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季右圖沒有排斥他。
簡流芳松了一口氣,這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吧。
耳中聽到了風聲,皮膚上滑過涼爽之意,簡流芳感覺自己在慢慢下降,過了幾秒,他的腳下踏到了實地,包裹在身上的束縛感已去。
睜開眼,這是一個花紅柳綠的世界,江南水鄉,小橋流水,屋宇重樓,飛檐翹角。一眼望去,人人穿着古裝,或坐或笑,街上行人來往,小販叫賣,熱熱鬧鬧。
簡流芳如天使降臨般從天空落下,正站在一站橋上,貼着橋欄,四下望去,不見季右圖。正是初夏時節,迎面吹着風,陽光正好。簡流芳愣了一下,這溫度,這空氣,這個環境,心情似乎都如這天空般晴朗了。
這個世界的人似乎沒有發現他有什麽不對,對他的從天而降更加仿佛沒有看到,似乎他從頭到尾就是站在那裏的。
簡流芳還在适應這突如其來的場景,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找季右圖,一群穿得花花綠綠“嬌豔”無比的男人從橋的另一邊走了過來,差點閃瞎他的眼。倒不是這些男人有多嬌媚,恰恰相反,這些人實在有夠彪悍。
為首的男人一身嫩綠,長得五大三粗,叫人看了倒抽一口氣的,他頭上竟然還頂着朵嫩黃色的花,一雙色眯眯的眼睛四下裏賊溜溜的轉,手裏搖着把扇子自诩風流。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好色的樣子,不是采花賊,估計也是個色胚。
“啊!!!是西門大爺出門了!”
“大家快跑啊,是西門大爺來了!”
來來往往的路人,一時之間狂奔而走,雞飛狗跳,關門閉戶,眨眼間,人來人往的街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不剩下。
唯獨橋上還站着跟不上劇情發展的簡流芳,看着這奇葩的造型簡直想吐,他倒是也想随大流避開了去,無奈反應過來時,對方人已走近了,大搖大擺的樣子,還馬上就要撞到他,此時轉身再跑也太慫。他皺眉側身向旁邊讓了一讓,默默祈禱不要和這些人起沖突。
不料,簡流芳沒有惹事的心,奈何事往他身上來。
那綠衣男人跟着他的動作往前一撞,頓時把簡流芳撞得向後一個踉跄。
簡流芳站在橋的正中間,身後就是下橋的臺階,這一下讓他以為自己就要變成一個滾地葫蘆了,他的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綠衣男人摟住了他,俯身對着他一笑,色意撲面而來:“美人,怎地走路這般不小心?是不是見到大爺太帥,突然腳軟了?”
嘔!
簡流芳保持着向後倒下的姿勢被半摟着,他能接受被同性喜歡,但不代表他能忍受被男人調戲,更別說這麽極品的男人。想也不想,直接擡腳對着綠衣男人的□□就是一腳。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那個男人竟然側身一讓,讓過了這出其不意的一腳,摟着簡流芳腰上的手不松。
“你這麽烈性的小美人我見得多了,這招沒用哦!”
綠衣男人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跟着他一起的狐朋狗友,還有狗腿子全都跟着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小美人別掙紮了,還是乖乖跟着我們西門大爺,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快樂賽神仙。”
綠衣男人随着這陣起哄聲笑的更加得意。
簡流芳這輩子都還沒遇到這麽惡心的事情,朝着綠衣男人就是一拳過去,綠衣男人敏捷地一躲而過,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個轉身,将人壓在橋欄上。
簡流芳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換了件古裝,月白的顏色,雪白的絲線繡着竹紋,看着幹淨出塵得很,此時被這麽一扯,胸口頓時露出一大片肌膚來。
簡流芳不怕露這麽點皮膚,大夏天時他也不是沒有光過膀子,去游泳的時候更是只穿一條褲衩也不覺得有什麽,他此時只是覺得好氣又好笑,季右圖的這個精神世界到底是個什麽鬼!為什麽這種色鬼滿地走,難道季右圖是這樣的人?!
正在這個綠衣西門大爺想要更進一步做點什麽的時候,一陣悠揚的笛聲從遠處傳來,簡流芳聽到了,綠衣西門大爺更是聽到了。
只見他臉色一變,跟個唱戲似的,氣憤道:“玉笛公子!又來壞我的好事!”
笛聲越來越近,然後又見他臉現猙獰,對着簡流芳道:“我得不到的人,玉笛公子也休想得到。”
不等簡流芳反應過來,他腰上的一股大力,然後整個就被甩出了橋欄。
我靠!
就是淡定如簡流芳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會游泳,但不代表他一個大男人會喜歡被人調戲完又甩下河。
下落時的風聲從耳邊滑過,一個熟悉又好聽的聲音也傳入耳中。
“別怕。”
後背被一只手托住,下落的速度慢了下來,手的主人将他半抱在懷裏,在空中旋轉着,風吹起兩人的衣角,互相交纏。河岸邊還未落盡的桃花花瓣被風吹得滿天飛舞,這個世界如同電影中的畫面,變慢了,兩人在空中旋轉着,一圈,又一圈,又一圈……
那個誰說過——
我的英雄會踏着七色雲彩來救我。
最後,簡流芳再一次保持着半仰的動作,被人抱着落在一葉扁舟上。
“這位公子,你還好嗎?”來人一笑,天空又落下許多花瓣來。
“玉笛公子?”
“這位公子認得在下?”
“不認識。”簡流芳毫不猶豫地回答。
他的臉色憋得古怪,什麽玉笛公子,他聽着這名字都想笑,這是中二少年偷看武俠小說的産物嗎?玉笛公子、玉扇公子等等,沒想到他今天還能遇到活着的真人了。
不過,眼前這個差點把他公主抱的玉笛公子,簡流芳一眼就認了出來,是季右圖沒錯。
即使從記憶中的少年變成了眼前的青年,即使是在精神世界裏,即使他只見過病床上閉着眼睛的本尊,但是人絕對還是那人,錯不了。
“我找季右圖,你認識他嗎?”
綠水人家,暖風落花。
一葉扁舟順水而下。
簡流芳仰視這個抱着自己,嘴角勾着輕快笑意的男人,沒有一點看出對方喜歡自己的樣子,這是季右圖的哪個人格?
“我找季右圖,你認識他嗎?”
玉笛公子一身藍袍,将人扶正了,渾不在意地笑道:“自然是認識的,”他随意一擡手,一管晶瑩剔透的碧玉短笛潇灑地在他指尖繞了圈,“久仰簡公子大名,今日終于有幸一見,你可以叫我玉笛。”
簡流芳之前對多重人格障礙這種病了解并不多,大概的概念也是來自于影視劇,在他的理解裏,每一重人格都應該是季右圖不同情緒的表現,說到底不論哪一個人格,其實還是季右圖。
但此時簡流芳還記得沈醫生的話,不要在一開始就試圖用語言說服季右圖主人格外的其他人格,那樣不僅沒有用,相反,還有可能産生反效果,激怒這些人格,甚至把他排斥出季右圖的精神世界。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取得所有人格的信任,再找那個融合人格的契機。雖然他現在完全不知道所謂的契機是什麽。
簡流芳在那人的注視下平靜了一下情緒,道:“玉笛公子,幸會……你認識我?”
季右圖,不,應該是自稱玉笛公子的季右圖的人格,笑道:“這是自然,季右圖那個怯懦的家夥心心念念的情人,我怎麽會不認識。”
簡流芳不了解季右圖,更不了解玉笛公子,此時只好順着他的話往下接:“季右圖應該不是怯懦的人吧。”
玉笛公子還是笑,走到船首道:“愛而不敢争取,放手後又不能忘情,不僅怯懦,還無用。”
簡流芳張了張嘴,到了嘴邊的辯解又吞了下去,從這個似乎不太能走向愉快的話題上轉開,道:“我們這是去哪裏?”
玉笛公子輕笑,潇灑一指天地,道:“天為蓋,地為家,自然是四處漂泊浪跡江湖。”
簡流芳打量着看了他一眼,玉笛公子這個人格與他找人調查出來所知道的季右圖很不同,開朗、潇灑,像個小說裏杜撰出來的真正的江湖人。
簡流芳好奇道:“帶着我一起去見識你的江湖?”
玉笛公子站在扁舟前頭,背過雙手,望着前方,任由流水帶着他們順游而下。
聞言回頭道:“有何不可?”
簡流芳搖頭,“自然是沒有。”他要救季右圖,必須要與這些人格接觸,玉笛公子要帶着他在身邊,自然是正如他的意。
說話間,扁舟已經出了古色古香的建築群,穿過一座石拱橋,行至一片開闊的河面。
玉笛公子道:“很奇怪我會留你在身邊?我知道你的目的,用你們的話,融合也好,感化也好,說到底就是消滅我們這些人格,只是我并不介意,在你的眼裏,我雖只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分裂人格,但我就是我,生時逍遙,又何懼死亡,只要你有本事,我可以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