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明月下樓
明月下樓,晨光起,沉悶的空氣一絲風的痕跡也沒有,雞鳴不知從何家突然響起,随後引起此起彼伏的共鳴。
雞鳴聲催得城門大開。
南紗與山明牽馬走出馬廄,蘇明潤站在後院拱門旁,看着即将離開的客人,不滿道:“連吃早飯的時間都沒有麽?”
南紗苦笑:“我擔心可析的身體。”
話至此,也沒什麽理由挽留,蘇明潤将一個包袱遞給南紗:“昨日小晖鬧着要送你禮物,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幹糧最合适。”
南紗看着包袱發愣:“何不送些金銀財寶?”
蘇明潤雙眼發光:“你送我?”
南紗接過包袱抱起,笑道:“蘇太守,後會有期。”
蘇明潤頓了頓,感慨道:“其實,因範太傅的緣故,我對你本是心懷排斥的。”
南紗不解,對上蘇明潤那閃爍的眼神。
蘇明潤輕聲道:“範太傅主政期間,大力打壓世家,京城四大家硬生生地變成尋常普通人家……這江山的安寧,是用舊世家的地位和新貴富商的錢財換來的,我對範太傅一向無好感,無奈家父與他交好,我便只得将這份情緒掩飾下來。”
南紗怔怔地看着蘇明潤,喃喃道:“師父已經回歸山林了。”
蘇明潤無奈地笑道:“是啊,他算是功成名就,我們祖輩積攢下來的功名地位,被他輕輕松松地否定掉……”
南紗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事從急,其實也別無他法,連雙星……唉,兩年前,我們都失去了太多,多得……一回想起來就會心痛。”
蘇明潤轉頭瞥向後院們方向,道:“宣行就在前面等你們,我就不遠送了,下次來拜訪,若非一定要帶走小晖,我,我還是歡迎你的。”
南紗抿唇,突然笑開了,她擡手怕了拍蘇明潤的肩膀。
Advertisement
蘇明潤笑了笑。
所有的遷怒不滿俱煙消雲散。
山明對蘇明潤拱手:“這些時日,多謝款待!”
與蘇明潤道別後,兩人走出院子,太守府後門外是一條清淨的小巷子,晨光被院牆遠遠地阻隔開了,清晨黯淡的巷子顯得很憂傷,宣行正站在門前左側等待着,他的身邊還着另一位男子,那人五官組合辨識度很高,下巴留着小胡子,長得不似中原人的模樣,山明好奇地看着那人。
宣行介紹道:“這位是姜弋陽,子車族的原首領,最近暫住太守府療傷,閑暇時幫助蘇明潤理清子車族中事務,因身體不适一直未能與你們見面,子車兄認為甚是遺憾,聽聞你們今日離開,堅持着要為兩位送行。”
子車弋陽抱拳,咧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齒:“幸會幸會!”
山明拱手:“初次見面就是離別,下次有機會再好好一聚!”
南紗回頭看向府內:“主人都不送行,你們倒是起勁。”
宣行笑道:“我為兩位送行是受師兄所托,田晖那小屁孩最近噩夢多,師兄實在擔心,活像個老婆子……說起來,我大概很快也會與你們相聚。”
山明看着宣行,勸道:“你應早日回雲夢宮,要不你的學生該準備紛紛離開雲夢宮外出雲游順便尋找先生了。”
宣行瞪向山明:“好端端的清晨說什麽驚悚故事!”
山明笑了笑,不語。
四人兩馬一同走出巷子,往東城門而去。
清晨的街道潮濕而安靜,擡頭遠遠望去,能看到遠處城門上籠罩着淡紅的薄雲,左手邊的霞光甚是濃烈,太陽快要破雲而出。
南紗看向子車弋陽,問:“這西北郡城,和北境相比如何?”
子車弋陽毫無顧忌道:“都是地廣人稀,排斥外族,不同的是風俗文化各有特色。”
南紗颔首,溫和道:“磨合期總是相當痛苦,真希望你們能和這片土地真正地融為一體。”
子車弋陽轉頭回視南紗,笑道:“承夫人貴言。”
南紗看向路兩旁,回憶道:“我初次來到寧城時,這座城還沒那麽多人,也沒這麽熱鬧。那時,百姓安居樂業,縱使城外偶有小戰,大家對沈将軍的信心很足,生活平和而安詳。”
子車弋陽認真地聽着。
南紗又道:“前兩年戰亂不斷,大家都傷了元氣,蘇太守和沈将軍是有心讓這片土地重新煥發生機,要不,這一年內,不會如此鞠躬盡瘁,不敢輕易休息。”
子車弋陽驚訝地看着南紗的側臉,想了想,點頭。
山明看向宣行:“樂秋到了百尺山,聽聞着墨也要來看可析,若着墨離開雲夢宮,宮主定然不會留在宮中,你準備何時回去?”
宣行目視前路:“這兩日就會出發,我在寧城的事也了了,弋陽兄,興許兩日後你也要為我送行了。”
子車弋陽看着三人:“你們這些行走江湖的,一直都在路上奔波,不累麽?”
南紗微頓,詫異地看向子車弋陽。
子車弋陽頓了頓,繼續問:“我聽聞中原武林人喜歡自由,走南闖北從不停歇,一生都在路上不得停,就像我們從前那些征戰草原的先祖,後來是因為太累了,才定居,有了我們這些部落族群。”
四人在城門外停下,南紗笑着道:“一開始我還認為,被鎖在一座城內是一種悲哀,沒想到在你們眼中,我們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悲哀。”
子車弋陽連忙擺手,糾正道:“我沒說悲哀。”
南紗很是理解地點頭:“我們眼中的風景不同,必定要走的路不同,偶爾自然也是累的。像是百姓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得久了突然想要不顧一切地離家出走一樣。說起來,我也曾想過安穩地生活,後來發現,于我而言,行不通。”
宣行補充道:“是于我們而言,都行不通。”
山明擡手,拍了拍宣行的肩膀道:“我們先行一步。”
子車弋陽拱手:“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馬蹄聲漸去,人影漸遠。
子車弋陽站在宣行一旁,突然道:“你過兩日離開,不和今日出發一樣麽?為何還拖這一兩日?”
宣行懶洋洋地伸展身體,慢悠悠地打個哈欠,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子車弋陽不再問。
宣行站在城門外停頓片刻,直接往郊外走去。
子車弋陽詫異,跟在宣行身後問:“你去哪裏?”
宣行不回答,子車弋陽站在原地張望,見到宣行快要走遠,這才追上去,再次問:“你要去何處?”
宣行看着路旁雜草也不生長的沙土,淡然道:“四處走走。”
子車弋陽順着宣行的目光四處張望,他道:“這附近有一處村落,往前面的岔道拐彎就可以進去。”
宣行回頭看子車弋陽一眼,随後收起視線,看着前路漫不經心問:“莫非你就住在這村子內?”
子車弋陽微搖頭:“我住得更近寧城,但我的族人四處分散,我曾想拜訪他們,了解了方位和道路,因此對這附近熟悉些。”
宣行颔首,不語。
背井離鄉的子車族,比安居樂業的百姓,活得更加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