“方才才飲了一碗養血潤肺的藥湯,又服了幾丸人參養榮丸,緊接着便進了一盅暖胃的五榖馎龍魚糜……我、臣妾很撐了。”

慕容犷看着她面前吃殘了的那一小盅魚糜,濃眉緊皺成結。“啧,這點子就是給孤塞牙縫都不夠,哪裏就撐了?不成,最少也得再喝兩碗雞湯,還有這黃花魚酢蒸的糕米也是極好的,孤幫你盛一缽。”

她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越堆棧越多的吃食,一時也不知該感到心暖感動還是懊惱生煩的好。

堂堂慕容大君幾時變得這般婆媽唠叨?

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男人還是那張俊美冷豔的臉,還是那副君臨天下唯我獨尊的霸道模樣,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中邪,抑或是給什麽附身了?

強忍下伸手摸他額頭的沖動,她眸光流轉,淺淺一笑,小聲問道:“大君,您用過膳了嗎?”

他心頭一熱,滿滿的喜悅在胸口鼓蕩着,眼神柔軟了下來。“小阿弱莫擔心,孤自然是用過了,不會餓着的;倒是你,別盡記挂着旁人了,好生的養好身子,萬事都有孤在呢。”

“嗯。”她濃密的鴉色長睫毛輕垂,柔弱美好得令人心顫。

慕容犷心裏又是甜又是酸又是灼熱沸騰,下腹隐隐騷動難抑,呼吸不禁有些急促紊亂起來。

小人兒病是好了,可也不知能不能禁受得住侍寝?

她那麽小,偏生自己又天賦異禀、精壯強大,萬一弄壞這粉團兒似的小玉人可怎麽好?

可是不想還好,光想到她在自己身下嬌喘連連、淚眼汪汪的楚楚可憐模樣兒,他下腹的火更加狂竄沸滾過胸膛、腦際,只差沒燒紅了眼,理智盡失地當場将小人兒壓倒在榻上,大幹一場——

“大君,您熱嗎?”

怎麽面紅耳赤還一頭汗?

“嗯?什麽?”慕容犷猛然回過神來,臉色古怪地瞪着她,大手悄悄地拉過玄色龍袍下擺,掩住了某個已然雄糾糾氣昂昂的部位。

小阿弱神情茫然地望着自己,蒼白的臉頰宛若吹彈可破的花瓣兒,豐潤的小嘴微張,如果要她含吃住自己也不知——停停停!

他猛地蹦了起來,登時吓了孟弱好一大跳。

“那個,孤還有事咳,你、你乖乖的,好好吃飯,孤那個忙完了再來看你……”

慕容犷結結巴巴地說完,她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他轉頭就跑,還真有那麽一點抱頭鼠竄的味道。

孟弱頓時傻眼了。

“我方才,沒說什麽呀?”她蹙額颦眉,小手支着臉蛋,仔細回想了半天,依然摸不着頭緒。

而大步沖出如意殿,好似後頭有惡鬼追趕的慕容犷在奔至一株桃樹下後,僵硬的身軀總算稍稍松懈了些許,大手撐着粗糙的樹幹,一手摩挲着下巴,紅通通的俊臉在逐漸冷靜下來後,浮起一抹思索之色。

“唔,肯定是孤最近憋得狠了。”他自言自語,“對,阿弱身子弱還禁不住,孤大可先去找旁的嫔妃纡解一二也就是了,慌什麽呢?”

雖然這幾日被那群蠢不可言的女人鬧得頭疼,半點興致也無,可後宮美人如雲,嬌豔的、鮮嫩的、溫柔的應有盡有,還怕找不到幾個對胃口的嗎?

“黑子!”他忽略心下隐隐莫名的不安感,揚聲問道:“後宮還有哪幾個是安分幹淨的?”

緊緊跟随而至的黑子一愣,立刻恭敬回道:“回君上,“紫鳶院”韻貴人、“韶華院”趙容華、李美人等,都是安分的。”

“就韻貴人吧,今晚侍寝。”他随口道。

“諾。”黑子忙應下,對後頭的一名侍人使了使眼色。

那侍人自然趕緊去紫鳶院傳這個君恩宣寵的好消息去了。

慕容犷話聲甫落,覺得胸口沒來由悶悶的,隐約有種發慌的感覺,濃眉緊皺沉思了片刻,理不清那亂糟糟的心緒是什麽,也就随手撂開了。

他自是不知,自己今晚召韻貴人侍寝之舉,立刻被有心人迅速地傳到了如意殿,進到了孟弱的耳裏。

“主子,那韻貴人能在這風尖浪口之際承寵,可見得是個厲害的,不可不防啊!”儒女憂慮心急地道,“主子,需不需要奴去打探……”

“這事本宮知道了。”她平靜地看着儒女,“不過這些事不是我們該管的,往後莫再議論,否則教人拿住了把柄,連本宮都救不得你們。”

“奴明白了,”儒女一顫,登時冷汗如漿。“還請主子責罰降罪。”

“本宮知道你是一心為我,本宮素來取的也是你這份忠心,只是遇事不能總憑着一腔熱血往前沖,得用用腦子分辨一二,否則好心辦了壞事,便是害人害己。”

孟弱語氣淡然地訓誡着,“儒女,本宮會再給你一次機會,可若是往後仍是這般行事,足證你不适合這如意殿大侍女的位置……”

“求主子娘娘別不要奴,奴會改,奴一定努力學,絕不會讓您失望的!”儒女猛然跪下,淚漣漣地懇求道。

幾次三番讓主子遇險受難,儒女早已自責得要死,大君本來的意思也是要将他們這群服侍不力的侍女宮人全打殺了,是主子開口求情救了他們,儒女從那日起,便發誓要用這條命好好護衛主子,就是将來有刀山箭雨,她也會擋在主子前面的!

“且看着吧。”孟弱輕輕喘咳了兩聲,小手按壓住絞疼悶痛的心口,低低籲了一口氣。“若還是不能行,看在主仆一場,本宮也會先為你安排個好去處,不至于讓你沒了好下場的。”

前世今生,願意待她好的人少之又少,眼前這個相貌清秀個性惇厚的儒女是一個,如果可以,她希望在自己結束這一切,閉上雙眼前,能将儒女贈以重金厚帛放出宮外去。

出宮以後,好好找個良人嫁了,一生平凡卻安寧和樂。

這是她前生進宮前的唯一願望,只可惜,無論前世抑或今生,這個心願是永遠不可能實現了。

待儒女退下後,孟弱靜靜地凝望着窗外逐漸嬌豔的夏日麗景,看着枝頭花開燦爛,莺雀啼聲婉轉,好一派繁華富貴如畫。

“慕容犷,我早該知道你是不會變的。”她聲音輕若呓語,眼神黯然中有一抹奇異的幽光。

彷佛是證實,又彷佛是想說服自己

寶貴妃的宮殿頭一次那麽冷冷清清。

殿裏殿外伺候的宮人們雖不至于如喪考妣,卻是精氣神都失損了大半,個個打理起宮殿來皆是垂頭喪氣。

自家貴妃這是落馬了吧?

“按理說,咱們貴妃可是大君的親表妹,無論怎麽說,大君看在親緣情誼的份上,是不會給咱們貴妃沒臉的。”

“唉,誰說不是這個理兒?可是人家偏不跟你講道理又怎的?說穿了大君是男人,男人喜新厭舊實乃天經地義,尤其堂堂一國君王,還有誰人敢管到他頭上了不成?”

兩個侍人拿着掃帚躲在樹叢邊,交頭接耳竊竊低語,說到最後無不嘆氣連連。

身穿一襲淡月色華袍的窦貴妃默默伫立在樹叢後方,旁邊幾名侍女吓得臉色都青白了,想喝斥卻又不敢,就怕惹得娘娘越發怒火滔天,到時候服侍的奴才誰也落不得好。

窦貴妃強忍着惱羞成怒的騰騰火氣,清麗的臉龐些微扭曲,半晌後,待兩名碎嘴的侍人去得遠了,這才開口。

“方才那兩個,報盜竊禦賜之物。”

“諾,諾。”侍女們一個哆嗦,冷汗狂流。

盜竊禦賜之物,送到慎刑司就是剁去手足流血至死,以為衆誡。

窦貴妃語氣輕柔地道:“若是今日之事有一字半句傳了出去——”

“奴不敢!”幾個侍女撲通下跪,猛磕頭,貴妃娘娘除去礙眼礙事之人的手段,她們都很清楚。

“別以為本宮暫時交出了宮權就處置不得你們了。”她優雅地端詳着自己雪白的纖纖十指上戴着的幾只碩大血紅寶石指環,溫柔的微笑。“本宮再不濟,杖斃一宮的宮人還是做得了主的。”

侍女們聽得瑟瑟發抖,砰砰砰!頭磕得更急了。

盡管侍女們額頭都磕出鮮血來了,窦貴妃胸臆間那口郁氣仍然沒有半點宣洩之感,只撂下了一句“你們就跪着吧!”便自顧揚長而去。

衆侍女相顧失色,面容慘然若死。

窦貴妃看似優雅地信步回到殿內,坐下來後卻始終無法控制自己氣怒得瑟瑟抖動的手,猛地抓起酒樽一仰而盡。

“娘娘,國公府來人遞帖求見。”一名侍女疾步而入,跪在她面前恭敬地棄道。

窦貴妃眼睛一亮,“快傳!”

她就知道內斂善忍的爹爹不會袖手旁觀的。

想那貝爾珠竟還在此風尖浪口之際欲拿她當槍使……哼,若非礙于爹爹與東藩郡王之間的協議,自己當初登上貴妃之位時,頭一個就是拿這蠢貨開刀,哪裏容得她蹦達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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