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景文帝還是在做夢, 難得的, 夢中他附身所在的人和他差不多了, 對于夢中人愛慕,大師兄委婉的拒絕了,可是這位被稱為小九的師妹卻沒有放棄,她開始熱情的追求他, 不知道聽誰說了, 每天都會拿着一束花給他。
“師兄,你真的讨厭的我到連我送的東西都不肯接受麽?”
她泫然欲泣的看着他,睫毛上全是透明的淚花, 似乎稍微眨一下,上面的淚花就能掉下來,而這張臉已經和太後高度相似了。
唯一不相像的就是性情了,景文帝在夢中不知道度過了多少時間, 當然知道她并不是膽怯的人, 她的劍鋒利無匹,她看似柔弱,卻十分堅強, 景文帝實在想象不到她是怎麽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看着夢中她驕傲自信, 再想想現在,他不知覺的有些複雜, 甚至是隐隐帶着些憤怒,他對此有些猜測,正是這個猜測讓他更為憤怒。
他在夢中看着她一點點的長大, 卻又在現實中變成這樣,惋惜憤怒讓他最近變的喜怒不定,整個禦書房的伺候的人都想變成透明人了。
可就是這樣,他都沒有忘記長樂宮的事情,就是他想忘記,每天的夢也不會讓他忘記,“李美人每日都去長樂宮?”
在餘酒已經說讓她們不要再來之後,李美人第二天就殷勤的再過去了,第二天沒有見着,第三天也沒有見着,第四天不知道她送了什麽東西讓餘酒松口,從此成了長樂宮常客。
李美人說話直接,她第四天進來的時候就把長樂宮裏裏外外誇獎了一遍,還殷勤的說要給她彈琴,“娘娘你別看我出身武将世家,可我這琴卻是從了名師。”
宮女也很喜歡她,因為她非常和氣,一點架子都沒有。
知道餘酒現在每天都要喝藥,她自告奮勇的說自己在閨閣的時候還會做蜜餞,她可以做給她吃,“不怕娘娘笑話,我從小就怕苦,也怕吃藥,每天看娘娘這一碗碗的把藥喝下去,我就佩服的很,可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日日喝這苦藥,舌頭都苦了,日後肯定吃不下去飯,我就想,能不能讓太醫把這藥做成了藥丸,這總比一口口喝下去強。”
餘酒一開始待她冷淡,可後來就願意和她說幾句話了,李美人大受鼓舞,每天來的更勤快了,“我看娘娘漂亮的和畫上的人一樣,還怕我一直來讓娘娘心煩,現在看,娘娘果然和仙人一樣慈悲。”
景文帝是覺得尴尬,而且郁悶,夢中聽的她的甜言蜜語,在現實中卻是厭惡恐懼,這落差太大了,沒辦法去長樂宮,他就開始常去李美人那,李美人總是能把長樂宮的情形說的繪聲繪色。
景文帝知道她今天胃口欠佳,只吃了一小碗飯,知道她今日心情好,和李美人一起探讨了琴藝。
李美人道,“臣妾之前還聽說娘娘出身不好,應該對琴藝不太擅長,沒想到比臣妾還好。”
“今天娘娘給臣妾畫了一幅畫,臣妾實在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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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說了,她還會下棋,聽說我不會下棋,她願意教我。臣妾歡喜的立刻把壓箱底的圍棋給翻出來了。”
……
景文帝派人去調查的人已經回來了,說她千真萬确就是獵戶的女兒,可一個獵戶的女兒怎麽會這種東西?
李美人雖然本身不太會這些才藝,眼界卻在那裏,能被她這麽交口稱贊的絕對不是普通的,只是相貌相像也就罷了,腳上的紅痣位置相同也能說巧合,那這些東西又該怎麽說?
宮中一向是跟着景文帝走,他忽然過問起了長樂宮,還時不時的賞東西,那內務府就肯定拿出了十分力氣來伺候長樂宮,而他現在他頻頻來李美人這,大有椒房獨寵的模樣,那其他人更是恨不得跪舔李美人。
而賢妃等人想的就多了,之前景文帝不時常來後宮,來了也都是雨露均沾,而現在這平衡大有打破的架勢。
“沒想到李美人平時你看着是個心大,卻有深沉的心機。”
淑妃氣的砸了一個杯子,心中後悔不已,早知道巴結太後這麽有用,那她就忍住去了,可是一想到她堂堂的侯府嫡女卻像不得不對一個獵戶的女兒行跪禮,她就氣不平。
而且她想不明白,景文帝已經六年對長樂宮不聞不問了,國宴的時候都當沒有這麽一個人,怎麽又忽然想起了她了。
宮女道,“那娘娘明日要去長樂宮麽?”
她以為她肯定會一口答應,誰知道淑妃冷笑道,“該着急是賢妃吧。”賢妃之前算是後宮的老大,現在李美人忽然崛起,她最應該擔心才是。
她等着看賢妃的好戲,誰知道賢妃卻道,“馬上就是母後的生辰了,之前因為母後喜歡清靜,往年都沒有大辦,可是今年母後整壽,怎麽都要大辦一次。”
景文帝道,“那就由賢妃操辦吧,一切以太後為主。”
淑妃知道後,暗罵賢妃真的太陰險了!
後宮無後,後宮的一切事情就都是由賢妃操辦,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現在操辦起來,也分外有條理。
當天晚上他是本來不想去的,不但是因為他此刻看了她的臉別扭,更是因為太後顯然不想見他。
可是他前一天又做夢了,夢中的“甜蜜”已經持續了很久了,夢中人顯然是個可愛又漂亮的姑娘,在她持之以恒的攻勢下,任誰都沒有辦法一直拒絕他,在夢中,這位一直拒絕她的他終于松口了,夢中人看着他點頭,整個人都帶住了,似乎還不敢相信,直到他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鼻子。
“之前不是很大膽,現在怎麽又忽然羞澀起來了?”
這本是一句平常的話,可就在他說完這一句,景文帝忽然不對,眼前還在睜着一雙眼睛看着他的小姑娘身體忽然破碎,對,就是忽然破碎了,化成了一個個的碎片,不但是她破碎了,整個世界也在碎成一塊塊的。
“膽大妄為!”
一個蒼老憤怒的聲音忽然降臨,如晴空霹靂,随着這一聲怒喝,整個世界用更快的速度坍塌,他眼前一黑,等他再看去,入目的就是一座一人高的石鏡。
景文帝這才恍然想起來,他成為大師兄之前,是在石鏡前面。
夢中人單膝跪在地上,唇角的血連成了血線,站在這一片白色當中,她似乎也要化作了白雪融化。
之前還是滿心歡喜的少女,轉眼就變成了這樣,景文帝閃過一絲心疼,下意識的就要扶她,可是他的手下一刻就穿透了她的身體。
他一愣,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點什麽,猛然擡頭,那面石鏡上面居然慢慢的浮現了他身體,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這分明還是他的五官,身上的衣服卻是白衣藍底,是她身上衣服相似至極。
那一刻景文帝堪稱是駭然,雖然附身于“大師兄”,可是他卻沒有想過自己就是他,而現在這……
他心神劇震,幾乎要不能思考,而此刻,跪在地上的九兒倉皇擡頭,眼底驚駭和驚喜交織,本來灰敗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抹生機,“師兄——”
随着這個聲音,整個世界灰飛煙滅。
景文帝猛然驚醒,在床下打瞌睡的太監麻溜的跪下,“陛下?”
他看外面居然還沒亮,距離早朝還有一個多時辰,這是他做夢以來第一次中途醒來,想起那一幕,他現在依舊心神不定,居然隐隐頭疼起來。
如果他真的是大師兄,是夢中一手教導九兒的人,那他這是……那個石鏡必定不是凡物,難道太後記憶修為全都不見,是和石鏡有關?
如此心神不定,他直接去了給餘酒舉辦的千秋宴。
一衆妃嫔正在聽戲,眼看這都要過半了,她們都以為景文帝不來了,她們立刻起身,唯有餘酒還坐着,景文帝眼尖的看到她嘴角立刻緊緊抿了一下。放在膝蓋上的手也往袖子裏緊縮了下。
她這是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意識到這一點,景文帝真的有些不是滋味了,徑直坐到餘酒身旁的位置,賢妃只好往後移了一個位置。
景文帝坐下後,就感覺到餘酒的身體緊繃了起來,眼睛緊緊的盯着戲臺,餘光都不看他,呼吸聲都近乎沒有了,似乎身邊這個不是九五之尊,而是一個兇獸惡徒,讓她呼吸都不太敢了。
景文帝越發不是滋味了,他有那麽可怕麽?他之前也沒有對她怎麽樣吧?用得着這樣把他當做洪水猛獸。
虧他還一手教導了她……
想到這裏,景文帝趕緊讓自己停止,也意識到了自己這種變化,在附身的時候,她所有的愛慕和喜歡他都能冷靜,因為他覺得他不是他,而現在他忽然發現,他居然有可能是大師兄,那些東西全都是給他的……
他想起來山巅的背影,想起來那雲海中婀娜的舞蹈,每天送一束花到他窗臺的固執……
而坐在他身邊的賢妃卻忽然覺得怪異了起來,陛下一直在看太後……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一下子變的蒼白了起來。
她立刻把眼睛移到了餘酒身上,從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她的側臉,溫潤精致如美玉,五官在燈火之中越發的顯得眉目如畫,甚至還透出幾分妖異來。
她的心猛然跌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