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司徒
科舉考試揭榜之日迫在眉睫,考生心裏都捏了一把汗。
穆顏看着寫好的人名冊,微微含笑。第一個名字,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司徒空。倒也随了丞相的願。
她手拿試卷,看着上面蒼勁的楷書。
“飽讀聖賢,一心為國,為人老實勤懇,善谏,直言不諱,胸懷韬略,除了人有點直,也沒什麽不好的。”穆顏輕笑,“難得子淵說了這麽一大串。看來你還真是個好手。”
一旁吏部尚書輕聲問着:“陛下,能否放榜?”
穆顏拿起筆,做了朱批,又按上玉玺,才遞給他,道:“去吧。諸位進士到大雁塔留名之後,便傳到繁铧宮擺宴歡迎。”
“諾。”
司徒空,字湛清,淮陽閩郡人。在當地也就是個不起眼的秀才,苦讀詩書,寒窗十載,如今一是舉成名天下知了。
“司徒家的大公子啊。”穆顏含笑望着窗外,“十家能士,漸漸回來了。”
她豎起手指,細細數着:“慕家父子兩位,淳家父子三位,如今司徒家又回來一位。”
“陛下,這才回來三家。”南門馨幫她揉着肩膀,“就高興成這樣?”
穆顏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小丫頭,你知道什麽。快好好做你的事吧。”
南門馨被她點了一下,嘟嘟嘴,真的不再講話了。
說起這十家,乃是百年前陪着高祖打下江山的十位能臣,各有千秋。有人封侯,也有人選擇歸隐,常有十家歸心天下歸一之談,她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總之為能士她自然要重用。
正午,烈日炎炎之時,二十位進士風塵仆仆,步入皇宮之時,皆是吃了一驚。這了大部分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世面見得不多,如今看了這般奢華的宮殿,自然是驚訝不已。最令人欣慰的是,這之中有個女子。
二三十左右的年紀,尚在年輕,還長了一張娃娃臉,看起來更加可愛。
穆顏站在宮門口,衣着樸素,鬓發輕挽,見衆進士過來,親自相迎。
衆人哪裏會想到這是當今聖上,只是匆匆走過,那唯一的女性看起來也是不拘小節的,上來就拽着穆顏的手,親切地叫着:“姑娘,聖上什麽時候來?可是叫我們在這裏候着?”
穆顏笑道:“進去便知。”她又回頭向他們看去,問,“那位是司徒先生?”
司徒空從這堆人裏鑽了出來,看到穆顏,匆匆道:“在下便是。”
穆顏鄭重一拜,道:“見過司徒先生。”
司徒空忙低下頭去:“見過姑娘。”
穆顏指向繁铧宮:“諸位請進。”
衆人行禮,向宮中走去,只見中間一圓桌,寬大無比,上面擺滿了美味佳肴,讓人看了都食指大動。考試足有兩天,這期間自然是不在意吃的如何,現在一想,還真是餓得不行。
一進士不耐饑餓,問道:“不知陛下何時前來?”
穆顏笑道:“近在眼前。”
衆人顯然沒有回過神。
“想必為了考試,都沒有好好吃些東西。大家随意些便可。”她也就随意坐下了,招呼侍女布菜。
聽完這話,衆人才恍然大悟,忙跪在地上:“參見吾皇!”
穆顏站起身來,道:“不必拘禮。王先生,孤看你也不像會将禮儀看重的人。”說完,将地上的王婉儀扶了起來。
“王先生身為女兒身,高中探花,着實不易。”
“陛下……過獎了……”她一想剛才拽着當今天子的手湊近乎,就覺得後背發涼。
“諸位快快請起。”
衆人這才起來,腿都有些軟了。
吃飯吃的心有餘悸,一想剛剛竟把皇帝丢在腦後,便覺得五髒六腑都打了結,後悔得很。
總之這一頓飯,除了穆顏,誰都沒有吃好。
飯後,司徒空一人被留了下來,穆顏跟他談笑風生,走着走着便看到在于花園轉悠的慕飛卿。他不同他父親,少言寡語,謹慎至極,而是溫和親切,很愛講話。
穆顏看到他,就會失神。
他的一雙鳳眸,像極了他父親。
“陛下,怎麽了?”
“沒……咱們走吧。”
然後逃似的離開了。
慕飛卿這次本是跟着父親進宮辦事,整理文獻,閑下來就偷偷溜到旁邊花園,只是他這一回頭,怎麽好像瞧見了別人?
一想自己尚在皇宮,不能壞了規矩,繞了一會後就跑了回去。
慕毅還在整理文件,叫了幾聲飛卿都沒人應,猜測是跑出去玩了,剛想發作,就看見他跑了進來。
慕飛卿看到他爹臉色發青,馬上道:“人有三急。”
慕毅怎麽不知道這小子的把戲,道:“快些過來。”
慕飛卿偷偷癟了癟嘴,但是對着父親不敢做其他動作,恭敬地走了過去,接過他爹手中的東西,按照剛才做過的一一分類放好。
一旁穆顏同司徒空相談甚歡。
“湛清,孤看過你的五令之谏,有撥開雲霧見青天之感,可謂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司徒空謙遜低頭:“陛下過獎。臣覺得,仁政得民心,暴/政失民心。古語有雲,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廣施仁政,既順應民意,亦順應天意,所以這五令之首便是仁。”
穆顏點頭:“确實。以仁之天下,路才走的久遠。”
司徒空道:“陛下賢良,這次明河水患,臣去災區,竟見餓死便有千口,幸存者也只是依靠乞讨,挖樹根才能茍活,若不是陛下用苦衷存糧赈災……怕是……”
穆顏嘆道:“此番水患,害了萬戶人家,丞相盡力挽救,保住得也不足千戶。”
“陛下,臣去明河考察,聽說陛下準備挖渠開山,将明河水引到海中,可是如此?”
“正是,沿着先人留下的運河,打通渠道,讓河水流入海中路徑增多縮短,乃最佳之策。”
“的确,可費時費力,一個不好,還會損失更多。”
穆顏訝然:“哦?孤覺得可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丞相學識頗深,也深表贊同。”
司徒空道:“挖渠費力,動用人數衆多,明河周的山巒衆多,今夏多雨,很有可能發生崩塌。臣有一策,不知當講不當講。”
穆顏有了興趣:“講!”
“與其開山挖渠,不如順應地勢。将明河和一旁的德湖的聯系加寬,再将德湖同海的聯系加寬,然後沿着湖的周圍建湖,還能解決南方大旱,可謂一舉兩得。”
穆顏思考一會,道:“可行?”
“此方可節省人力財力,即使不能抵擋長久,但明年一關絕對能過,此時陛下再繼續挖渠建壩,還可以免去山石崩塌之患。”
穆顏從未聽過此方,自然有些懷疑,當晚叫了慕毅過去。
她簡單敘述一遍給他,然後問道:“你說可行嗎?”
慕毅扶額思考,繼而輕笑出聲。
“雖大膽,但也是個妙方。南方大旱,本來就在建湖,他要是利用湖将水引到海中,既節省物力,又節省人力財力,一舉奪得。”
“孤想試試他。這件事,孤想交給他來做。”
慕毅神色微沉:“他到底是個新手。陛下這樣不能服衆。”
穆顏看着他,調侃道:“丞相在嫉妒?”
慕毅正色道:“陛下。”
她拍着他的肩膀:“這點玩笑都開不得。”頓頓,又道,“這件事……還是交給司徒空吧。孤也想冒險賭一賭。”
慕毅皺眉道:“人命怎能是兒戲,倘若他不成,明年還要死傷萬人!”
穆顏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他定是有備而來,這件事他定是早有準備。你我皆不是明河旁的,怎知草圖上的計劃可行與否。他曾親自到明河勘查,以他數理的水平,計算決難不到他,他話語間躲藏着什麽,想必就是朝廷某些計算的錯誤,而且,肯定不小。”
慕毅道:“即使如此……”
“子淵,兩個方案都有些許漏洞,應當取一個最為可行的。這不是你也曾教過孤的?”她目光深邃,緊握着他的手,“子淵,這次放手未必不是好事。你喜歡攥在手中,累到的也是你。孤想同你分擔,你怎的不清楚。”
慕毅皺眉,一時無言。又覺得心緒煩亂,起身道,“還請陛下容臣先行告退,回去思量。”
“子淵……”穆顏拽着他的衣袖,“怎麽,你可是生氣了?”
“微臣沒有。”他不動聲色的抽出衣袖,“只是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輕易下決定。”
穆顏點頭,道:“孤會聽你的。”
聽到這安慰性的話,慕毅莫名的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于是道:“既然如此,明日再做決定。”
穆顏道:“确實,越快越好,此事也拖不得。”
她又向他那邊挪挪,拽着他的衣服,将他往下面拉。慕毅象征性拍拍她的手,輕聲道:“我先走了。”
穆顏握着他的手指,不讓他離開。
慕毅本就被水患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她又突然有了新提議,腦子亂作一團,實在沒有精力去讓她撒嬌耍潑,只好耐心攥着她的手,道:“容我回府想想?”
她問:“在這裏想不出?”
“想不出。”
穆顏這才撒開手。叫他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有濃郁的說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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