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傅容為楚離準備的院子不大,卻很幹淨,院子裏的左右兩邊各栽了一棵一人多高的梅樹,如今正是梅花盛開的時節,一走進院子,屬于梅花的淡淡幽香撲鼻而來。
感覺到壓在身上的力道越來越重,福順心無旁骛地扶着自家主子:“公子,您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楚離掩唇輕咳了兩聲,手指了指內室,福順立刻會意地将他扶到了榻上。
看到楚離睡下了,秦依依站在門外,朝秦昭道:“大哥,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在這裏等着劉大夫就行了。”
秦昭點點頭,交代道:“我去鋪子裏轉轉,一個時辰後回來,若有什麽事,就讓下人來找我。”
“好。”秦依依答應下來。
秦桑一聽秦昭要去鋪子裏,這邊好看的表哥也睡下了,沒什麽看頭了,連忙抱住秦昭的手臂,央求道:“大哥我也要去,你帶我一起去吧。”
秦昭是真的有事要去處理,不是去玩的,帶着秦桑只怕不方便,頓時無奈道:“你一個女孩子不在家裏好好待着,整日往外頭跑,就不怕将來嫁不出去嗎?”
“我才不怕呢。”秦桑不肯松手,“好哥哥,我都在家裏悶了好幾日了,你就帶我一起去嘛,我保證不會給你惹事的。”
秦昭搖了搖頭:“不行,爹今日也在鋪子裏,我若帶你過去了,回來又得替你挨罵了。”
一聽說秦穆也在,秦桑立刻不求了。大哥她不怕,可是爹爹……一想到被爹爹發現自己偷溜出去玩,回來一定又會讓她抄什麽《女誡》之類的她就頭疼,她最不喜歡寫字了!
“那好吧。”秦桑可憐巴巴地放開了他。
“乖。”秦昭摸了摸她的腦袋,“好好陪着依依照顧表哥,大哥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秦昭走後,沒過多久劉大夫就來了,他簡單為楚離診治了一下,出來的時候面色稍顯沉重。
“大夫,我表哥的身子如何?”秦依依上前詢問。
劉大夫搖了搖頭:“這位公子的脈象很亂,時有時無,老夫行醫多年都未曾見過如此奇怪的症狀。敢問姑娘,這位公子從前可有得過什麽頑疾?”
秦依依如實道:“我表哥十五年前意外落水,後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前些日子才醒來,會不會與此有關?”
劉大夫來之前并不知道楚離的病症,乍一聽說他昏迷了十五年還能醒來,微微有些驚訝:“姑娘說的可是真的?”
秦依依點頭。
“那可就奇怪了。”劉大夫摸了一把胡子,“昏迷了十五年還能蘇醒的病人,老夫可謂是聞所未聞。一般來說,一個人若是昏迷三日還未蘇醒,他身上的血管便會開始僵硬,昏迷十日後,渾身血脈堵塞不通,幾乎與死人無異。而這位公子……”
劉大夫沒有再往下說,秦依依對醫理不通,也不太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一直跟着劉大夫一起出來的福順道:“我們公子醒來以後身子大不如前,走幾步路都會累,每日幾乎有十個時辰都是在昏睡,大夫可有什麽法子替我們家公子治治?”
劉大夫道:“聽小哥之言,公子乃是大病初愈,身體虛弱所致,老夫就先給公子開一些溫和的補氣益血之藥,服用一段時日後,若有好轉,老夫再來給公子仔細檢查。”
“多謝大夫。”福順連忙道謝。
送走了劉大夫,秦依依把藥方交給了丫鬟,福順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去,他是楚離的人,秦依依不好阻攔,便也随了他。秦桑在院子裏待了一會兒就待不住了,也跟着一起去抓藥。
楚離其實并未睡着,只是在車上颠了多日,身子微微有些不适,大夫給他診治的時候他也有所察覺。
稍事休息,睜開眼睛看到秦依依獨自在門口徘徊,楚離笑了笑:“表妹怎麽不進來坐?”
秦依依從小讀過的書不少,很早就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于理不合,更別說她還帶着前世的記憶,聞言略覺尴尬:“我在外面就好,表哥若是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
屋裏沉默了一瞬,秦依依才又聽到楚離的聲音:“我有點渴,勞煩表妹替我倒杯水來。”
倒了水,秦依依小心翼翼地端進去,只見楚離已經自己靠床坐了起來,看到她進來,目光便從窗外移到了她的身上。
十三四歲的丫頭,少女身段剛剛形成,走起路來步履輕盈,端着茶杯的手白皙柔嫩,膚如凝脂,讓楚離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句話: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
想着想着,秦依依已經走到他的身邊。
“多謝。”楚離從她手裏接過水,擡手的時候,袖子翻了一截下來,露出了骨瘦的手臂,手腕上還帶着一串紫檀木佛珠,顆顆渾圓飽滿,光滑明亮。
秦依依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佛珠,不知不覺就多看了幾眼。她并非信佛之人,但之前在将軍府的時候,曾有人送了兩串佛珠給将軍,将軍便給了她和柳慧一人一串。聽下人說,佛珠越是圓滑就越好。
見秦依依盯着自己手上的那串佛珠看,楚離并沒有急着把衣袖拉下來,擡起手問道:“喜歡?”
聽他這麽問,秦依依才驚覺自己失禮了,連忙收回視線,紅着臉搖頭。
“這串佛珠是我娘留給我的。”楚離低着看着手上的東西,緩緩說道。
秦依依料想他大約是想家了,連忙安慰道:“表哥你別擔心,等你的病好了,就可以回家見到表舅母了。”
娘說過,表哥落水昏迷的時候才七歲,醒來也不過只有月餘,記得的事情很有可能只是小時候的那些,除了外表,心性應當與孩童差不多。初見他時驚為天人的相貌,讓秦依依忘了娘的叮囑,可現在看到他流露出思念娘親的神态,或許真如娘猜測的那樣,其實表哥只有七歲孩童的思想?
秦依依試探性地用一種哄孩子的口氣問:“表哥,你有沒有什麽想吃?我去給你帶來好不好?”
楚離錯愕地看了她一眼,聯想到她前後的态度,很快就明白了怎麽回事,低聲輕笑:“表妹這是把我當小孩子來哄嗎?”
心事被揭穿,秦依依的臉愈發紅了。
楚離低聲道:“我雖然昏睡了十五年,卻并不是毫無意識,只是才醒來還不适應長大後的這具身子。大夫也說過,假以時日,我便能恢複,表妹無須太過憂心,只要将我當作一個尋常人便好。”
原來是這樣啊,那她可真是關心則亂,秦依依胡亂地點點頭。
“表妹今年多大了?”楚離忽然問。
秦依依乖乖地回答:“十三了。”
“才十三啊。”比他昏睡的時間還要短。
十三怎麽了?秦依依聽不懂他這話是什麽意思,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他繼續往下說,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不由問道:“表哥是嫌我年紀小嗎?”
楚離失笑:“沒有,只是在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姑母若是生個女兒會是什麽樣,今日一見表妹,心裏便有了答案。”
秦依依:“……”
楚離休息了兩個時辰,又喝了藥,等傅容來的時候,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十多年未見的侄子又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傅容一見眼圈就紅了,楚離想下床給姑母行禮,又被她按着肩膀塞回了被子裏:“好孩子,就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安心住下,有什麽需要盡管跟姑母提,不必客氣。”
楚離連聲道謝。
吃飯的時候,傅容特地讓廚房多做了一份單獨送到楚離房裏,又擔心表侄子會因此生出什麽介懷,于是索性讓秦昭帶着兩個妹妹也一同去陪他一起吃,算是為他接風。
楚離和秦昭年紀相近,一頓飯的功夫,兩人便聊熟了。
因着楚離之前的那句話,秦依依一直沒怎麽說話。她以前不知道表哥是什麽樣的人,也沒見過他,知道他完全是出自于娘的口中。她一直以為表哥知書達禮,就算生着病也應該是一派正人君子,可今日他說的話,分明就是在調戲她。
若是在外頭,遇上這樣的人,她定然早就轉身離開了,可……楚離是她的表哥,她還答應了娘要好好照顧他,以後他若是再說出這樣輕薄的話,她該如何是好?
正尋思着,楚離忽然轉向她:“表妹怎麽一直不說話?”
短短一會兒,秦桑也已經和這個表哥聊熟了。表哥不僅長得好看,聲音好聽,笑起來的時候鳳目微眯,裏裏外外都讓她覺得舒坦。
她喜歡這個表哥,對他的話尤其放在心上,一聽他問姐姐,沒等秦依依開口,秦桑已經替她回答了:“表哥,我姐姐喜靜,平時吃飯也不怎麽說話。你多吃點,早些把身子養好,我帶你去看看京城的風光,一定比你原來住的寺廟要好看!”
“桑兒。”對于小妹妹這個直來直往的性子,秦昭頗有些頭疼,“表哥莫怪,桑兒年紀小,向來口無遮攔,若有見怪之處,還請表哥不要放在心上。”
楚離搖頭:“桑兒表妹生性單純,實屬難得,我倒覺得她這個樣子挺可愛的。”
得到了喜歡表哥的誇獎,秦桑樂得朝秦昭吐吐舌頭:“大哥你看,你就會管着我,還是表哥了解我。”
秦昭無奈,楚離一來,倒叫她找了個好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