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2

元賜娴的确不想再待在裏邊配合姜璧柔的演出了,連多瞥一下都覺得眼睛疼。但陸時卿這話卻也不在理,好像把她生生圈進了他陸家似的。

她姓元好不好。

她垂眼看了看攬在她肩頭的手,以及裹在她身上的绀青色鶴氅,記起昨日的氣惱事,揚着下巴道:“誰允許你帶我走了?”

“誰不允許了?”陸時卿看了眼毫無硝煙,不見敵情的後方,反問道。

元賜娴順他目光回頭一瞧,惡狠狠道:“等我阿兄忙完,你就笑不出來了。”她說話間已被陸時卿攬着步出了西院,奇怪問,“這是要去哪?”

“給你重新安排住處。”他答,“姜氏躺過的屋子要好好清掃,床褥得拿去燒,門檻也要重新修。”

元賜娴聽着覺得解氣,一時也就忘了與他作對,切齒道:“還有面盆得砸爛了,手巾必須扯碎,茶盞要拿去回爐重造。”

陸時卿垂眼看了看她氣惱的表情,暗暗記下了,然後道:“你若早說是因為她才來投奔我的,今日我也不會叫她進府添晦氣。”

這見血的事确實晦氣,元賜娴聞言有點不好意思,尤其覺得愧對真心待她的宣氏,想了想道:“我回頭就去給老夫人賠不是,再請人到府上作法超度……”她說到這裏嘆口氣,“可憐了我未出世的侄兒。”

雖說孩子左右都保不住,她這做姑姑的還是有點難受。

陸時卿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問:“怎麽,你很喜歡小孩?”

元賜娴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喜歡別人家的小孩。”

他一噎,挑眉道:“這是什麽道理?”

“你瞧瞧我阿嫂,生孩子也太痛苦了,我玩別人家的小孩就行。”

敢情這事還給她落了陰影。

陸時卿更煩姜璧柔了,正斟酌語句,準備告訴她生孩子是一件多麽神聖的事,卻突然聽她問:“你跟姜寺卿熟嗎?他厲不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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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的是姜璧柔的二叔姜岷,朝中的大理寺卿。

“馬馬虎虎。”陸時卿一詞答兩問,又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元賜娴自然不打算将夢境內容告訴他,只道:“當然是因為我‘欺負’了阿嫂,怕被姜寺卿報複了。怎麽樣,這號人物你惹不惹得起?人家的品階比你高呢。”

陸時卿嗤笑一聲:“長安城裏還有我惹不起的人?”

他這倨傲的态度,說好聽點叫自信,說難聽點叫嘚瑟。

但元賜娴突然發現,他嘚瑟起來的模樣特別迷人。這麽嘚瑟,才有資格做她的靠山嘛。

她搓搓手道:“那我就放心了。”

陸時卿卻觑她一眼:“你放心什麽?我只說惹得起,也沒說要替你惹。”

她一惱:“怎麽是替我惹?大周上下誰不曉得咱倆的關系,他若欺負了我,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裏,就是太歲頭上動土,這種事你也能忍?”

陸時卿點點頭:“忍一時風平浪靜吧。”

元賜娴氣得搡開了他的手,停步道:“那忍字頭上還一把刀呢,你不心痛的啊?”

她肩上的披氅原就是松松垮垮搭着,眼下動作一大便滑下一截,陸時卿嘆口氣道:“我考慮下。”然後繞到她身前,慢條斯理地幫她把系帶系妥帖了,朝前努努下巴,“到了。”

元賜娴暗暗腹诽他幾句,擡起頭來,瞅着跟前的院子道:“這不是圈套嗎?”說完,揮揮手示意嘴誤,改口道,“我是說,這不是東跨院嗎?”

是的,這就是跟陸時卿一牆之隔的東跨院,宣氏口中的“圈套”。

她終于要中了嗎?

陸時卿解釋道:“這裏風水好,免得你再給我生事。”

元賜娴“嗤”他一聲:“不用了。阿兄等會兒就會接我回家的,剛好阿嫂的麻煩也解決得差不多了,我就不……”

“不回去。”他打斷她。

元賜娴“蛤”了一聲,拎高了自己的耳朵,朝着他道:“你再說一遍?”

陸時卿拽着她的胳膊,帶她進到院中主屋,吩咐下人搬來暖爐,收拾床褥,與她在桌案旁坐下了才道:“你阿嫂的事還不算解決了。”

元賜娴撇撇嘴。她當然曉得眼下不算徹底解決,哪怕經此一事,阿兄已然看清了姜璧柔的嘴臉,卻也不可能在她滑胎體虛的情況下拟出休書來。像他這樣的老好人,做不出如此涼薄又不道義的事。

實則元賜娴雖不似阿兄心軟,原本卻也是給姜璧柔留了餘地的,畢竟出主意的是姜璧燦,她這阿嫂說到底也是可憐人,她便想別把事做絕了,所以退避到了陸府。甚至在臺階上,她也給了她最後一次機會。哪知姜璧柔當真鐵了心不悔改,加之夢境種種提點,才叫她不得不下了狠心。

畢竟這是個不知何時便可能捅元家一刀的人。

但陸時卿說的不錯,眼下火候還不夠。元賜娴到底拿不出證據來證明她的假摔,元钰會信她這個妹妹,外人卻不一定,且“受害者”總歸博人同情,這事傳了出去,元家未必占上風,甚至姜家很可能借此添油加醋,在朝堂上抹黑阿兄。

元賜娴坐在他對頭撐腮道:“我曉得的,所以才更得回府去,免得再生枝節。”

陸時卿扯了下嘴角:“天天盯着她,你不嫌累?算人者人恒算之,她能陷害你,你為何不能陷害她?”

元賜娴眸光一閃,這個主意她有點喜歡。

陸時卿從袖子裏抽出一封信來:“一會兒把這個交給你阿兄,叫他擱在姜氏能發現的地方,其餘的,你們兄妹倆不必管。”

元賜娴一下便想通了這信的用意——陸時卿是想叫姜璧柔得到某個牽一發則動全身的假消息。若她留有底線,便不會将這個消息偷報給姜家,反之就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的确,要徹底拔除姜璧柔乃至姜家而不留後患,這戰場不在內宅,而在朝堂。

想明白這些,元賜娴感動道:“你早就準備好幫我對付姜家了啊?”

陸時卿今晨見過了鄭濯,曉得了元賜娴叫他注意姜家的事,因此得到曹暗傳來的消息時才如此緊張地趕回府,生怕姜璧柔不利于她。這封信便是他在回府路上提早準備的。

但他嘴上卻沒承認,道:“是針對姜家的不錯,但姜寺卿本就是我要對付的人,幫你不過順帶罷了。我剛巧沒考慮好這信該如何用,也算托你元家的福。”

元賜娴撇撇嘴:“哦,聽說姜寺卿跟聖人關系不錯,那你是在跟他争寵咯?”

“……”

元賜娴笑眯眯道:“既然如此,我告訴你個秘密,就算是幫你了。”

陸時卿眉梢微挑,示意她講。

“你不妨查查,姜寺卿跟嶺南或許有不可告人的幹系。”

“嶺南?”陸時卿反問一句。

她避開夢境內容,解釋道:“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很喜歡聽牆角的,有次聽見阿嫂跟人說,姜家似乎跟嶺南有什麽交情。”

陸時卿眉頭深鎖一晌,忽是雲撥霧散一般,豁然開朗:“原是如此。”

“果真有隐情?”

他“嗯”了一聲:“元賜娴,你聽牆角聽出名堂來了,我代表朝廷感謝你。”

“……”

當日,元钰從西院出來後,聽元賜娴講了信件的事,便和她一道當着姜璧柔的面,演了出驚天動地的“兄妹決裂”戲碼。

之後,兄嫂二人打道回府,她則留了下來,因為陸時卿說,那封信快則三五日,慢則十來天才能見效。

身為如此黑心黑肚腸的奸邪之輩,耍的陰謀詭計竟然不立竿見影。元賜娴覺得他是故意的。

一眨眼過了數日,朝堂上還沒動靜,她倒把陸府給混了個熟,且與未來婆婆處得愈發融洽。獨獨是未來小姑子仍舊對她稍有芥蒂。

元賜娴原本并不在意陸霜妤,畢竟她明年就及笄了,遲早都得潑出去,但陸時卿近來白日裏多不在府,她閑來無事,便也跟她籠絡籠絡感情。

臨近冬至的一日,倆人聚在一起擇菜。

擇菜這個事,原本自然不會輪到她們這般嬌滴滴的小娘子來做,但洛陽人過冬至有些特殊的習俗,譬如其中一條便是待嫁的小娘子躬身洗手做羹湯,以示美德,也祈求來日嫁得一門好人家。

陸霜妤這年紀也算是待嫁了,宣氏就叫她及早幾日練練,給了她三大筐菜擇。

元賜娴閑得發慌,陪她一道幹活,擇菜擇得乏味時,與她談起天來:“霜妤妹妹,有個問題,我好奇很久了,你阿兄究竟為什麽那麽怕狗啊?”

她這是在套話。畢竟陸時卿口風緊,從來不肯講。

陸霜妤當然也聽出來了,揚揚下巴道:“這是咱們家的秘密,告訴了你,阿兄會罵我的。”

“這你就跟我見外了,你瞧瞧,我都搬來你家住了這麽些日子了,估計離成為你嫂嫂也不遠了,你又何必跟我如此生疏?我遲早也要姓陸的嘛!”

“那就等你姓陸了再說。”陸霜妤哼出一聲,繼續低頭無趣地擇菜。

元賜娴見她這百無聊賴的模樣,誘惑道:“照你這速度,擇完這些菜,天都黑了,你告訴我這個秘密,我幫你擇一筐。”

她搖搖頭,堅決道:“不行!”

元賜娴伸出兩根手指:“兩筐。”

她的神情略略有些松動了,卻仍舊不屈道:“也不行!”

元賜娴嘆口氣,咬咬牙,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筐!”

陸霜妤沉默許久,最終也跟着咬了咬牙:“那好吧,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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