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穆回府後先回房換了件衣服,夫妻倆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秦昭就帶着兩個妹妹來了。

“爹,娘。”三個孩子齊齊喊了一聲。

自大女兒生病,傅容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突然聽到許久未見的兒子和兩個女兒乖巧的聲音,她這些日子一直懸着的心才算真正地放下了。

傅容笑着朝愣在門口的三個孩子招了招手,親切道:“都站着幹什麽,進來坐。”

秦桑第一個跑到秦穆身邊,抱着他的手臂撒嬌:“爹爹你總算回來了,想死我了。”

秦穆年近四十,許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緣故,他的皮膚略顯黝黑,多日不見的小女兒一來就和自己撒嬌,秦穆十分受用:“這些日子爹不在家,你可有調皮惹事?”

秦桑聽了不太樂意:“在爹爹的心裏,女兒就是成日惹事的讓爹爹心煩的人嗎?”

秦桑到底年紀還小,聽不出爹爹話裏的玩笑,頓時心裏不是滋味起來。爹爹每每出門歸來,總誇姐姐乖巧懂事,她也很想被爹爹誇,明明這一次她乖乖的一點錯都沒犯,爹爹怎麽一回來又數落她?

小女兒心思單純,什麽都表現在臉上,秦穆笑了笑,安慰道:“你的确很煩人,不過誰讓你是爹的女兒呢?女兒給爹惹再多的麻煩,爹也一樣疼你。”

這還差不多,秦桑得意洋洋地把腦袋擱在秦穆的肩膀上。

大女兒還是站在原地,眼睛卻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父女親熱,秦穆略有幾分奇怪:“依依怎麽了?爹出門一趟,就不認識爹了?”

秦依依自打嫁入将軍府,還是有機會同母親與妹妹見面的,可她爹,因為不是女眷,不能随意出入後院,再加上她的夫君是将軍,她爹又是京城有名的富賈,為了避嫌,與她爹見面的機會其實很少,上一次父女兩見面,還是半年以前的上元節。

秦依依搖搖頭,努力克制着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走到秦穆的另一邊,也學着秦桑的樣子靠在他的肩上,故意道:“我還以為爹爹心裏只有妹妹忘了我呢!”

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會吃醋,秦穆朗聲大笑:“好好好,都是爹不好,今晚吃飯,爹先自罰三杯!”

氣氛一下子就暖了起來,夫妻兩又陪着三個孩子聊了一會兒,秦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朝着雙親道:“爹,娘,時候不早了,祖母該醒了。”

父子兩回來本應先去見過老太太,可他們回來的時候剛好過了晌午,怕影響到老太太休息,這才沒有去。

得了兒子的提醒,傅容笑道:“你們三個孩子裏面,桑兒最調皮,昭兒最懂事。”

沒聽到自己名字的秦依依湊上去:“娘,那我呢?”

傅容把愛女摟到懷裏:“你最乖最聽話,娘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秦依依躲在傅容的懷裏咯咯笑,回到家人身邊的感覺,真好。

老太太今年還不滿六十,身子骨還算硬朗,午覺醒來,得知兒子和大孫子回來了,連忙讓丫鬟給她拾綴拾綴,剛剛弄好,兒子便帶着孩子們來看她了。

老太太年紀大了,就喜歡孩子們多來打擾,當即樂得合不攏嘴。簡單地詢問了一下父子兩的近況,問完了,無意問道:“原本不是說早幾日就回來的嗎,怎麽耽擱了這麽久?”

秦穆和老太太并肩坐着,低聲向老太太解釋道:“我們在涼州遇上了饑荒,大批的難民食不果腹,吃了上頓沒下頓。細查才知,當地的官員暗中和商人勾結,低買高賣糧食,導致百姓怨聲載道,我們便在涼州多留了幾日,這才耽擱了回程。”

秦家家大業大,但經商也是近幾代的事。秦穆的曾祖父原本是一個普通的農民,靠種地為生,後來有幾年的收成特別好,家裏的糧食吃不完,便開始售賣多餘的糧食,等秦穆的祖父長大後,發現了其中的商機,用家裏賣糧食囤下來的一筆銀子又在城外購置了些許田地,自此才走上了經商的道路。

幾代下來,秦家雖然富裕了,卻始終不忘根本。秦家人心善,每每遇上饑荒或者天災,都會主動赈濟救災,因此在京城乃至相鄰的一些城鎮裏,秦家糧鋪頗有聲望。

“這些狗官奸商,就知道欺壓百姓!”在家裏說話沒什麽顧忌,老太太氣憤道,仔細一想,又擔心兒子和孫子會被官府為難,緊張地問,“後來怎麽樣了?”

秦穆笑着安撫老太太的情緒:“娘您先別着急,若是沒有解決,我們會這麽快回來嗎?”

秦穆自己也是商人,深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最看不慣的就是官商勾結,苦的都是百姓。

老太太見兒子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就知道這事兒解決地不錯,好奇地等着他往下說。

秦穆道:“我們在涼州也有一處分鋪,本來這次去涼州,便是要将今年剛豐收的糧食運過去。一進城,官府的人就悄悄找上我們了,想趁着糧食還沒到涼州提前收購。不過我說要考慮,就沒答應賣給他們。”

秦家糧鋪的名聲在外,官府的人多少也有所顧忌,秦家不敢得罪官府,官府的人自然也不敢輕易動他們。一個要趁着饑荒收糧食牟取暴利,一個為了百姓不肯松口,雙方就這樣僵持着。

說到這裏,秦穆贊賞地朝兒子望了一眼:“都虧了昭兒聰明,故意在百姓裏放出風聲,說我們近日會運送糧食去涼州。大批百姓一收到消息就在城門口等候,我們運去涼州的十車糧食中有九車放慢了速度,只有一車先到了涼州,在城門口又不小心散了,餓了許久的百姓顧不上其他,哄搶而上。因為不是官府的糧食,我們的人也沒有管,百姓們多少都得了一些。”

他們一進城就遇上官府的人,擺明了涼州官府早已收到消息,他們想幫助災民,但也不能跟官府對着幹,于是只先送一車糧食過去解決燃眉之急。官府看到只有一車糧食,并不會放在心上,而餓久了的百姓自發哄搶,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只要受了損失的他們不吭聲,官府想拿人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而且事情若是鬧大了,一捅上去,上面追究下來,誰都別想好過。

“這麽一來,涼州的百姓自然而然都知道我們有糧食送過去了,官府的人再想暗中收購只會難上加難。秦家糧鋪的規矩擺在那裏,幾十年了都沒有漲價,賣給官府的價和賣給百姓的是一樣的。百姓們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時候才會做出一些瘋狂之事,一車的糧食夠他們暫時緩解了饑餓,等到我們後面幾車糧食運進城,他們便自發地出城迎接,還有人早早地就在鋪子外面排起了長隊,斷了官府的最後一個念想。”

“最後一個念想?”老太太聽得有些暈了,生意場上的事她不懂,唯一知道的便是這個主意是大孫子出的,孫子有出息了,還懂得為百姓着想,老太太很高興。

秦昭接過祖母的話:“只要糧食沒到百姓手裏,官府就不會放棄牟利的機會,可涼州的百姓将我們的糧食都圍得嚴嚴實實的,官府的人根本接近不了。當着全涼州的百姓的面,官府不可能找我們談收購的事,自然他們的後路也就斷了。”

在百姓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可以暗中将全涼州所有的糧食都收購了,再丢給幾個信得過的商人高價販賣,從中賺取差價。但當着百姓的面,他們若是收購糧食,那便是為百姓着想,皇上開倉赈災,從沒有在百姓身上收過半文錢,他們又怎麽能賣給百姓呢?當官的就算再笨,也不能明目張膽地讓人落下話柄。

老太太聽完,一個勁地誇孫子聰明能幹,小小年紀不輸給當爹的。

秦依依從前并沒有聽說過這件事,乍一聽說,對大哥是更加地佩服了。這樣優秀的人是她的哥哥,做妹妹的心裏也高興。只可惜上輩子她還沒來得及等到大哥成親就死了,這一輩子她定要好好地給大哥把把關,像大哥這樣優秀的男人,該要一個怎樣的嫂子才能配得上他呢?

同一時間,勤政殿裏,嘉禾帝正伏在案後批閱奏章,大太監劉喜輕手輕腳地走進了殿內,哈腰道:“皇上,李侍衛回來了,說有要事要禀報皇上。”

李茂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衛,卻是嘉禾帝的心腹。聽說他有事要上報,嘉禾帝扔了手上的奏章,身體後傾,靠在椅背上:“宣他進來。”

劉喜稱是,不一會兒,侍衛模樣打扮的李茂出現在了殿內。李茂單膝下跪:“臣叩見皇上。”

嘉禾帝居高臨下:“起來吧,朕聽說你有事要上奏?”

“回皇上,正是。”李茂恭敬地回答,擡頭看了一眼嘉禾帝的臉色,“敢問皇上可知,前段時候涼州出了件大事?”

涼州?嘉禾帝身在朝堂,知道的消息都是靠百官的奏折。他細細思慮了一番,近日似乎并未曾聽說過涼州發生了什麽事。

李茂會意:“皇上有所不知,臣前幾日路過涼州,由于去年涼州大旱,莊稼幾乎顆粒無收,許多百姓家中都已經沒米下鍋。據臣所查,涼州知府非但沒有作為,反而勾結當地糧商,惡意擡價,導致涼州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

“果真有此事?”嘉禾帝大驚,去年涼州大旱他的确有所耳聞,但後來朝中無人上奏,他便以為此事已經妥善處理,沒想到事情居然發生到這麽嚴重的地步!

李茂颔首。

嘉禾帝拍案而起:“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何無人告訴朕?”

聲音太響驚動了候在殿外的劉喜,劉喜心中驚疑不定,好好的皇上怎麽會生那麽大的氣?莫非李侍衛上奏了什麽很嚴重的事?

劉喜豎起了耳朵,這種時候更得精神了,否則萬一皇上傳他,他沒聽到,那可是把自己往斷頭臺上送。

“皇上莫急。”李茂連聲道,“臣回來的時候,涼州的饑荒已經穩定下來,百姓也吃上了熱乎乎的米飯。只不過此事事關重大,臣還是覺得有必要讓皇上知道。”

“哦?”嘉禾帝意外地挑眉,火氣頓時消了大半,“是哪位大人處理的此事?”在嘉禾帝的心裏,會做出赈災這類事情的,必然是他精心培養的重臣。

李茂如實道:“非朝中之人。”

“那是誰?”嘉禾帝更意外了,追問道。

“此人皇上應該有所耳聞,京城有一首富,名為秦穆,此次涼州饑荒之事,便是他與他的長子秦昭想出的辦法解決的。”

秦穆,嘉禾帝想了想,似乎是聽說過這個人。三年前江北一帶鬧洪澇,大批的災民湧入京城,就是這個叫秦穆的人在城外搭了個棚,每日給難民施粥,在朝廷有所行動之前,拯救了許多災民的性命。至于秦穆的長子秦昭,就更為耳熟了,四皇子齊王楚骞頑劣,幼時便一直帶着小太監偷偷溜出宮去,小太監向他彙報了幾次,說四皇子都和一個叫秦昭的男孩一起玩。

嘉禾帝的臉色稍霁,又詢問了李茂具體的過程,李茂一一回答。

聽完,嘉禾帝嘆氣:“想不到朕一心看重的臣子們,竟然還不如一個商人和他的兒子。”

他不信涼州發生這麽大的災情,朝中沒有一個臣子知道的,但他們卻一致地選擇知情不報,何其悲哀?士農工商,當官的看不起商人,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但有的時候,嘉禾帝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這些臣子,看似心系百姓,愛民如子,實際上都是裝給他看的罷了!

“皇上,此事該如何處理?”

嘉禾帝想了想,沉吟道:“既然涼州百姓已經沒事了,就暫且擱下吧。”

并非他不願意作為,而是他相信一個小小的涼州知府是沒有那個膽量敢勾結奸商做出這種事情的,先不說購買糧食的銀子從哪裏來,一旦有人上奏朝廷,他便是死罪,除非,在他的背後還有更厲害的人替他欺上瞞下。與其打草驚蛇,不如先靜觀其變,擒賊先擒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楚離:親媽你不覺得大哥的戲份太多了麽?

某靈:哦?(摸下巴,不覺得)是嗎?

楚離:你打算幾時讓我出來露臉?

某靈:……哦,下章讓你出來露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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