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來秦府, 是為了找一樣東西。”楚離拂下衣袖,遮擋住了日漸消瘦的手臂。
“找到了?”他沒有明說是什麽,就是不想說的意思, 劉清明白,只問了重點。
當年他将這個孩子從山崖下救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他的出身并不簡單, 光看身上穿的衣服布料,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能穿得起的。幾日後他又去懸崖下尋藥草,見到許多官爺正在徘徊, 像是在尋找什麽人。當時他就猜到了,多半找的就是他救下的那個孩子,可那個孩子醒來後不肯告訴他他是誰, 也不肯告訴他他家住在哪裏,還要他答應他,不會将救了他的事告訴別人, 于是在官爺找他問話之時, 他假裝不知,這一裝就裝了十年。
楚離搖頭:“尚未找到。”
那枚簪子,入府後他就沒見表妹戴過。她不戴,他也不能唐突地問她, 免得引起她的懷疑。表妹看起來年紀小, 可在有些事情上,她并不像一個十三歲的姑娘。比如秦秐的那件事,若沒有她的主意, 秦秐只怕不會那麽容易就被放出來。
還記得上元節那晚,她見到江景焱時突然紊亂的呼吸和害怕的眼神,她故意躲到秦昭身後的小動作,還有後來江景焱與她說話時,她的忐忑不安。
這些,他都一一看在眼裏。
江景焱是長得黑了些,英武了些,但一個小姑娘,念過書,學過禮儀,平日裏待人大方得體,見到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略顯緊張還說得過去,可害怕到居然要躲到哥哥身後,是不是太奇怪了?
除非,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可表妹一直養在深閨,不像她的妹妹那般活潑好動,他住在秦府的這段日子,幾乎就沒怎麽見她出過門,她又是怎麽知道江景焱的?
想到這裏,楚離心裏隐隐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他不确定,更不能因為一時的猜測而貿然行事。
劉清沒有再多問:“我上次給你開的藥應該還沒喝完,今日怎麽想到找我過來了?”
方才看到秦府來人,說是要他去給表公子看病,着實把他吓了一跳,好在他來得還不算太晚,只是讓他變得和以前一樣虛弱,其他倒也無礙。
楚離定定地看着他道:“劉叔你之前說過,有一種金針療法,也許能夠徹底治好我的病,劉叔可還記得?”
“你想用金針刺穴?”劉清瞪大了眼睛,他的确和他這麽說過,可金針治療對醫者來說本就是個考驗,又需針針刺在患者的穴位上,稍有偏差,極有可能讓患者丢了性命。
“不行。”沒等楚離回答,劉清已經先行否認,“此法危險,雖然确實有可能治愈你的病,但我翻閱過醫書,以你的狀況,須連續十日不停地施針才會見效。也就是說,在這十日內,你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而且每日都得忍受刺穴帶來的痛苦,你……”
話未說完,楚離便接道:“我可以。”
劉清搖搖頭,繼續道:“我雖知道方法,但卻從未試過,也不知道真正的結果如何,萬一不見效,豈不是讓你白白受苦?”
這也是為什麽他之前一直在想其他的方法,而不是直接用金針療法為他醫治的原因。況且以他的身體狀況來說,他根本沒有把握這種方法一定能夠治好他。
“死馬當活馬醫吧。”楚離淡淡道,“劉叔,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今日我的病會複發,那麽必然會有一日,到連你也不能控制的地步,與其那個時候再去試,不如現在放手一搏。”
治好了,他就可以安心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治不好,也就是早點去陪母妃罷了。如今他已經确定秀鸾活的好好的,父皇和皇弟都很疼她,他死而無憾了。
只是……
眼前突然出現表妹的側顏,兩個月的相處點點滴滴頓時湧上心頭,楚離閉上雙眼,靜靜回味。
其實,還是舍不得的吧。
起初來秦府是為了找母妃的簪子,他暗中查到了秦夫人有一個昏迷多年的表侄子,他覺得不可思議,于是親自去滄州查探。沒想到這一查,還真的讓他查出了點事情出來。
說來也巧,秦夫人的表哥居然也姓楚。
原來楚老爺的兒子楚離,早在十五年前落水後幾日就已經死了,楚老爺為了不讓他的夫人傷心,花錢請了寺廟裏的大師,答應每年會為廟裏捐一大筆香油錢,求大師告訴夫人兒子只要住在寺廟裏,得佛祖庇佑,就一定能有醒來的一日,且醒來以前都不得有人探望。
楚夫人信佛,話又是出自大師之口,她沒有不信的道理。可三個月前楚夫人患了一場大病,病後一直思念病兒,郁郁寡歡,楚老爺也沒有辦法。
正是在這個時候,他找到了楚老爺,願意假裝他的兒子,但條件是,他要想辦法把他送入秦府。他再三保證去秦府的目的不是為了害人,楚老爺信了他,這才有了後來的事。
“你真的想好了?”劉清眼神複雜地望着他,仔細辨認,還能發現他眼底殘留着幾分愧疚。
他沒有妻兒,從救下楚離的那一日起,就一直把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看待。他行醫數十年,救人無數,卻唯獨救不了自己的親人。也怪他學藝不精,不然這孩子,怎麽會吃那麽多苦呢?
楚離沒有猶豫,鄭重地點點頭:“我想好了,劉叔,您就放手替我治吧。”說着,他從腰間摘下了一枚玉佩,遞給他,“如果我醒不過來,麻煩您替我将這枚玉佩送去齊王府,請齊王替我轉交公主,公主看了,就會明白的。還有,千萬不要告訴秦府的人我會有危險,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劉清拿着玉佩,看了看,又還給他:“你的話我記住了,但是這枚玉佩,你自己收着,等你病好了,你自己去交給你想給的人。”
楚離笑了笑,又把玉佩挂回腰間:“劉叔難道不好奇我的身份嗎?”他提了齊王和公主,可他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劉清緩緩道:“當今皇上的三皇子,九年前因病過世,舉國皆知,算算日子,正是我救了你的半年後,而那段時日,在我救你的山崖下,日日都有大量的官兵守着找人。你劉叔我好歹也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麽人什麽事沒見過,你以為你不說就真的能瞞得了我嗎?”
“原來如此。”楚離笑道,“我還以為我自己隐瞞地滴水不漏,原來劉叔早就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了。”
楚離笑得出來,劉清卻笑不出來,沉聲保證:“你是我救下的孩子,也是我的病人,不管你是誰,相信劉叔,一定會全力救你的。”
劉清需要時日準備,與楚離商量過後,将金針療法定在了三日後。送走劉清,楚離等了半個時辰,也沒見秦依依過來。往常劉清來過後她總會安慰他幾句,聲音又甜又幹淨,他聽着舒服,總覺得病都好得差不多了。可今日眼看着就快晌午了她還沒過來,這是怎麽了?
又等了兩刻鐘,楚離終于坐不住了,起身走到院子裏,沒讓福順跟着,一個人去了隔壁秦依依住的院子。
楚離第一次來到秦依依的院子,她和秦桑兩個人住在一起,因此這間院子比他的要大上許多。院子很幹淨,左右兩邊各擺了許多盆栽,右手邊還有一個木制的秋千。天氣漸漸轉暖,他初來時盛開得正豔的幾棵梅樹已然收起花瓣,而旁邊靜立的桃樹卻開出了嫩芽,細看之下,還會發現芽上住着小小的花苞。
正在院子裏打掃的丫鬟小桃看到楚離來了,忙停下手裏的活給他行禮。
楚離颔首:“你家姑娘呢?”
小桃是跟着兩位姑娘一起長大的,一聽就知道他要找的是誰,答道:“回公子,姑娘正在廚房,您先去屋裏坐一會兒,我去喊姑娘過來。”
楚離訝異道:“她在廚房?”
小桃點了點頭,正要轉身,卻聽楚離開口:“不用麻煩了,你留下,我自己過去。”
小桃想說這樣不太好,可楚離已經越過她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小桃微張着嘴,直到那一襲白衣消失在拐角處,才收回目光,繼續做自己的事。
秦依依在自己院子裏的小廚房忙了一個上午,做了幾道很清淡的小菜,還熬了一鍋粥。
她的廚藝其實也不是很好,會做菜完全是因為在将軍府的兩年閑着無事,跟着府裏的嬷嬷學了幾日。她不知道為什麽楚離吃不下別的,卻唯獨愛喝她熬的粥。興許是因為她的手藝正好合他的口味?又或者他知道是她熬的,所以賞臉多喝了一碗?
兀自沉思着,正在炒菜的秦依依餘光瞥見一個人影走進來,以為是小桃,頭也沒回地說道:“小桃,你幫我去隔壁院子問問福順,表哥用過午飯沒有。”
楚離不讓福順告訴她,秦依依怕楚離起疑,因此沒有讓人告訴廚房她也熬了粥。她想的是,若是表哥依舊像福順說的那樣吃不下東西,她就把自己熬的粥和小菜送過去,再陪他一起吃點。不管怎麽樣,表哥身子太弱,多吃些東西總是好的。
哪知秦依依沒等到小桃的聲音,卻聽見了一個略帶笑意的男聲:“還沒有。”
聲音溫和清澈,在嘈雜的鍋鏟聲下,恍若一縷清風,拂過她的耳畔。
這個聲音……
秦依依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回過身,果然見楚離正一臉含笑地站在她的後頭,與髒亂的廚房相比,穿着一身白袍的他猶如天上的白雲,和煦輕柔。他就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看着她,笑意盈盈。
“表哥,你怎麽來了?”秦依依只看了他兩眼就不敢再看,低下頭,聲音細弱蚊蠅。
楚離望着她道:“你說過一會兒再來,可我等了許久,都不見你過來,只能來找你了。”
等她……
秦依依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跟她說這樣的話,驚得一時忘了反應。突然感覺到手上一疼,是鍋裏的油不小心濺在了手背上。
天氣還未完全轉暖,她的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唯獨這雙手上,卻空無一物。被油濺到後,秦依依扔掉了鍋鏟,擡手一看,果然紅了一片。她用手摸了摸,疼得倒吸了一口氣。
下一刻,手被人拉了過去。
楚離拉着她的手,小心地避開了她的手背,仔細查看她的傷。只見嫩白的皮膚上,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紅印,有些腫,像是要起泡的樣子。
“疼嗎?”楚離皺着眉問她。
其實也不是很疼,忍忍就過去了,秦依依沒放在心上,見楚離如此緊張,她倒有些不好意思,抽了下手,又被他更緊地握住。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拉她的手了,可秦依依的心還是跳得飛快。上一次人多熱鬧,又有江景焱在旁邊,他牽着她的時候更多的是安撫,可現在,廚房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氣氛就不一樣了,他又離得她那麽近,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淺淺地灑在她的額頭上,讓她心裏癢癢的,像有個小爪子在撓。
秦依依後退了半步,小聲道:“表哥,我不疼,你、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楚離看了她一眼,沒松手,反而拉着她走到水桶旁邊,舀起一勺清水,一點點地往她手背上澆。
水很涼,淋在手上的時候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被油濺到的地方卻不那麽疼了。秦依依低頭瞧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明明看起來比她還要瘦弱,此刻卻帶着令她心安的力量。她下意識動了動手指,指腹不小心擦到了他的指尖,頓時僵住。
楚離仿佛沒有察覺,往她手背上澆了三勺水才停住,又拿起她的手看了看,已經不那麽紅了,也沒腫,看樣子是不會起泡了。他從前被油燙到過,知道如果不及時降溫,很可能被燙到的地方就會起泡,起了泡之後還會泛膿,會比現在疼上許多。
楚離放心地把水勺放回了水桶裏,她的手又滑又軟,他卻舍不得松手。
“在做什麽?”楚離假裝沒看到她紅着臉腦袋都快要縮進衣領裏去的模樣,牽着她走到竈臺旁邊。
他們這一耽擱,鍋裏的菜已經燒糊了,聞着越來越重的焦味,秦依依的臉比剛才更紅了,丢人丢的。
“沒,沒什麽。”這會兒秦依依也不敢說是特地為他做的了,随便找了一個借口道,“閑着無事,就想學幾個新菜,沒想到燒糊了,表哥別笑話我。”
楚離但笑不語,又往旁邊正用小火炖着的鍋上望去:“你在熬粥?”
粥差不多已經熬好了,還是上次的雞絲粥,因為知道他愛喝,所以她今天又熬了。秦依依正想把他的注意力從燒糊的菜上轉移,聽他主動開口,她笑着點點頭,殷勤地問道:“表哥要不要嘗一嘗?”
“好啊。”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眉眼彎彎的,臉頰上還有淺淺的一雙酒窩,楚離喜歡看她笑,于是一口應下。
他吃不下,不過她煮的粥,他想喝。
“嗯。”秦依依高興極了,正準備去給他盛粥,才發現手居然還一直被他握着,尴尬地抽了抽,這次他沒有再用力,很容易就被她抽走了。
秦依依将鍋裏的粥盛進了一個盛湯的大碗裏,怕涼了,蓋上蓋子。又拿了兩疊小菜和兩雙幹淨的筷子和小碗,端着和楚離一起往房裏走。
楚離第一次來她的房裏,環顧了一圈,只看到了上元節那晚他親手給她的花燈挂在很顯眼的梁上,而那盞六方宮燈卻沒瞧見。
楚離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問她:“桑兒表妹呢,怎麽沒見到她?”
秦依依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搖了搖頭道:“她一早就跟我說有事要出門,也不知道又跑去哪裏玩了,等大哥回來看不見她,又得罵她了。”
秦桑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有家丁跟着,秦依依不擔心她會有什麽危險,只是一個姑娘家成日往外跑,總歸是不太好的。
“我倒不見得。”楚離看着她将碗筷一一擺好,又端起一個空碗,往碗裏盛了大半碗粥,粥香四溢。她側臉對着他,耳鬓有幾縷碎發垂落,只是年紀還太小,怎麽看都是一個小丫頭,若是再大幾歲,倒有幾分賢妻良母的樣子了。
秦依依将盛好的粥先給他,不解地問道:“表哥這是什麽意思?”
楚離接過,卻沒有吃:“若是表弟真的不願讓桑兒表妹出門,只要與守門的下人說一聲不讓她出去就行了,何必派下人跟着呢?我覺得表弟會訓桑兒表妹,實則是在擔心她,桑兒表妹生性活潑好動,出門也不曉得與他打聲招呼,他知道她出門了,必然會着急。而你又太過乖巧,兩相對比,他當然會對桑兒表妹兇一點。”
表哥怎麽突然扯到她身上去了?而且這話說得好像是她害了妹妹一樣。秦依依努努嘴,不服氣道:“表哥這麽了解大哥和妹妹,倒顯得我這個當妹妹和姐姐的很不稱職似的。”
相處兩個月,楚離是算得上挺了解秦昭和秦桑的了,不過,他更了解眼前的這個表妹。知道她雖然嘴上說得像是氣話,其實心裏一點都沒有介意。
若是放在平時,他定要逗她一逗,可他的時日不多,三日後的金針療法,能不能醒來他一點把握都沒有,純粹是在賭,賭劉叔的醫術,賭死過一次還能重新活過來的身子,最重要的,是賭他自己的意志力。
他還沒有找到殺害母妃的仇人,他還沒有看着秀鸾出嫁,他也沒有娶到自己心儀的姑娘,所以他不能死。
他必須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
楚離沒有接話,秦依依卻有些着急了,她方才一時嘴快,忘了尊卑,心裏其實并沒有怪他的意思,表哥會不會生氣了?可是轉念想想表哥的為人,又不覺得他像是那麽容易會生氣的人。可他也沒有喝粥,只是低頭看着粥出神,他在想什麽?
秦依依想打破沉默,但咬着勺子想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心一急,不小心把心裏的話脫口而出:“那我呢?”
在他的心裏,她是什麽樣的人?他又……了解她嗎?
這個問題自從齊王府回來後,就在秦依依的心裏藏了多日了,表哥說喜歡她,又說她不一樣,那麽在表哥的心裏,究竟對她是一種怎樣的喜歡呢?是對表妹的喜歡,亦或是,其他的?
“你啊。”楚離靜靜地看着她,仿佛真的是在想她問的問題一般,認真地、仔細地、一寸寸地打量着她,從眉眼到鼻子,再從嘴巴到下巴,直到把她看得面紅耳赤,眼神亂飄卻始終不敢與他對視才作罷,“你很乖,很漂亮,也很懂事聰明,桑兒表妹是很可愛,不過我更喜歡你這樣的。”
安靜,聽話,又會照顧人,非但不嫌棄他身子弱,還會為了他大冬天的早上早起熬粥,會在他出門時為他細心地披上鬥篷,還會時刻想着他,走到哪裏都想有他一起。
這樣的姑娘,他怎麽會不喜歡?
坐在對面的笑姑娘已經因為他的話垂下了腦袋,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撲閃的睫毛,又長又翹,像兩片小扇子,一扇一扇的。
“過來。”他拍了拍身邊的位子,示意她坐過來。
秦依依沒有動。
與其說是不動,更應該說,她是完全沒聽到楚離說的話。
她已經被他前一句話弄得失了神,她只問了三個字,但他卻把她想要知道的答案都告訴了她,這麽明明白白,不加任何掩飾地告訴她,他喜歡她。
上一輩子,她喜歡過一個人,求而不得,最後又間接因他而死。重新活過來,她最擔心的就是這一輩子還會像上輩子那樣,她不得不領了聖旨,再次嫁給江景焱。
她活了兩世,對婚姻,早就沒了上一世出嫁前的期待。若說還有什麽心願,那便是這一輩子,在皇上下聖旨之前,嫁給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這個人,會是表哥嗎?爹娘會答應嗎?還有表哥的病……
她并不介意表哥的身子不好,因為她相信他總有一日會好起來的,可是爹娘那裏,他們會不會介意?若是表哥能在聖旨來之前好起來,她自然不會擔心,可如今的情況看來,似乎并不樂觀。
秦依依陷入了沉思,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想得到底有多遠,也完全沒注意楚離居然坐到了她的身邊。
“依依。”坐近了,楚離才注意到她蹙着眉,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在想什麽?難道他吓到她了?
他第一次沒有喊表妹,而是直接喊了她的名字。喊完看到她的模樣,楚離突然有些後悔,他是不是沖動了?畢竟表妹還小,如果他猜錯了,她沒有像他一樣死而複生,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對感情應該也只處于懵懂的階段,她會明白他的意思嗎?
“依依?”楚離又喚了她一聲,帶了些不确定。
思路被打斷,秦依依茫然地“啊”了一聲,朝聲音的方向擡頭。
一擡頭,就看到楚離近在咫尺的臉。俊顏蒼白,鳳目微揚,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凝視着她,像是要将她記在骨子裏。
還記得他剛來京城的第一日,桑兒就在她的耳邊誇表哥長得好看,嗯,表哥的确長得很好看,特別是像現在這樣離他這麽近,更讓她覺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次她沒有躲,呆呆地擡着頭仰望他,像極了他曾經在醫館後院養的那只呆頭鵝。
楚離忍不住笑了,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柔聲道:“想什麽呢?叫你半天沒反應。”
對于他親昵的舉動,秦依依非但沒有排斥,還很受用。她并非一個不知矜持的人,但對于感情,上一世她已經錯過一次,這一輩子,她不想再錯了。既然知道了表哥喜歡她,而她,也喜歡表哥,那麽就順其自然吧,她不會強求,但若是屬于她的,她同樣也不會放手。
“粥快涼了,表哥快些喝了吧。”秦依依故意忽略了他的問題,把粥重新端到他的前面。
她的反應出乎了楚離的意料之外,楚離挑了挑眉,看了粥一眼,沒有動:“我有些累,不如表妹喂我喝吧。”
“……”
秦依依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瞅着他,忽然想起福順說的公子最近身子一直都不好還常常昏迷,目光中又帶了點擔憂。
秦依依豁出去了,喂就喂吧,反正表哥是個病人,喂病人吃點東西,就算被別人看到了,也應該不要緊的吧?但是這青天白日的,要她在剛确定二人的心意後又主動做出這樣暧昧的事,她還是有點無措的。
想是這樣想,但手上已經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粥伸到他的嘴邊。
楚離笑了笑,低頭喝了,目光卻不曾從她的臉上移開。
就這樣秦依依喂一勺,他喝一勺,很快一碗粥就見底了。
眼看着秦依依又打算盛第二碗,楚離适時按住了她的手,這一碗都已經比他平時一天吃的還多了,若是再喝一碗,他怕自己連裝都裝不下去了。
秦依依看他攔着自己,勸道:“表哥,你那麽瘦,應該多吃一點。”
楚離搖頭,雙手慢慢地拉住她的手:“剛才劉大夫告訴我,他已經想到醫治我的辦法了。”
“真的嗎?”秦依依驚喜地喊道。
楚離颔首,低聲道:“真的,不過過程可能需要久一些,那幾日,我沒有辦法陪你了。”
秦依依不知道內中緣由,哪裏能想到別的,只知道他的病可以治好了,高興得就差沒跳起來了,別說等幾日了,就算讓她等一年,她也等。
“好。”她點點頭,乖巧道。
楚離“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只專注地将她的一颦一笑收入眼底。秦依依終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紅着臉偏過頭去。
接下來的三日,秦依依每天都變着花樣給楚離做吃的,油膩的東西他吃不下,她幾乎每頓都熬了不同的粥,再配一些小菜,雖然他吃得并不是很多,但好歹比從前吃的多了。
福順看在眼裏,心下對這位表姑娘的感激不斷地增加。
連着幾日,秦依依都親自下廚給他弄吃的,楚離再遲鈍也猜到了原因。秦依依走後,他一問,福順就承認了是自己說的。他不怪福順,只是心疼表妹為了他忙裏忙外的,他卻什麽忙都幫不上。好在,他并不是無藥可救,比起從前只能等死的日子,現在卻多了幾分希望。
這幾日,傅容也從丫鬟口中聽說了女兒天天為表侄子下廚的事情,趁着女兒得空,特地與她談了談心,才知道表侄子的病能治愈了。她很高興,畢竟是她看着出生的孩子,若是能和以前一樣活蹦亂跳的,她這個姑母也算是為表哥一家盡了心。
得知了此事,傅容暫時壓住了心底的疑惑,只交代女兒好好照顧表侄子。回去後,與丈夫和婆母聊了近日來的所聞。
老太太是打心眼裏喜歡楚離這個孩子的,以前總擔心他的身子不好會拖累了孫女,才一直猶豫不決,可如今好了,他能痊愈,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只要等孫女再長大些,問問她的意思,如果孫女願意,楚離又不反對,她就讓兒子去與楚家的老爺夫人商量兩個孩子的親事。
他們不是官家,沒那麽多規矩,面子哪有孫女的親事來得重要?
婆媳兩人在這方面的意見很快就達成了一致,家裏的事向來由傅容做主,秦穆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若說唯一不滿意的,就是滄州與京城離得太遠,來回一趟需要好幾日的光景,女兒若真的嫁去了滄州,以後再要見到女兒就不容易了。
三日後,劉清又來秦府。
秦昭等人都已經知道了他有辦法能治好楚離的病,全都守在楚離的院子裏,就連傅容和秦老太太也親自來了。劉清與楚離通過氣,沒敢告訴他們實情,在秦家一家子老小的拜托下,只答應盡力醫治他。
一連三日,劉清都在楚離的房裏沒有出去。金針療法,每一針都不可有失,最忌中途有人打擾,福順在門外守了三日三夜,連晚上睡覺都是抱了兩床被子墊在地上,就這麽湊合着過夜,除了按時進去送飯,別的時候都一直留在門口,生怕有人打擾。
等到了第四日,秦依依實在看不下去,冷着臉命令他回房去休息。
福順起初不願,十五年前他眼睜睜地看着公子落水昏迷,他一直自責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公子,若當時他及時拉他一把,他也不至于昏迷那麽久。現在公子好不容易醒過來了,他不放心,他一定要守着等到他醒來才行!可一想到劉大夫說還需要七日,他也怕自己再這樣下去會撐不住,于是在秦依依的嚴詞要求下,回房睡了幾個時辰,不到天黑,又回來守着了。
看到福順如此緊張主子的模樣,秦依依心下微動。
這些日子,她也幾乎沒有離開過秦府,一直在房裏等消息,每日總會去楚離的房門外轉上幾轉,希望劉大夫能早些治好他。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等到第七日,劉大夫終于從屋子裏出來了。他在房裏待了七日,七日未曾見到外面的太陽,剛開門時,還不習慣,用手擋了擋。等适應了屋外的光線,放下手時,就見秦依依和福順一人一邊盯着他望着,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着急樣。
劉清知道他們擔心,這七日的金針療法,他又何嘗不是同他們一樣擔心呢?幸好,這孩子命大,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幾關,他也有機會出來放個風,喘口氣。接下來只要再稍加施針,不日便能痊愈了。
劉清看看福順,又看看秦依依,最後朝秦依依笑了笑道:“去看看他吧,不過不要吵醒他,他已經兩日沒有合眼了,才睡着,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從他的神色和語氣裏秦依依就知道表哥沒事了,她感激地像劉大夫道了聲謝,推開房門,蹑手蹑腳地走進屋裏。
福順也想去看看公子,但他又怕自己動作大,會吵到公子休息,所以只站在門口,借着半掩的房門,朝裏面望了幾眼。
謝天謝地,公子終于沒事了,這下回家後,他也好給老爺和夫人一個交代了。想到公子答應回去後會給他讨個媳婦,福順想着想着又傻笑起來,開始提前考慮娶媳婦要準備點什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寶貝們,早上開V失敗了,打客服電話,客服說技術晚上8點才上班,然後我從八點開始一直催,催到10點,然并卵…………給技術小哥跪了。。最後還是把我家親愛的編輯炸出來給我開的V。。。
好了明天早上應該還會更,我不廢話了我去碼字了,麽麽噠,在我發下下章之前這種留言的都有紅包補償,愛你們~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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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來了~裸奔的我表示終于碼完了,簡直用盡了洪荒之力……
以後我會努力日更噠,寶寶們不要抛棄我哦~~群抱~
然後,弱弱地求收藏專欄,還有古言新坑《一世榮寵》求預收,雖然我還沒想好文案,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