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伏黛2

黛玉覺得自己現在的情形,很像那些老年嬷嬷所說的“離魂”之術。她像孤魂野鬼一般徘徊游蕩着,找不到方向和目的。

這真是個奇怪的地方,入目是從未見過的建築,風格十分獨特。這裏的環境似乎不太好,房屋都比較老舊了,灰黑色是這裏的主體色調,看起來頗有些壓抑,和自己家中精美別致的蘇州園林相比,差的不是一般的遠。

而且,還有這裏的人的長相,高鼻深目,金發碧眼,較之本朝人的面貌很是不同。倒是像她曾經見過的鼻煙壺上畫的西洋人的面貌。

這難道是到了什麽西洋諸國了嗎?黛玉想到了這一點,十分慌亂。畢竟還是個七歲的孩子,遇到這種怪異的事情,一個人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怎麽可能不害怕?

周圍似乎沒有人能看見自己,黛玉嘗試出了一下聲音,也沒有人能夠聽見。

黛玉情急之下喚了幾聲爹娘,發現沒有反應之後,也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仔細觀察四周。

她本是聰慧的孩子,一冷靜下來之後,就立即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之前黛玉的身體一直不受控制的四處飄動,她本以為是沒有規律不受控制的,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是一直跟随着一個男孩移動的。

那個男孩約莫九到十歲的樣子,身形瘦削。穿着樣式奇怪的灰黑色上衣和褲子,應該是這個地方的人們慣穿的款式。表情陰郁冷漠,細看之下五官卻十分精致。而且他那一頭黑玉似的頭發,竟讓黛玉感到一絲家鄉般的親切感了。

黛玉總不能離開他周圍四五十步遠的樣子,而這個少年一直在移動,忙忙碌碌地收拾一些雜物。因此黛玉也就跟着他一直被扯來扯去。

黛玉本來心緒還是慌亂,但是随着這少年的動作不停,這樣的規律之下,也就慢慢比原來平靜了許多。她默不作聲,只是看着少年不停收拾着東西,內心猜測這些東西的用途。

收拾了近一個時辰,少年才停下來。坐在小院子的小門的門檻上,掏出一個金屬做的小巧的東西看着。

黛玉認不出來那是什麽東西,也就往其他地方想去。

“真是怪了。”黛玉納悶,“緣何我會獨獨跟着這個人?莫不是與他有什麽溯源?”

乳母和一些年老的仆婦平時總喜歡講述一些民間傳奇故事。裏面常說,有的人死去了之後,會化為鬼魂來報恩。難道她竟死了,來為這個西洋少年來報恩嗎?黛玉越想越奇怪,終是克制不住自己腦海裏亂糟糟的思緒。

“湯姆·裏德爾!”一個女人高亢的聲音傳來,“湯姆·裏德爾,快過來看看你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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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聽到這聲音,厭惡地皺了皺眉頭,應道:“來了。”

黛玉絞着手帕,鹦鹉學舌般地輕喚了一聲“湯姆裏德爾”,卻覺得實在拗口,讀起來不倫不類。她畢竟還是個天真的孩子,心裏藏不住煩憂,不禁被洋人們奇怪的發音給逗笑了。

“科爾夫人。”裏德爾站立。

“裏德爾,我讓你收拾的儲物間,為什麽比原來更加亂了?”主管科爾夫人一手疲憊地叉腰,瘦骨嶙峋的臉上,因為情緒激動而使得僅剩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裏德爾越過她纖瘦的身體,往儲物間看去。比利倚在門框上,挑釁地看着他。

裏德爾淡漠地移開視線,不很真誠地說:“我很抱歉,女士。”

黛玉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能夠理解這個叫裏德爾的小少年在說什麽。

“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了。”科爾夫人扶額,“你是故意和我作對的嗎?”

裏德爾不說話。

“科爾夫人。”比利從她身後走出來,不顧裏德爾的反抗,把手伸進他的前襟裏,“他還偷別人東西呢。你瞧,這是什麽?”

比利展開手心,那是一把失去光澤的口琴。

“哦!那不是丢掉的那把口琴嗎?”科爾夫人一副要暈倒的樣子,她照管那麽多孤兒,唯獨這個裏德爾最讓她頭疼,“願上帝寬恕你的罪責吧。裏德爾,你今天中午,哦不,是中午和晚上,都不用吃飯了,你應該為你的偷竊行為付出代價。”

裏德爾自從口琴被搜了出來,表情就變得很陰沉。此刻他也只是不發一語地盯着科爾夫人和比利。

科爾夫人被他的目光看的發抖,強撐起勇氣訓斥了他一頓,然後快速走掉了。比利卻留在原地,嘲笑道:“小偷,無恥的小偷。”

黛玉雖然聽不懂除了裏德爾之外的人的語言,但是整個過程她卻看得一清二楚,稍微想一想,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明明看見裏德爾收拾那個屋子收拾了半天,裏德爾明明就是被冤枉的,只覺得那個科爾夫人和比利非常的讨厭。不過,偷竊非君子所為,知道原來自己好奇的那個金屬制的小玩意原來是裏德爾偷的,也有些不屑。

但是這種不屑在看到裏德爾整整兩頓沒有吃飯,只能看着別人吃之後,就差不多消失,化為同情了。

在黛玉看來,偷竊固然是錯了,但是那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物件罷了。裏德爾這樣半大的少年,正是在生長的時候,他看着非常瘦,平時應該吃的也不算好,萬萬沒有必要這樣罰他的。

裏德爾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發呆,精致的臉掩映在陰影中,有一些抑郁低落的味道。

黛玉有心安慰一下他,但是一來自己無法顯現身形,二來這裏人生地不熟,三來對這少年也不甚熟悉,于是也只是靜靜看着他。

他在想什麽呢?黛玉尋思。

那個叫“黛玉”的女孩現在在做什麽呢?裏德爾的思緒卻飄到了不久前他做的夢裏。

兩人互面對面,互相想着對方,卻又不知道對方正在想着自己,一時間房間裏的氣氛可以稱得上是靜谧了。

然而,這靜谧卻立刻被打碎了。

“喂,裏德爾小賊。怎麽樣,餓不餓啊。”比利故意當着他的面,将手裏的一塊面包塞進嘴裏。“這本來是你的,不過科爾夫人說我舉報你有功,給我了。”

他那得意洋洋的神情,連黛玉見了,也覺得有些可厭。比利遠比裏德爾高大,他這種故意拿食物挑釁的行為,近似于以大欺小,确實失當了。“小人。”黛玉輕啐一口。

裏德爾擡起頭來看他:“滾開。”

“啊哈,發脾氣了。怎麽,還想用你那’魔法‘來對付我嗎?”比利篤定裏德爾只能移動水杯大小的物體,于是十分大膽,“我倒想見識見識呢,偉大的巫師!”

話音剛落,只見比利整個人都漂浮了起來,不停撞着屋頂。

黛玉整個人都看呆了。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裏德爾居然是會妖術的嗎?

“放我下來!怪物!放我下來!”比利吓得大哭。不知什時候,這個怪物的邪惡能力又加強了。

“撲通”一下,比利跌落在了地上,摔得鼻青臉腫,一臉鼻涕眼淚地瑟瑟發抖看着裏德爾。

“把口琴給我。”少年異常冷酷地說。比利戰戰兢兢地把本屬于他的口琴遞給眼前這個惡魔。

裏德爾接過口琴,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出屋子。

“廢物。”黛玉聽到裏德爾這樣說。

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這個少年,不知有着可憐的一面,還有這可怕的一面。

他自己獨處時讓人感到可憐,和別人相處是卻總是讓別人害怕。

不過,也許是黛玉總是跟在他身邊的緣故,見到他一個人的時間總是比較大。黛玉也就一直覺得,對于裏德爾這個孤僻的會妖術的異國小少年,她還是理解與同情的成分居多。

而且,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也許正是因為他讓普通人害怕的特殊能力,才會讓那麽多排擠他吧。

此時已是深夜,看着少年即使睡夢中也皺着的眉頭。黛玉也逐漸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就讓我回到家中,結束這個荒誕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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