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伏黛29
寶玉與鳳姐兩人的邪症終于治好, 被調過去伺候他們二人的丫鬟也紛紛回到自己主人的院子裏來。一場風波就這麽結束, 衆人也紛紛松了一口氣。
不知是不是裏德爾這幾日比較忙, 黛玉一直未見他來。也許裏德爾會在周末的休息時間來吧，黛玉想，不過依照着賈府最近亂成一團的情況，黛玉倒是希望裏德爾不來的好，免得忙亂中出了什麽岔子，讓他被別人看見。旁人定要以為大觀園出了個蛇妖。指不定還有人會覺得寶玉和鳳姐的事, 正是由着蛇妖引起的呢。
想到裏德爾, 黛玉面上不自覺帶上了一抹淺淺的笑容。被瓶中插着的一枝粉白的茶花, 顯得格外美麗。
入睡時，黛玉本以為自己今夜會夢到裏德爾, 會夢到霍格沃茲，那個遠方的魔法國度, 沒想到自己卻來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這地方看起來是一處園林的模樣, 美麗非常, 仙氣淩然。園中的最最普通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看起來都風流別致, 竟不似人間所有。
黛玉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迷霧中, 在這園子中轉來轉去。她明知這是在夢中, 然而眼前這一切未免太過真實；她确信自己從未來過這裏, 但是卻好像對這裏十分熟悉。
“這是怎麽回事？”黛玉心內暗自納悶。
黛玉不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群宏偉華麗的殿宇處。看着眼前石碑上刻着的筆力虬勁的“太虛幻境”四個字, 黛玉一時漠然無語, 心裏怪異的感覺卻是越來越強烈。
黛玉走了進去，入眼之處，處處雕梁畫棟，珠簾繡幕。角落裏的每個小擺設也都玲珑精巧。其他種種華麗不凡之處不必多說。
黛玉好奇之下，上前仔細看着一處木雕，正巧這時，不遠處走來了一對仙子模樣的人，容儀風華之盛，極少能在人間看到。而且剛剛見到衣衫本該有縫合跡象的地方，此刻卻是光滑懂得一整面。正是傳說中的“天衣無縫”。黛玉躊躇着自己誤闖了別人的宮宇，是否該主動上前去賠罪。沒想到那兩個人談笑着就從她身邊走過了。仿若沒有看見她。
又有一個人走了過去，黛玉終于确定這太虛幻境中的人看不見自己。黛玉本還有些疑惑這裏的真實性，此刻卻覺得這裏定是在夢中了。要不為何別人竟看不見她？為何她會出現在這仙境一般的地方？
既然沒人搭理，又找不到醒來的方法，黛玉便一個人窮極無聊地在園內閑逛。也許是因為知道這一切都是夢的原因，黛玉對這裏并不是很感興趣。
她迷茫之中來到一處宮門前，上面同樣書四個大字“孽海情天”。黛玉審視地讀了讀門前的對聯，輕笑一聲。便走進了內室。
那裏正坐着一個女子，比其他人更加風流不凡。她正捧着一卷書，專心地讀。黛玉瞧了一眼旁邊櫃子裏排滿的一冊一冊的書。
那書櫥上寫的是“金陵十二釵正冊”，黛玉既居住在金陵，自然免不得好奇，向那書櫥走去，沒想到旁邊看書的女子卻開口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在外面的石碑你難道沒有看見嗎？這些虛構的書冊，不過便無聊信手編來，又何必多讀自尋煩惱？”她的聲音空靈美麗至極，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只是非常冰冷，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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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沒想到她能看見自己，一時愣在那裏：“……敢問這位……仙姑，可是在與我說話？”
“自然是你。”女子說。
黛玉道：“我見外面那些仙姑都未能看見我，便以為我在此處形體是虛無的。打擾之處，煩請寬恕。”
“那些人道行低，自然看不見你。”女子面無表情地說。
黛玉道：“不過剛剛仙姑所說，我倒是有另一番見解。這書冊既是編的，自然是要供人賞讀的。仙姑也說，假作真時真亦假，不要說是假書，就算是真書，讀過的人裏又有多少人把它當真呢？”
“绛珠，久別多年，你還是這般口齒伶俐。”女子說，“我以為你忘了一些你該做的事，因此邀你上來，回想一番。”
黛玉試探道：“敢問所忘何事？”
“都說草木無情。”女子冷笑道，“你果然忘了。那便看看你這前塵吧！”
女子一揮衣袖，一陣霧氣便蒸騰起來，黛玉再次睜開眼睛。便見到自己處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四周環境大變，這裏比起太虛幻境的繁複華麗，更多了一分神秘與虛無，也更加簡陋。天地之間，不過是一條大河，以及河邊的一些稀疏的草木和石塊罷了。
黛玉正前方二十步處正長着一株植物。這植物身形若蘭花般大小，上面結着一串串玉石般的紅色半透明珠子。顯得嬌娜可愛，風流別致。
黛玉一見它便有種強烈的熟悉與親近感，她仿佛與這株仙草結合為了一體。一瞬間大量的記憶全部湧入她的腦海，令她有些疼痛難忍。她看見，自己便是這株仙草，日日在這靈河岸邊汲取靈氣，慢慢生長着。這樣輕易地就接受了這種感覺，連黛玉也覺得新奇。這幾日，靈河水稍稍退了些，仙草便收斂自身靈氣，準備休息幾日，等靈河水漲上來時再繼續修煉，看上去自然比原先萎靡了些。沒想到這時，來了一個神仙模樣的人物，不由分說給仙草澆了一大瓢水。
畫面在這裏截然而止。黛玉仿佛被涼水澆了一下，又回到剛剛的環境來，眼前正是冷若冰霜的仙姑。
黛玉終于知道，眼前的這一切都不是夢，而止真真切切存在的現實。
“現在知道你所欠的是何冤債孽緣了嗎？”女子面無表情地說。
黛玉想了一下，道：“敢問仙姑名？”
女子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回答道：“喚我警幻即可。”
黛玉便笑了。結合前幾日看到的跛足道士和癞頭和尚的話，她現在已經大概弄懂了事情始末。
警幻仙姑以外人的視角看剛才那一幕，自然覺得是仙草要枯萎了，而那神仙澆水救了它。而黛玉作為與仙草感同身受的當事人，可是非常清楚事情的真相的，她現在都還記得自己在休眠時突然被一大瓢水澆了個透心涼的感受。
這警幻仙姑猜想是這太虛幻境的主人，只是不知她是什麽來歷，居然能管到自己身上。
只是不知道那澆水的倒黴神仙又是誰？
黛玉道：“我記起了。”
警幻道：“自是這樣，你該明白你要做的是什麽。我們仙界衆人，最是講究斬斷因果，這一段因果，須由你親自了斷才是。”
黛玉笑道：“不知仙子認為，绛珠該如何償還？”
“你怎生連這也忘了？”警幻不耐道：“欠什麽因還什麽果，自然是用你的淚來還。”
黛玉随意地點點頭：“還給誰呢？绛珠倒是不記得當日澆水的究竟為何人了。”
警幻的聲音愈發冰冷：“自小朝夕相處，你該有感覺才是。”
“那便一定是寶玉了。”黛玉用一種無謂的，漫不經心的語調道：“若是我，不想還這淚了，可怎麽辦？”
“什麽？”警幻猛地轉身看向黛玉，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我為何要還淚給一個打擾了我修行的人？”黛玉道，此刻她身為绛珠的記憶已經完全修複，
“绛珠不追究就已經是極大的寬容了。”
“你當初答應的。”警幻說：“何日绛珠仙子也有不守承諾的日子。”
“我何時承諾過。”黛玉道，“當初我方修成女體，你們不由分說，直接判我下界還淚報恩，這又是如何說？”
“你瘋了！”警幻怒道：“你分明是為了那個異界的邪物反悔，還試圖擺脫之前的一段恩情！”
“什麽邪物？”黛玉隐隐有了預感，只是沒有說出來。
“任何事物都能休想能逃過我警幻的眼睛。”警幻說：“不知三千世界的結界為何被突破了，卻沒想到這正給了你和那邪物可乘之機。堂堂位列仙班的人，居然自甘堕落，與異界妖魔攪和在一起！”
“裏德爾不是妖魔！”黛玉拔高了聲調，怒氣讓紅暈飛上了她的臉頰。
“他是。”警幻篤定地說，“他會是。”
“不管如何，你無權過問我的事。”黛玉道，警幻的态度讓她非常生氣，內心一團無名火。
警幻高傲道：“我是太虛幻境之主，掌握天下一切男女風月情愛之事。”
“正是因為這樣，你随意玩弄世間男女的情愛甚至人生，不知多少癡男怨女的命運在你的控制下走向悲劇。”黛玉道。
警幻道：“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绛珠，你終究不懂這這些。”
黛玉冷笑道：“不管懂不懂，我卻知道，我所屬靈河，不歸你這太虛幻境管。”
警幻轉過頭來，直直得盯着黛玉道：“绛珠，你果真執意如此？果真不願聽從太虛幻境之令。”
黛玉不做回答，只是臉上的表情就已經暗示了一切。
警幻冷笑道：“既如此，那凡塵也不需要你了，你便待在這太虛幻境中吧。”
黛玉猛地睜大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