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伏黛17
黛玉接過那本書,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了起來。
裏德爾随意地做到她身邊。黛玉便主動地将書遞過來一點,放于兩人中間,方便一起看。
對比了一下黛玉剛剛對寶玉的态度,裏德爾莫名覺得很滿意。
黛玉因覺得《西廂記》辭藻華美,詞句生香,不由看的入迷。
裏德爾在一旁陪她看。但是中國文化畢竟博大精深,按說起來裏德爾的中文也不過只學習了很短暫的時間,而且沒有經過系統學習。所以要理解這種又沒的戲曲唱詞還是比較困難的。
“什麽叫‘雪窗螢火’?”
“平時你教了我這麽多,這回終于也輪到我給你上課了。”黛玉笑着解釋道,“這是兩個典故,說是古時候兩個窮書生讀書很用功,他們夜讀時沒有燈光,于是一個人借着雪的反光讀書,一個人借着螢火蟲的光讀書。”
“我想他們需要一個熒光閃爍咒語。”裏德爾說。
黛玉嗔道:“你當是誰都是個巫師嗎?而且,我們這裏也沒有你們那裏的電燈。”
“要是還有什麽不懂的,也問我就是了。”黛玉交代道。
“是是,林老師。”裏德爾叩拳抵在唇邊一笑。
裏德爾立即又有了一個問題:“什麽是‘撞着五百年風流業冤’?張生活了五百年嗎?”
“噗。”黛玉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是巫師,你能活五百年嗎?張生可只是個凡人呢。”
“這可不一定。”裏德爾聳聳肩。
“任你活多久去。”黛玉道,“這句話意思是說,張生覺得自己和崔莺莺能夠遇到很有緣分。”
裏德爾于是道:“那我能說‘我和你撞了五百年的風流業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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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黛玉看着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用錯了嗎?”裏德爾有些疑惑地問。
“……随便你怎麽用。”黛玉丢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繼續向下看。
“什麽叫‘櫻桃紅綻,玉粳白露’?”裏德爾又問,“書裏什麽時候寫了櫻桃?還有什麽時候寫了粳米?”
“這是說……”黛玉欲言又止,半晌道:“這是說,張生見到崔莺莺,見她說話時,微微張開的嘴唇像櫻桃一樣紅,牙齒像粳米一樣白。”
“好吧。”裏德爾點點頭,又指着書中的一處問,“書上說‘那一對小腳兒,價值百镒之金。’為什麽?”
“因為她,她……”黛玉有些說不出來。
裏德爾的目光不由得移到了黛玉的腳上。黛玉穿着一雙小巧的繡花鞋,鞋面上繡着纏枝花朵。被蓋在紗裙下,只露出前端的一部分,但是從露出的部分看,非常小巧精致。
“你的腳也很小。”裏德爾客觀地說。
“要死了!”黛玉忙将腳藏在裙子裏,雙手的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不許看。”
“為什麽?”裏德爾疑惑道。
黛玉白淨的臉上緋紅一片,這紅暈開來,直接紅到了耳根,她用書遮住裏德爾的眼睛。:“哪有這麽多為什麽?不許看就是了。”
裏德爾于是抱胸,歪着頭看着黛玉的臉。
黛玉只覺得在他的目光下心髒跳個不停,臉上熱的像是要燒起來。幹脆拿繡帕蓋住臉來,不再看他。
“未語人先腼腆,櫻桃紅綻,玉粳白露。”裏德爾一個字一個字緩緩說。
黛玉聽了這話,忍不住看他,卻見他唇邊綻開一抹笑意,剛剛分明是在取笑她。
“好啊。”黛玉生氣了。将繡帕猛地向裏德爾丢去,自己則坐在青石上,轉過身去,“你分明都懂,卻故意問我這些混賬話,真真是個登徒子!”
裏德爾無辜道:“我沒有。”
黛玉卻不理他,将書也扔到他懷裏去,“這書讀不下去了!”
“黛,”裏德爾接住書,與繡帕拿在一起,蹲下身道:“別生氣了。我真不懂。”
“你故意欺負我!”黛玉控訴。不知道為什麽,回到這大觀園中,就連心也變得敏感了很多。她此刻實在又羞又惱又難為情,忍不住眼眶裏浮上來了些淚花。
也許每個女孩子家藏在內心最深處的事情,被以這樣的方式猝不及防的揭露時,都會不知所措吧。
更何況,另一位當事人似乎只是以戲弄的方式打趣,而更加可能的是,他真的不懂,只是碰巧而已……
黛玉恍惚間發現,有一種很早很早就種下的情感,在她的胸腔裏成長壯大,多的似乎要滿溢出來了。
“黛,我向你道歉。”裏德爾将她的身體轉過來,面對自己。“你們的書真的很難啊,戲曲也很難讀懂。”
“怎麽就難了?”黛玉道,“品學兼優的裏德爾學長學的可快了呢,魔法咒語都難不倒你,更別說一曲戲文了。”
“那你可冤枉我了。”裏德爾說:“我說一首詩給你,你看難不難?”
“你說來聽聽。”黛玉道。
“它雖然難,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懂。”裏德爾露出了一抹笑容。嘴唇微張、低沉而悅耳的聲音就流淌了出來,像是細沙劃過流水。
“shall i 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裏德爾一瞬不瞬地看着黛玉,薄薄的嘴唇裏吐出一串優美的英文。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
when iernal lio time thou grow'st:"
他黑色的眼睛裏仿佛藏着什麽吸引人的東西,那樣深邃,誘惑着別人不斷沉淪。
"so long as men breathe or eyes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當裏德爾的最後一個尾音消散在空氣中時,整個園子仿佛凝固了。就連風也不再吹拂,天地安靜到只有兩人的溫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的聲音。
“黛,我要送你的詩念完了。這是我們那裏的一位詩人寫的。”裏德爾握住黛玉的一只手,“你聽懂了嗎?”
“沒有,”黛玉低下頭,想把手抽出來,卻沒能如願,“太難了。”
“沒聽懂也沒有關系,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手被包在另一只掌心的感覺異常的溫暖與安心。
黛玉輕啓雙唇,“我……”
她的目光與裏德爾在半空中交彙。“我無非是也再考考你罷了。”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她輕聲卻無比鄭重地說,“好巧,這也是我們這裏一位詩人寫的,這麽難你一定聽不懂。”
裏德爾突然笑起來:“你說的沒錯,黛,我果然聽不懂。”
黛玉也随着他一起笑了。
似乎有什麽物事堅定了起來。有一些像是線,像是結,像是網一樣的東西變得細密起來,将兩人密密纏在其中,包裹的密不透風。
裏德爾站起身來,“不生氣了嗎?”他将手裏的書和繡帕都送到黛玉面前,“給你。”
“我不要。”黛玉說。“已經扔出去了。”
裏德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把兩樣東西都塞入自己的巫師袍口袋中。“那就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