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5)

默的口中。那眼前模糊的玄色的衣袖,拿着藥匙的動作,扇起陣陣輕風,鵝梨寒玉香,這是昔年貪婪殿中燃着的香,昔年就是因為這香的名字,笙簫默還打趣地說過摩嚴:“師兄就是一塊冥頑不化的冷疙瘩,怪不得獨獨偏愛這鵝梨寒玉香。”

笙簫默用盡全力,擡起手想抓住眼前的那模糊的手,指甲觸到的不是冰涼,而是陣陣溫熱。

“簫默!簫默!你醒了嗎?”摩嚴用另一只手趕緊放下藥碗,雙手緊緊地握着笙簫默擡起的手。

笙簫默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摩嚴的樣子真實的讓他難以相信。

“大···大師兄···”笙簫默費力地說着。

“簫默!你真的醒了!”白子畫用身體給笙簫默做依靠,微微地轉了個身子,那墨發從肩頭滑下,發尖輕掃着笙簫默的臉頰。

“二師兄···你們···你們怎麽會···”笙簫默此刻雖然身體虛弱到幾乎沒說一個字都要喘息許久,可還是無法抑制他想要弄清楚一切的急切心情。

“簫默,你先別着急,你現在身體很是虛弱,你安靜的躺好,聽我們跟你說。”白子畫說道。

“看你如此···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那年我同千骨、火夕還有青蘿為了皓兒的百日之禮去天宮,接着因為那賀禮之事,幽若将所有的罪責加給了長留。後來,不僅如此,天宮的八大上神又将昔年的浮屠大戰罪名翻了出來,數罪并罰以此懲罰長留。”

“後來,就是在敬德帝一百二十八年秋,幽若派了天兵帶着紫金九龍符令來了長留,以這些罪名和長留全派弟子的性命為要挾,讓我與大師兄自盡。只是···”說道這裏白子畫的語氣停頓了下來。

接着摩嚴說道:“為了長留衆弟子和長留千年基業的平安,還有在天宮的你,我與你二師兄,只得接了旨意。我與你二師兄在長留仙堂之中,飲下了幽若派人帶來的鸩酒。只是後來,不知過了多久,我們二人在一個不知道的地方又醒了過來。”

“只是這個時候,我們身處在一個小島上,而島上除了我們二人,還有千骨。千骨将一封書信交給我,我們這才知道。原來,是聖後兆兮先知曉了幽若要處置長留,私下下了命令,讓人在賜給我們的鸩酒之中動了手腳。将那致命的毒酒換成了迷藥,後來又命那日去的天兵對外宣稱我們二人已經自盡,就連千骨也随師門殉死,而實際上···那些天兵将我們帶離了長留到了這東海雲華島。”摩嚴邊說着邊站起身來在房中來回踱步。

“又到後來,我們的行蹤被東海水君所知,我們二人也結識了東海水君的二皇子惜朝,也就是···昔年你身處的那天宮□□的程陽嫔卿。”白子畫說道。

“據二殿下所說,你在天宮過的并不容易,可還時時事事都想着長留。知道如此,簫默,師兄要向你道歉,師兄···師兄錯怪你了。”摩嚴表情凝重的說道。

而此刻笙簫默依靠着白子畫坐在榻上,看到摩嚴的表情,聽摩嚴所說,真真是如夢境一般,他活了這一千餘年何時聽過大師兄對何人道過歉。

“再到後來···也就是三日前,二殿下帶着東海的水兵将你帶到雲華島,說是水兵在巡視之時,找到了已落入東海之中的你···”白子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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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簫默···你又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幽若雖然如此怨恨長留,怨恨我與大師兄,可對你絕對是···聽二殿下說,找到你的位置,正是天宮誅仙臺下,再加上如今你身上這傷···你在天宮又發生了什麽事情?”白子畫焦急的問道。

笙簫默抿了抿那蒼白的嘴唇,苦笑道:“她變了,徹底的變了,自從登上天帝之位後,所做的事情都是那般殘酷冷血。當我···知道···她殺了你們···毀了長留···我就崩潰了。想着要為你們報仇,可無奈在那天宮之中我是···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功的。所以···我想到了随你們而去,又怕死後若留在天宮···她無論如何也會用盡方法,讓我複活···所以最後不得已···只得跳了那誅仙臺,讓···天宮再也尋不到···我的蹤跡。”

“這幾百年···我在天宮···處處小心翼翼,就想着能···用自己的力量···保護長留···保護你們···可到最後···咳···咳···”笙簫默說着便又咳喘起來,白子畫趕緊不住的給笙簫默撫了撫後背。

“長留···是被沉入了東海···但是弟子們無一人損傷,而這一切也都是因為聖後,提前派人到了長留告知此事,火夕作為現在的長留掌門,提前将派中全部弟子遣散而去,那沉入東海的最終不過是個空蕩蕩的長留山。”摩嚴說道。

聽到此處,笙簫默抑制不住內心中的慶幸與激動,眼淚又一次的不受控制的湧出。笙簫默将頭埋在白子畫的肩頭,他多麽慶幸他曾經聽到的看到的一切如今看來只不過是夢一場,他如今看到的聽到的摸到的都還是那熟悉的現實。

“只是···簫默你若如此離開,那天宮之中皓兒以後會如何?”白子畫又擔心道。

笙簫默依舊是将頭靠在白子畫肩上,臉埋在頸窩處說道:“皓兒···皓兒如今已拜了普化天尊為師,這四海三界天宮之中,如今如普化天尊這等上古之神決是無出一二。而且···普化天尊待皓兒也是無比的疼愛,況且皓兒本就是嫡出又是···幽···又是天帝唯一的兒子,他的未來···怕是不用我再憂心···”笙簫默說道。

“那···她那邊···你又該如何?”摩嚴又問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人界帝王都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她為天帝,這四海三界之內···終有一天···她會找得到你···到那時···你該怎麽辦?”

“我不知道···也許···也許不會再見了···”說着笙簫默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不再作聲了。

白子畫和摩嚴見此,也沒有在繼續問下去,白子畫慢慢地扶笙簫默躺下,摩嚴則是将藥碗放在了榻邊,兩人便靜靜地離開了房間。

而這一邊在天宮之中,靈霄宮。

幽若同樣是躺在九龍榻上,披散着秀發,兩眼虛無的看着那無比華麗的天井,眼角那溫熱的液體自從他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停過。

在誅仙臺上,幽若因為笙簫默的事情胎氣大動,差一點滑胎,多虧了天宮之中的仙醫還有皓兒的師父普化天尊以自己所煉制的獨門丹藥,這才終于保住了肚子裏才不過三個多月的孩子。

只是,經過仙醫的診脈,從此刻開始,知道生下孩子之前幽若都不能再有任何操勞與激動,只能在榻上安心靜養,若非如此,如今肚子裏的這個孩子還有随時再流掉的可能。

“我的錯···是我的錯···”

“一定是···上天為了懲罰我···才讓你如此···如此決絕的離我而去。”

“卻又···卻又留給我了一個孩子···”

“讓我想死···卻又不能死···”

“笙簫默···你說我狠毒,可如今看來···你的狠毒···超過我千分萬分。”

自從幽若回到靈霄宮後,就一直是這幅模樣,一個人靜靜地躺着。除了聖後帶着仙醫來讓她服藥外,不再多說一句話,每日只是這樣呆呆地看着空中。

就這樣,将近七個月後,幽若産下了一位帝姬,皓兒也就多了個親生妹妹,而這個孩子被取名為皊兒。

自從笙簫默離開後,皓兒把自己關在燦辰宮裏,過了好幾個月都不曾說什麽話,直到後來在兆兮的勸說下才逐漸接受了父尊已經不在的事實。

幽若生了皊兒後,便如同逃避現實一般的,每日只是操心于政事,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般。每日都會将自己累到不行,才會回靈霄宮。因為恐怕,只有這樣,幽若才能給自己一個睡眠的機會。

自從皊兒出生後,便一直是皓兒陪在她身邊的時間更多。從小皓兒便喜歡過一段時間帶着皊兒去瑤池畔的芙蕖宮走走,就如同當年笙簫默帶着皓兒站在芙蕖宮中遙望瑤池一般。

皓兒從皊兒能記起事時,就一直在給皊兒講有關父尊的事情。就因為如此,皊兒雖然從沒有見過笙簫默,可這日積月累一點一滴,從哥哥口中,父尊的樣子在心中也是栩栩如生。

這一日,皓兒依舊是帶着皊兒站在瑤池畔看着如昔年一般繁盛的瑤池。

皊兒站在皓兒身邊,拽了拽皓兒的衣袖,問道:“哥哥,你總給皊兒講父尊的事情,可這麽多年了,哥哥也沒有告訴皊兒父尊到底去哪裏了?”

此時的皓兒也已經成長為十幾歲的少年了,看着身旁的妹妹說道:“父尊····父尊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雲游···”

“那···皊兒以後有機會去見見父尊嗎?”皊兒接着問道。

“有···總有一日,哥哥會帶你去見父尊,哥哥相信,父尊此刻一定是在那四海三界的某一處等着我們。”說道此處,皓兒低頭看了看自己袖口繡着的流雲的暗紋。

自從笙簫默走後,皓兒便命人将自己所有的衣物袖口處都由本該繡着的龍紋換成了笙簫默的衣物上常常繡着的流雲紋。因為他希望每當他低下頭時,都能看到這流雲,都能想起父尊。

三百年後,東海雲華島。

這一日,惜朝在東海水宮中閑來無事,便想着來找笙簫默下下棋。沒了那天宮之中的地位束縛,惜朝與笙簫默的性格可以說是無比相合,這三百年來,這東海雲華島惜朝更是來了無數次。

惜朝說是給笙簫默還有白子畫摩嚴帶了東海水宮之中特有的藻瓊露,便說先去他們的住處将瓊露放下,再到住處後的竹林中的涼亭來與笙簫默下棋。

就因為如此,笙簫默便先一人在涼亭之中等着。

笙簫默将棋盤安置好,腦海之中先構思了幾處今日也許用的上的棋路。正當此時,恍惚之間,笙簫默看見有兩個身影從竹林之外慢慢地飄忽過來。

一男一女,身上的穿着青素淡雅,男的一身淡灰色的衣袍,腰間佩了一把閃亮奪目的銀色佩劍,女的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那眉眼神态之間的感覺讓笙簫默覺得有些熟悉。

☆、塵緣

笙簫默坐在亭中,安靜地看着遠處的二人四處張望着逐漸向竹林之中走來。

因為這東海雲華島自從笙簫默來後,已經有三百年都沒有外人來過,況且又不知道來人的意圖為何,笙簫默便想着不打草驚蛇先離開涼亭。

可正當笙簫默準備離開時,忽聽見遠處有人喝道,緊接着便想起了刀劍之聲。

“來者何人,為何擅闖雲華島?”惜朝将那藻瓊露放在笙簫默的住處,正想着往竹林這邊來,便看見了那去往竹林之中的陌生人,又看着那其中的男子腰間配着劍,擔心來者不善,索性直接去問個究竟。

“嫔卿莫動怒,且聽我把話說完!”皓兒一把将身旁的皊兒推開,自己獨身上去與惜朝交手,皓兒如今的劍術不知道要比惜朝高上多少倍,以淩銀劍三招之內就将惜朝的劍壓下。

笙簫默轉身欲走之時,正好聽見那兩人的對話,便停下了腳步,背着身想聽聽這其中原委究竟為何。

“嫔卿?”惜朝疑惑,不知眼前的年輕人為何會這樣稱呼他,難道是天宮中的人,惜朝更加不敢怠慢又問:“你為何如此稱呼我?你到底是何人?”随着惜朝的詢問之聲,皓兒擡起了淩銀劍。

皓兒此次前來雲華島,本就是想帶着妹妹皊兒來尋父尊的,更不想打擾到這島上的任何人也不想引起任何的麻煩,看見惜朝如此警惕,也不得不據實以告。惜朝離開那年皓兒不過七歲,轉眼間三百餘年過去,只是惜朝的長相從未改變,所以皓兒在與惜朝交手的那一刻便認出了惜朝。而惜朝離開天宮時,皓兒還是個小孩子,這麽多年過去,惜朝當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認出皓兒,況且此時皓兒身邊還有無論是笙簫默還是惜朝都從未見過的皊兒。

皓兒收回了淩銀劍,又安撫了身邊的妹妹,執着劍在惜朝面前躬身作了個揖,說道:“九重天太子皓攜胞妹,見過程陽嫔卿。”

看着眼前站着的年輕人和他身邊的姑娘,惜朝大吃一驚問道:“皓兒?你···你真的是皓兒?”惜朝仔細的看了看這年輕人的容貌,便相信了他所說,不錯,這眉眼之間的熟悉之感不會有錯的。

“正是。”皓兒回道。

“你···不,太子···殿下怎麽會到這兒來?”惜朝言語間,顧慮到了稱呼。

“我···”皓兒的話中有些猶豫,側身看了一眼身邊的妹妹又轉過身對惜朝說道:“我此次前來,是想帶着妹妹來見父尊一面。”

聽皓兒如此說,惜朝更是大吃一驚,笙簫默他們師兄弟三人還有花千骨以及長留散派後自請來雲華島服侍他們的幾名弟子外再無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來過,并且這四海三界之中除了聖後和惜朝以外也再無人知道他們身處雲華島,而如今皓兒又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你父尊?”惜朝并不知道皓兒此次來見笙簫默的目的為何,便也不敢說額外的話,只得先順着皓兒的話說,盡量不暴露笙簫默确是在雲華島的事實。

“是,是祖母告訴我的,讓我來東海雲華島找父尊。”皓兒說。

“聖後?聖後當年下旨時,明明說過絕不會對任何人提及他們的藏身之處,如今···如今為何還會告訴太子殿下?”惜朝反問。

“祖母是···是為了讓妹妹見父尊一面,也是···也是為了想讓母皇···再見父尊一面···”皓兒說道。

皓兒話音剛落,距離三人站立的不遠處,涼亭之中只聽得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之聲,笙簫默的衣袖帶落了棋盤旁的青瓷茶杯。

三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移向了不遠處的涼亭,皓兒遠遠地看着那熟悉的青色身影,眼中那溫熱的液體滑落了下來。皓兒一只手拉着皊兒,一只手緊緊地握着淩銀劍,一步步地朝那亭中走去。

此時笙簫默也意識到了,他們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可此刻不知為何笙簫默卻如此的難以回頭去看看他挂念了三百年的皓兒。

皓兒走進笙簫默身後,直直地跪了下來,手中的淩銀劍的劍鞘磕在那青石的臺階上,清脆的刺耳。

看着哥哥如此,皊兒也直直地看着這眼前的青色身影跪了下來。

皓兒的聲音無比的顫抖,說道:“皓兒···攜妹妹···參見父尊。”這短短的幾個字,卻被哽咽斷成了數段。

笙簫默聽着這句話,轉過身來,那液滴在那青色的衣袍前滑落成了一道弧線。

他看着跪在他身後的這一男一女,可此時卻只從唇中擠出了:“皓兒···”二字。

“快!快!皊兒,快參見父尊!”皓兒急忙攬過皊兒。

皊兒在笙簫默身前俯身拜倒,說道:“皊兒參見父尊!”

笙簫默的目光落在皊兒臉上的那一刻,就是如此的熟悉,亦如昔年在那銷魂殿中,幽若貪懶趴在矮幾上小憩卻被笙簫默抓個正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可憐兮兮的扯着他的衣袖時的樣子。

“皊···皊兒···你···你是···”笙簫默疑惑,對于眼前這個像極了幽若的女孩子卻又如此的陌生。

此時皓兒注意到的父尊的神情,于是說道:“父尊有所不知,當年···當年父尊離開天宮時,母皇···母皇她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在父尊走後,母皇才生下了皊兒···”

笙簫默震驚,他從未知曉這樣的結果,可看着眼前這個眉眼之間像極幽若而口鼻處卻與自己如此相像的女子,笙簫默确信這個事實不會有錯。

笙簫默俯下身,将皓兒皊兒扶了起來,可還未等他說話,皓兒和皊兒就一齊抱住了他。

這突如其來的一抱,讓笙簫默整個人僵在那裏,而此時的皓兒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死死地抱着笙簫默大哭起來,亦如昔年皓兒練習仙術不精摔倒受傷時皓兒也是如此的抱着笙簫默哭泣,這樣的感覺,即使過了三百餘年笙簫默都從沒有忘記。

“父尊!皓兒···皓兒尋了你三百年,為什麽?為什麽要如此躲起來?”皓兒邊哭邊問笙簫默。明明已經長大成人,可這即使是堂堂的九重天太子無論在何時,在父尊面前也不過是個小孩子。

此時惜朝站在他們身邊,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眼眶也不由得濕潤。

而在屋中的白子畫和摩嚴還有花千骨,聽到後院竹林中的動靜,也趕了過來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也匆匆趕了過來,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而在場的所有人在這之後,也紛紛回避開來,将這寧靜的竹林讓給他們。

笙簫默與皓兒皊兒坐在亭中說話,皓兒将這三百年來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說給了父尊。

自那年笙簫默離開天宮,幽若産下了皊兒,身體恢複後就一直是在永無停歇的處理政務,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幽若都再不踏入任何宮卿嫔卿的寝宮一步。而那昔日笙簫默居住的紫霄宮,這三百年來都是皊兒在住着,只是,這三百年來皊兒一直都住的東配殿,而紫霄宮的正殿自笙簫默走後,幽若就再不許任何人進入,所以這三百年來,這紫霄宮正殿的一切都還保持着笙簫默離開的那一刻的樣子,仿佛他曾經的氣息也都沒有一絲的消散。

再到後來,又過了一百年。蒼梧上神串通蒼梧宮卿清遠以自己府上的兵力想聯合其他諸位上神起兵造反,意欲奪取天帝之位,後又因其內部的矛盾導致事情敗露。

幽若下令處死了蒼梧一族,後又将□□遣散,并又頒下诏令永不召幸□□。所以,在那富麗堂皇的九重天宮,那昔日繁花似錦的□□,如今不過是死氣沉沉的一個個冰冷的宮殿,再沒有了往日的一絲的氣氛。

“自從···父尊你走後,母皇每日···只能依靠着禦酒和···政務來讓自己有哪怕一刻的安穩睡眠。平日裏,不是處理政事,就是将自己一個人關在殿中不見任何人。”皓兒說道。

“我···我曾經在母皇下令遣出宮人時,曾自己偷着進去看過母皇。母皇在殿中時,也只是靜靜地坐着,安靜地看着牆上父尊的畫像。一次又一次撫摸着父尊曾經穿過的宮裝······”

皊兒說道。

“也就是因為如此的酗酒和整日的處理政務,母皇的身體變得越來越不好。尤其是近兩年,母皇時常會在朝上暈倒。雖然仙醫幾番細心調養,可都從未有過起色。後來,前不久時,仙醫診脈後向我回禀,母皇的身體···已再無回轉的餘地,随時···随時都有可能···身歸混沌。”

笙簫默安靜的聽皓兒和皊兒說着,卻一句話都不發,只是端着茶杯輕輕地抿着茶水。直到聽見,皓兒口中“身歸混沌”這四個字,笙簫默的手明顯的開始抖了起來,臉上的神情也不似剛剛那樣平靜。

這樣細微的變化,就連皊兒都看出來了。

于是,皊兒說道:“母皇病重,我常在一旁侍疾,常能聽見母皇在夢中呼喊着‘默’還有就是‘師叔祖’。皊兒雖然以前從未見過父尊,可是從小到大,皊兒一直都從哥哥口中能聽到父尊的點點滴滴,并且···皊兒也從季侍長那裏···聽過父尊與母皇的過去。”

說道這裏,皊兒停頓了一下,端起手中的茶壺,又斟了一杯茶。

“皊兒···年紀小,并不了解昔年父尊與母皇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也許···即使是如今···父尊心中還是無法放下那許多的過去。只是,現在,皊兒只想懇求父尊,看在哥哥和皊兒的面子上···求父尊答應,再與母皇見一面。我們身為兒女,不想就這樣···看着母皇抱憾而去···求父尊···”

此刻,皊兒的每一句話都刺在笙簫默心上,那早已是三百餘年前的一切,仿佛又歷歷在目。

☆、帝殇

笙簫默端着茶杯的手許久都沒有動作,也沒有任何的回答,可坐在笙簫默對面的皓兒和皊兒,分明清晰的看着那眼淚一滴滴擦着茶杯的邊緣落下。

正當三人說道此處時,忽敢那竹林之中又有一個身影向着涼亭飄忽過來。

那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裙,腰間挽着銀色的絲縧,長長的墨發一半披在身後,一半以素銀的簪子挽成高髻,一側插着一個小巧的紫玉銀簪。

手中端着一個小巧的托盤,托盤之中放着一碟精致的金乳酥。

亭中的三人,除了笙簫默外,皓兒和皊兒的注意都被這個逐漸走進的女子吸引。尤其是皓兒,眼前的女子是他在天宮生活了三百年從未見過的,不同于那些天宮中着着彩霞鳳衣的女神仙,而且,那女子鬓邊的銀簪讓他如此的熟悉,他分明記得母皇手中有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銀簪。

那女子款款走入涼亭中,停在三人身邊,俯身向笙簫默行禮道:“叔父,我母親命我送些金乳酥來給叔父和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

接着,那女子微微側過身轉向皓兒和皊兒這邊,說道:“太子殿下與公主殿下遠道而來,想必也有些勞累,此物粗鄙不成敬意。若打擾到叔父與兩位殿下,還請三位見諒。”

一旁,許久未說話的笙簫默此刻,終于放下了已經端了許久的茶杯,說道:“沐霜,代我謝過你母親,我們還有些事情未說完,你···你先退下吧。”

“是,沐霜告退。”那女子又款款起身,微微一禮,接着又向竹林的方向飄忽而去。

“沐···霜···”皓兒嘴唇輕啓,口中念出了這旁人幾乎聽不清的兩個字。

而此刻,皊兒卻是毫不避諱的直接問笙簫默道:“父尊,這女子是······”

笙簫默回道:“她是你母皇的師父與我二師兄的孩子,名叫白沐霜。”

可這句話後,三人的空氣再次歸于了平靜。

又過了許久,三人面前的清茶已經完全涼透。此時笙簫默忽站起身來,轉身欲走。皓兒和皊兒見此,焦急的追了上去。

“父尊!”

“父尊!母皇那裏···您就真的···”皊兒問道。

“你們先去拜見你們的兩位伯父,之後在前庭等着我。我先去準備一下···再···随你們去。”笙簫默說道。

“是,父尊!”皓兒和皊兒聽此,欣喜不已。

三道光芒,離了東海雲華島直往九重天宮而去。

皓兒小時就知曉父尊不喜好那九重宮中一堆侍從前呼後擁的奢華生活,故此次笙簫默回到天宮,皓兒只命了季逐帶着少量昔日曾經侍奉過笙簫默的侍從貼身侍奉。

又踏上那曾經生活了一百多年的九重天宮,又回到那曾經給過他一切卻又毀了他一切的地方,笙簫默心中糾結萬分。

站在巍峨高聳的靈霄宮宮門前,笙簫默将手背在了身後,緊緊地握緊了拳頭。

“這四海三界···我最拿你沒辦法···繞了一圈···最後,我不過還是要回到這裏。”

皓兒提前命靈霄宮中所有侍奉的人都退了出來,而自己與皊兒也是守在殿外。

笙簫默獨自踏入那曾經無比熟悉的靈霄宮內殿,望着滿殿的自己的畫像。笙簫默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他遠遠地看着幽若,此時一個人靜靜地躺在榻上,臉色無比的蒼白,那已經暗淡無光的墨發披散着,整個人消瘦了許多。笙簫默雖然在來時,已經千次萬次的在腦海中浮現過,再次與她相見的場景,也知道她已經命不久矣,可真到如今,笙簫默看到此時躺在榻上的幽若,心中還是如刀絞般的疼痛。

雖然曾經,他與她之間經歷過如此多的事情,他也因為她的狠毒而無比的寒心,可畢竟,他們曾經是那樣的愛過,那樣毫不猶豫共赴生死。只是,天命不憐,他與她的岔路終究是越走越遠。

笙簫默一步一步地走向幽若榻邊,安靜地坐在榻邊,不說一句話,只是安靜的看着熟睡中的幽若。不知道是不是幽若又感受到笙簫默氣息,此刻竟然醒了過來。

幽若緩緩地睜開眼睛,模糊地視野中那熟悉的青色身影再一次出現。笙簫默看着幽若醒來,本有些慌亂,因為此刻他的腦子和心實在是太亂了,看着這許久未見的人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可是,幽若的反應卻是讓笙簫默吃驚。

只見幽若竟然笑着自言自語道:“唉,我也真的是無藥可救了。現在明明醒着···都能看到你的幻影。”

“自從你離開後,在夢中每一次見你時,你都從不肯跟我說一句話。你如此的恨我···如今看來,我所經歷的一切···不過都是我的報應。”

說道這裏,幽若忽然動了動手,将自己寬大的寝衣的衣袖向自己身體的一側拉了過來,說道:“這次···我不碰你了,求你···求你再多坐一會兒吧,讓我再好好看看你,再聽我多說幾句。”

“這三百年了···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人能這樣安靜地聽我說說話了。”

“默,你知道嗎,前幾天我又讓季逐去向孟婆要了忘川水,可依舊是沒有什麽效果。這不,你的幻影除了變得更加清晰之外,也沒有更多的變化了。”

“還有···昨天,給我診完脈後,仙醫單獨請了皓兒出去說了幾句,他們說的那所有的話我都聽見了。終于···我終于可以解脫了,這天帝之位再也不能束縛我了。天族,帝者,不可自絕命數。這六個字,困了我三百年,現在我終于要解脫了······”幽若說道這話時,笙簫默從她的臉色除了看到喜悅外,沒有一絲對于将要離去的恐懼。

“皓兒和皊兒,都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蒼梧、鐘離他們都不在了,在這以後的歲月裏,再也沒有能夠威脅他們地位的人了。”

“作為母親,我虧欠皓兒和皊兒的太多,他們小時候,我就是因為每日都要處理政事,很多時候我都沒有陪在他們身邊,後來···又是因為我,讓他們又失去了父親······”

“如果可以,請你常去看看皓兒和皊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與孩子無關。皓兒和皊兒一直都在想着你,一直都在四海三界尋你···”

“只是···默,事到如今,我還是想說一句,我真的好愛你···”

聽到這句話,笙簫默的身體整個一顫,身體微微挪動了一下。

就是這細微的變化,如今已經病入膏肓的幽若都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下子焦急的抓住了笙簫默的衣袖,說道:“默,求你···別走!”就在幽若抓住笙簫默衣袖的一剎那間,就隔着那輕紗的衣袖,笙簫默似乎感受到了有一個什麽冰涼的東西碰觸了他的胳膊。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就像你那日說的···”

“今日我笙簫默以長留儒尊之名将掌門徒孫幽若逐出長留師門,從今往後永生永世,幽若不得再入我長留之門,拜識我長留之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幽若躺在榻上,笑着淚水止不住的從眼角落下。

“默···其實你不必如此···”

“你不是天宮之人,也許不知。在這四海三界,凡間的人死叫逝世,仙界的仙死叫仙逝,而天宮中的神死叫身歸混沌。但是,也許從未有人告訴過,他們之前的區別。”幽若說話的氣力越來越弱,即使是短短的一句都要斷幾次,說道一半還會不住地咳喘。

“人和仙的根本都是···人所得,故即使人登臨仙位死後···仍是要···落入輪回再世為人。而天宮的神則不同···神的一生實在是太長久了,他們若是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他們···不會再有轉世,不會···再有輪回···更沒有···永生永世,這四海三界···再也不會有任何···與他們有關的東西···”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再尋到···你,再···纏着···你···”幽若說完這句話,緩緩地松開了剛剛緊緊抓着笙簫默衣袖的手,眼角帶着淚水閉上了眼睛,頭歪在那墜着宮縧的寒玉枕上。

笙簫默感受到了那萬息停止的一刻,笙簫默緊蹙着眉頭,顫抖的睫毛上挂滿了淚滴。笙簫默緩緩地轉過了頭,看着那此時安安靜靜躺在榻上的人,終于哭出了聲。

“若兒!”

“若兒!”笙簫默伸手抱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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