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亞東掄生平第一鐵棍時,并沒有預想中那麽掙紮,也不膽怯,更說不上歉疚。
他當然不是沒打過人,連柳大山都吃過他一青磚。但畢竟是少之又少,何況原先無論和誰厮打,他都是有理由的,再狠再野再蠻悍,對方都有還擊餘地的。他那回,就險沒被還手的柳大山掐進河裏溺死。但毆打高小森不是,他被丢進車站廁間裏,被反鎖着胳膊捆成只蠕蟲,被扒了棉襖。朝他下手,再有技巧分寸,于柳亞東以為都勝似做惡。他沒想過當英雄,但也不情願做蛇蟲鼠蟻。
老賈電話招呼來沙皮的倆下手,拉走蘭舟,裏裏外外揪那位縮頭的京少爺。
“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情聖是吧?就喜歡那男的是吧?就他媽不肯把錢吐出來是吧?”
塗文蹲到高小森眼前,照舊一副晦暗不明的鬼祟笑臉。他用指甲照他奶/頭一掐,說:“哎。你就告訴我,八個夠他還個鳥的水?你不曉得這就是個無底洞?怎麽,補點兒算點兒不行你也春水堂上鐘去是吧?他要不說帶你去北京,你他媽還指望榨幹那女闊佬貼他呗?!去了你還騙人,還賺錢賣血賣你心肝脾肺,還替他補窟窿是呗?他拿你當上馬鞍,你還當他菩薩下凡能普照你一世呢!就個大蠢蛋!”
挨了一巴掌,高小森上下牙關噠噠打戰,塗文朝他身上澆了桶冰涼的水。
“我原來,沒看出來你還能是個玻璃。”塗文朝他兩腿間體格碩大的老鼠捏去,“你算讓我開眼了,讓我知道玻璃裏還有你這麽個癡情的品種。”
高小森下巴一顫,痛得哀嚎出聲。
塗文蹲下,說:“不過高小森你別搞錯了,你媽是一天都離不了呼吸機!泉哥但凡說一句撤床位停藥,她跟你妹第二天就能給攆出縣二院,她就得歸、西,你妹就得來要你命,吸你血,你不懂?”
高小森額際點地,蜷成只蝦。
“別他媽裝死!咱們認識快半年了,我就納悶了。”塗文樂:“為你家那幾個老狗逼,你好人不做了,一輩子趴人腳底下當狗,誰他媽念你一分錢好處了?好容易混上道了你還要當狗,那男的給你灌什麽迷魂藥了?憑他出了根屌?你沒有?他跟你上床捅過你屁股?天真個蛋吶你!我告訴你,厲思敏為吳阿迪連命都能不要也沒見他像你這麽愚,那條魚于你算個屁!”
高小森慢吞吞抖叽叽,擡仰起煞白帶彩的臉。
“別怪我回頭不講情。”塗文以為他是服軟,口吻不由得寬忍些,有一搭沒一搭,像閑聊:“真的,森诶,錢拿回去跟泉哥去認個錯兒,胳膊腿廢了,咱還能長,你以後照舊釣闊佬,拿紅利,照跟我做弟兄,照跟着麗茹姐後頭混吃混喝不好麽?咱們照開大摩去練馬大橋飚車,咱們去小游園搗臺球兒,不爽麽?還有啥你想的給不了麽?”
“當豬當狗,我認啊。”高小森憊喘,衰着那麽副陽剛的臉,“我又不要什麽,我就要人操,誰給?”
“你麽舊強哥?”他又一字一頓,像個極有自尊的“乞憐”,說:“你能操我麽?”
塗文笑容凝滞,暴起一腳蹬上他面門,吼:“——我去你媽的!”
柳亞東少年時代的記憶裏,高小森是筆輕描淡寫的重彩。不因為任何別的,只因為他說“操/我”的時候,那一剎純然狂熱、謙卑虔誠的神态。說不清什麽奇詭念頭一閃,柳亞東就打了個冷顫。塗文一歪頭,讓他拿鐵管打高小森,用勁兒別含糊,照鎖骨別照頭,他也就二話沒說就揮手掄了一記。
刺激又舒暢,像被擊倒伏地的那個,有神無形質,既是高小森,也是常浮想翩翩的自己。
天呈淡鉛灰時,京少爺被揪進廁間,懷抱着那個碩大的旅行包,着緊得像抱着親兒子。他看高小森的眼神複雜,包含痛恨癡迷、憐憫與哀求。塗文不想歸納,看斯文人那副假清高的迂樣兒就覺着十足犯賤,揪掉他眼鏡窩心一蹬,和老賈圍蹲,揍得人滿地打滾,潽着血沫抱頭呼痛。高小森挪過去罩着他,塗文連着高小森一塊兒抓着頭發毒打。疾風驟雨打浮萍,京少爺蜷成了一團兒,高小森已看不出完本的容貌。塗文累壞了胳膊腿,挂着汗喘籲籲,他挑高眉,又扭頭問蘭舟柳亞東:“你倆還虛麽?”手背往鼻尖上一蹭:“還縮着膽子麽?”
沒人說話,手心是汗。
“行,默認。”塗文把高小森往地上一掼:“斷掉他兩個胳膊,你倆一人一只。”
塗文把地上的鐵管朝蘭舟踢過去,鐵管打旋兒,琅琅作響。
塗文不信的是蘭舟。他篤認他根本不行,寡言少語,是個仰仗人的膿包軟蛋。
“行你就留。”塗文盯着他,“不行你還是回武校,你不痛快,我們也受拖累。”
蘭舟對着那鐵管眨眼。
“回頭支你一月工資,怎麽說呢。”塗文搔搔後腦勺,頓了一頓,“有的人甘願去混世,爛命一條野蠻無恥,有的人就樂意安全幸福當個螞蚱,誰也別說服誰,誰也別覺得誰不對。”
蘭舟無話可應對,柳亞東看着他,他垂着刺猬腦袋,也不給以眼神回應。
“我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在給我們這種人找借口啊,我是說......”塗文搔得更用勁兒,“都別怪罪自己,是咱們錯生。”
這話很偏激,很籠統,又探及所有人的心傷處。廁所裏靜悄悄,老賈撐着膝蓋站起來笑嘻嘻:“你別老學泉哥說話,書沒讀過幾本在那兒裝,惡心不惡心。”
老賈最年長,是惘然失序的七零一代,他其實最了解什麽叫錯生,什麽叫無力,什麽是命不好。
說話憑良心,蘭舟這人有做大惡的資質,既不燕颔虎頸張狂跋扈,更不喜怒無常,少能從言行間窺見他的過去,也無未來可以遙遙瞻望。說清粹不準确,但再貼近的形容,又似乎沒有了,西南大山給他一雙漆黑的眼睛,蒼郁起疊豎起一重重,阻礙它被陸離映照,由此一無雜質得平寧、置身事外,甚至茫然。于任何人,不投去就有所回饋,就是腦子遲鈍,就是挂礙;于柳亞東,他抛過去的任何都能被他溫吞地吸納,消化成安然沉靜的一個咕嚕,蘭舟是一汪深井。對井,人傾向于顧自吐露,但有時候也會感到不安,因為它幽森得不能一眼見底。柳亞東感覺沒能觸及過蘭舟的底,缺一條供他攀下的繩索。他也就沒說任何話。
空氣裏漚着黴腥的臭味,像截兒腐爛的泡桐漂在雨天的深坑裏。蘭舟罕見地沉下臉,拾起了鐵管,點頭說好。他靠近高小森,彎腰做停頓,左右看。塗文環着胳膊:“你就右手吧,廢了讓他別還老想着幫男人捋炮,治一治,我看能不能給他掰回來。”柳亞東邁腳出去,壓着嗓子出聲問:“我幫——”
“哎用不着。”老賈擺手,俯看高小森,“他不會反抗的,幹我們這行心都事先有點兒數。”
高小森停滞不動,神色渙散,極其配合地朝蘭舟抵伸右手。
這幕太有意思了,施暴者稚嫩澄清得如同神祇,沒有絲毫怒的火焰,沉下的神容更像悲憫,如同在做祝禱;受難一方也沒有廣義上的瑟縮無助,岌岌可危,坦然得像朝對方汲取認同,發出呼救。這幕真他媽叫柳亞東窒息,魔幻得他頭暈。蘭舟揮舉起鐵管,瞄準武校人最易折斷的桡骨下端,兩聲呼吸,利落地揮下,響了極快的短嘯。高小森猛地哀嚎。蘭舟兩步倒退,手不顯地打顫。柳亞東盯得緊緊的,他及時靠近,接下了他手裏的鐵管。兩人胸貼背,簇到一處,都舒了口氣。
塗文拍拍掌,像個導戲的人:“OK。”一條過。
京少爺姓張,海澱區政府公職,臉再凄慘,依然有種很文明的羸弱深蘊其中。也應該就是這份素水人鮮見的清雅與倜傥,迷惑了交際圈逼仄的高小森,像唯獨孩童會稀罕顆毫無價值的玻璃球。他眼神從最初的雜糅,剛決,軟化成人最誠摯原始的惶恐。塗文腳踩高小森的右手折斷處,輕侮地碾動前掌,問他:“你就一點兒不疼他是麽?”
“真以為他欠的拿他當狗?”
“那你聽好,打從這會兒,他跟你就沒關系了,死活你管不着。”塗文指着他鼻尖,一條條慢吞吞捋:“你住哪兒,在哪兒上班,你哪個居委,你領導姓什麽叫什麽,你爸媽是誰多大幹什麽住哪個胡同兒,我們一清二楚,搞臭你一個搞垮你一家,我帶人去北京出趟遠差的事兒,我——”
老賈沒搜出來,他身上藏了只果皮刀,他猛一挺身,遞刃紮進塗文左肩。
沒反應過神的片霎,他掙脫斯文表象,爆發出了極強的求生力量。他狠抵果皮刀,推掀還未察覺痛感的塗文,電閃般以頭撞擊旁側上前的老賈的下腹,老賈屁股蹾地,他抽脫果皮刀半空一陣揮舞,又抱起地上的旅行袋,手腳并用朝外爬了一米,旋即撐起身,張皇失措地奔逃向大廳。塗文擲出的鐵管未能擊中他,砰的砸向門框反彈回來,老賈痛吟,塗文捂着肩獰臉:“快他媽追!”
奔出去的時候,柳亞東分神了,大廳裏快速倒退的人、物,也給予他正奔逃的錯覺,他不是在追那人,更像是效仿他。那人擠進往北檢票的歪歪扭扭的隊伍,他也就擠進,他踉跄着在叫罵中沖撞,他也就沖撞,他奔出舊撲撲的月臺朝向泊住的綠皮火車,他也跟着奔去,他撞倒鋪置鐵踏的乘務鑽進一截車廂,從這頭跑向那尾,他也就在長長長長不足一公尺的窄路間持續着追逐。中途有乘務阻截,叫喊,更有的加入其中,也說不清是他們盡職盡責,還是趨于看戲的本能。
哐哐哐哐,背後的腳步呼喊趨向繁雜,蘭舟的腳步柳亞東可辨,不近不遠,緊随背後。綠皮火車一側外的天色黯淡趨明。
撲倒那人的時候,柳亞東和他抱作一團在車廂內打了個滾,他只動用一點兒剪鉸的基礎腳法,那人就被桎梏得動彈不得。他淚流滿面,疲乏絕望,哀求說:“你放我回北京,你幫幫我,我給你錢。”
柳亞東一回頭,背後的人形形色色,圍成多排。蘭舟落了一步就被阻隔在了人外,正踮腳張望。他想問蘭舟要怎麽決定,怎麽思慮。他其實有個沖動,想說:好!我也想去北京!我媽在那兒,去看看,說不定能找見。
但沒有。柳亞東一拳擊上他左腮,搶過他緊緊環抱的包。侯愛森一行趕到,撥開人群,正見這幕。柳亞東将來回憶起來,不知道是要慶幸自己借機演繹了一個絕對忠誠的謙卑小弟,為自己和蘭舟胡自強博取了基礎信任值,還是要後悔,自己錯失了一扇門,探及他奢望的山外,通向他逼仄的未來。
東邊天際濡出淡淡的紅色,是晨光将破未破。
高小森一刀紮進吳啓夢的腸管,不致命,手術止血,又睡了一周的病房;塗文的一刀更叫不夠看,長但不深的一道豁口,縫上七針,給他脖子上的盤龍添了根須,破傷風都沒打。刨掉這個岔子不算,這一盤開得算勉強順利,條子們一點風聲沒收羅,石紅輸得精光光,莊家又被焦麗茹馴誘得挺服帖,眼見着一大筆流水拆分入賬。去晦也算團建,晚上在春水堂開了一間小會廳,吃飯喝酒,唱歌跳舞,“兄弟”聚得很全,“姐妹”也歇業不上鐘。西南角臺案上,一樽不怒自威的關公像,忠肝義膽照千秋,案前三根線香。
嗡嗡吵嚷的場子裏,柳亞東三個成了新鮮稀奇的物件,被一雙雙眼睛懷疑又仔細地看定。
焦麗茹點了首鄭智化的《麻将》,拉着老蘇一塊兒,正僵着舌頭唱閩語。邵錦泉一件淡黃的羊絨開衫敞懷,鼻尖淡淡發紅。他一次性開了八瓶紅方,自己斟小半杯,左到右,依次随性地碰過來,到誰了,笑微微說句“你這次辛苦”,對方必得受寵若驚地雙手捧杯,站起來靠近欠身,加恭敬的一句“泉哥客氣都自家應該的”。
快到塗文侯愛森,兩人主動起身碰杯,仰脖一口氣喝幹酒,亮着杯底,開懷說:“跟我倆,泉哥你就別瞎客氣。”邵錦泉輕點頭,伸手拍拍塗文後頸子,體己地叮囑:“你線還沒拆,今晚就少喝一點,愛森也別喝多,早點帶阿迪回去休息。”他坐下攏緊開衫,分析說:“他那麽好的底子,要不是神不在身上,不會挨一刀子。”
侯愛森拇指撫着杯沿繞圈,低頭抿嘴笑笑,沒有附和。
杯子朝向柳亞東,他微怔,蘭舟胡自強反倒很快地舉起杯子。
焦麗茹松開老蘇,坐近胡自強,張羅說:“你們三個啊,以後也跟着喊泉哥,聽見沒有?”
蘭舟一按柳亞東手腕兒,柳亞東舉杯站起,瞥向執青龍偃月的威儀的關公。
“抿一下意思也行。”邵錦泉說,“辛苦了。”
“別客氣”這話應付不出口,三人啜着酒杯。焦麗茹默默了一刻,指甲嗒嗒桌案,擰了下胡自強胳膊,笑嘻嘻問:“小毛頭,你該喊我什麽可記得?”卡啦OK嗡嗡一陣響,而後靜寂,一幹人斂聲屏氣。
胡自強不敢看她,但張嘴柔聲說:“喊麗、麗茹姐......”
“他呢?”水晶指甲指邵錦泉。
胡自強飛快一瞥:“泉哥。”
“好。”焦麗茹手撐太陽穴,漫不經心向後看:“你倆呢?該喊我什麽呢?”
蘭舟吸氣吐氣,咽下口酒,竭力字正腔圓又很小聲:“麗茹姐,泉哥。”
柳亞東無所謂了,老廣還是泉哥,困獸猶鬥他不算,更也不叫孤軍奮戰。紅方色呈金紅,斟進杯子映進天花的筒燈,面兒上浮一層斑斓的流光。有別燒白的粗粝,紅方味道有淡淡谷漿的甘甜,柳亞東仰頭喝掉一半,不覺得适口,也不覺得難下咽。他手背一蹭嘴巴,跟着道:“泉哥,麗茹姐。”稍遲,邵錦泉臉色經過一次明暗更疊,歸故平緩。他轉身把空杯擱上茶幾,坐回沙發,笑着點點頭,說:“比你們大的都可以喊哥,以後都是自家的,就不用拘謹了。”
場子按滅靜音鍵,一下又熱鬧起來,放歌縱酒,喧嚷得毫無顧忌。
柳亞東中途出來放了一趟水,擱廁間碰上倚着髒牆抽南京的吳啓夢。他素一張蠟黃的病臉,要比他濃妝豔抹更多出一份文樸的“女人”味。他朝虛無吐煙,喉結極凸,又鬼魅得蠻妖冶。柳亞東不知道怎麽叫他,琢磨了兩秒,點頭一句“阿迪哥”。吳啓夢腰上紗布沒拆,肉剛生出新芽閉上口,還做不了過分的動作。他擰眉站直,眼型莫名變狹長,若兩片竹葉,透過一面微微反光的牆壁,看定正拉開鎖鏈兒往出掏東西的柳亞東。
就跟邊上站了個女人似的,柳亞東心裏直操,捏着酸脹的柱頭,執意不肯開閘。
吳啓夢就把焰頭按在牆上,按出個黑灰的圓印。他蔑笑,尖着嗓子:“至于忌諱我麽?”
“不是。”柳亞東側深一些,避掉他竹葉間鄙夷的上下窺探。
“我是不是挺讓你不自在的?”
說不是也太他媽虛僞了,既然敢問,柳亞東也就沉着嗓子有話直說了:“是,有一點兒。”
吳啓夢歪頭直笑:“你膽子很大。”
“這也算?”柳亞東心說:我膽兒大?世上沒膽兒小了。
“你覺得我惡心麽?”吳啓夢步步走近,站定他手邊的另個便池旁。
柳亞東下體算一覽無餘了,他不自在地腦門跳着跟筋,玩笑被間喂下肚的幾杯紅方胃袋裏一蠕,慢吞吞說:“有一點吧。”
吳啓夢依然笑,竹葉間閃閃星光,說:“其實你們都覺得。”
酽濃的哭腔磨平他發聲分貝的那一個高峰,他音調平緩拖沓很多。柳亞東怔了,不明白他突然潽溢的悲戚是沖他的,還是他醞釀已久,好死不死給他撞上了。柳亞東塞家夥進裆,鎖上大門,沒什麽歉意地開口說:“對不起,阿迪哥。”
吳啓夢顧自垂着脊梁:“就他不覺得,就他死了,行,還好你也覺得,你不會死,你就肯定比他命好......”
柳亞東手揣兜,不明不白陪着站,他下巴縮進衣領裏嘆氣兒,一言不發。
“你上回也看見我哭了。”
柳亞東閉眼,記不清了:“哪回?”
“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随便哼了一句副歌,“就那次,我唱歌,泉哥勸你三個賣命。”
“記得了。”那幾滴淚。
“別說啊。”
柳亞東飛快一樂:“你不提,我也不記得。”
“那我下次還找你。”吳啓夢一字一頓,說得很故意,很像精神不正常的老女人。
“操。”柳亞東舔了舔嘴巴,又一樂。
“你不樂意吧?”
“我不太懂你這種......阿迪哥你的,”柳亞東磕絆,“你的事情。”換言之:我們不熟,興趣不大。
“聊聊就知道了。”
“塗——”
“他是頭大野豬,曹露不跟他就是因為看清他是頭野豬。”
“為什麽找我?”
“因為碰巧,而且也不熟。”
“我也不能幫你幹什麽。”
混雜的歌聲帷帳似的在廁間外微微掀動,吳啓夢的竹葉睜成杏仁。他一副掙紮無助的蒼白面孔,又像擱置在暗處,時間靜靜流去,仍閃動着微微嶄新的光澤:“求你一件事,你抱抱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