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現世-複蘇（十三）
“對, 就是在那兒抓的。那是只影怪, 本體是一團黑影，再加上當時光線不太好, 它又善于隐藏, 普通人看不見很正常。”顏昭爽快的承認了。反正更不可思議的是都帶他們親眼見識了, 也不差這一件。
陸明遠聞言, 下意識想問她為什麽不早說,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很快就被他掐滅了。他還記得那天晚上他送顏昭回去時，她給過提示，而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有些事必須要自己親眼所見親身經歷之後, 才會願意去相信。
顏昭把樹妖這個隐患解決了, 刑偵隊的人終于能夠放心的進行現場勘查。雖然并沒有什麽好勘察的，畢竟是妖邪作祟而不是普通人犯案，根本沒有給他們留下什麽線索。所以最後幾人也只是給現場拍了照片, 然後把屍體小心翼翼收起來帶回去。
很快這邊的事就處理完了，張華他們走在前面, 剩下顏昭跟陸明遠兩個人在破敗的院子裏。
“為什麽會選在這裏呢？”陸明遠走到院子中間的槐樹旁，繞着走了一圈, “還有富興路那邊, 這兩個地方有什麽特別的？還是特殊的其實是人？”
顏昭自然不可能給他答案，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不過是這兩件案子的兇手是同一個東西。
這邊沒什麽線索, 兩人很快離開院子，出了巷子上車，車子沿着來路返回。到路口的時候，順便從交警隊手裏領走了那個搶劫犯。
這注定是一個難眠之夜。
刑偵隊的幾個人，之前二三十年樹立起來的科學世界觀，在這一夜被徹底粉碎重塑。這一晚對他們來說，也是人生中的分水嶺，從科學走向不科學，并且從此在遠離科學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另一邊，刑偵隊宿舍。
“啊——”一聲驚恐的尖叫，彭依依從夢中驚醒，身體猛一下從床上彈起來。她扭頭四顧，雖然視線還有些模糊不清，但也足夠她看清周圍的環境。
小小的房間，熟悉的家具擺設，身下是柔軟床墊，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熏香味。
這是她的屋子，而不是夢中那個可怕的巷子。
她長舒一口氣。
下一刻，房門猛一下被人推開，撞到牆上發出砰一聲響。接着一道人影沖了進來，伴随着熟悉的聲音，“依依，怎麽了？”是楊靜初，她快步走到床邊來，一臉擔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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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依依下意識拍了拍胸口，“靜初，你吓死我了！”頓了頓，又繼續道，“你怎麽會在我這兒？”
“陸隊讓我過來照顧你啊。”楊靜初回道，伸手拉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你跟陸隊去臨河區那邊，發生了什麽？”
當時陸明遠直接把車開到了宿舍門口，提前給楊靜初打了電話，讓她先回來照顧彭依依一下。彭依依的宿舍在三樓，他把人背上，叮囑幾句之後就離開了。他沒跟楊靜初說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她從他異常難看的臉色猜測可能是出大事了。
等彭依依醒來期間，她問了一下其他人，那會兒陸明遠正跟區裏的領導開會呢，張華他們也不知道。再之後刑偵隊的人就都被陸明遠帶出去了，她就沒再繼續追問。
這兩天整個刑偵隊的人都忙死了，接到陸明遠電話的時候，楊靜初正準備叫個外賣填一下肚子，這一打岔，就暫時忘了，直到肚子咕咕叫着抗議，她才想起來沒吃東西。正好宿舍裏有個小廚房，她就準備随便做個東西墊一墊。
結果西紅柿切了一半，就聽彭依依一聲驚叫，吓得她差點把手指給切了。她緩了口氣，放下刀趕緊沖進房間裏。
彭依依聞言一愣。夢中所見太過驚悚，她下意識把那歸為一場噩夢，楊靜初這話卻是在提醒她，那些都是真實發生的。
回想起在黑暗巷子裏看到的畫面，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回來的路上，在臨河廣場背後那一條路中斷，我跟陸隊親眼看到一個人自殺……”她下意識摟緊了被子，說話的聲音因為恐懼，微微有些顫抖。
而楊靜初在聽彭依依說完之後，下意識腦補當時的畫面，在害怕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樣。
彭依依的書桌就在床邊不遠處，楊靜初起身走了過去，從筆筒裏抽了一只筆，抓過旁邊的信紙，筆尖落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她在試着把腦海中的畫面畫出來。
槐樹，倒垂下來的枝條，還有頭戴花環身着白裙的女孩。潦草成畫。她咬着筆頭，真的是越看越眼熟，但就是死活想不起來。
兩條眉毛都快皺到一起了。
就這麽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她又重新拿起筆開始作畫，這一次畫的是富興路的兇殺案現場。
巷子的盡頭，昏黃的路燈下，互相擁抱在一起，手卻穿過彼此胸膛的男女。
藝術……瘋子……腦海裏下意識就聯想起了這兩個詞。再順着這兩個詞繼續往下延伸，她終于想起在什麽地方看到過類似的畫面。
“電腦電腦電腦……”她嘴裏念叨着，一邊伸手按下筆記本的開機鍵。彭依依的筆記本電腦就在手邊上，正好方便了她。
開機很快，伴随着熟悉的提示聲，桌面也跳了出來。屏幕右下角，網絡連接信號圖标也亮了起來，代表着網絡已鏈接。
楊靜初抓着無線鼠标點開浏覽器，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輸入一串網址，而後敲擊回車鍵，跳出一個名為粉色樂園的論壇。
這是她經常逛的一個論壇，首頁飄着的帖子五花八門，從娛樂圈到國際形勢再到婆媳關系以及如何教育子女……橫跨各個領域，卻又一點不顯得突兀。
她根據記憶在搜索欄輸入了關鍵詞，得出來的結果一大堆，她一頁頁往下翻，在翻過十幾頁之後，終于找到了想要的。
【樹洞】男朋友失蹤快一個月了，擔心之餘，更多的其實是松了一口氣……
帖子有好幾百的回複，楊靜初懶得一個個翻看，好在論壇有【只看樓主】這個功能，點了之後，就會自動屏蔽其他人的回複樓層，只剩下樓主的發言。
1L：我們是大學認識的，同一屆，他是隔壁美院的，長相屬于清秀的那種，性格也很溫柔，笑起來的時候感覺很治愈。
9L：在一起快三年了吧，剛開始的時候是真的很開心。周末的時候，我經常陪他出去寫生，什麽都不做，看着他畫畫的背影，就能樂一天。
……
128L：畢業後找工作碰了幾次壁，他就開始改變了。
……
156L：我經常會給他當模特，但是那次真的吓到我了，直到現在還是記憶猶新。當時天色很陰沉，頭頂上黑雲翻滾，感覺像是要下雨。我不太想出門，但是他死活要拉着我出去。争執了半天，最後各退一步，不去郊外，就在附近的公園裏。因為天氣不好的緣故，公園裏的人本來就少，我們去的還是角落裏，就更看不到人影了。
157L：他讓我背靠着樹幹站着，自己拿着綠色的細繩研究了好半天的角度，才綁出了滿意的花樣。這沒什麽，他事先跟我說過。真正難以接受的接下來發生的事，他從背包裏摸出一瓶紅色的東西，二話不說往我胸前倒。我當時穿的白色連衣裙，沾上任何顏色都很明顯，更何況是那麽一大灘紅色，還有一股腥臭的味道充斥鼻腔。後來他告訴我，那是他特意跟菜市場豬肉攤的老板訂的豬血。
……
201L：我當時真的是氣瘋了，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從公園回家的時候，遇上了熟人，對方吓得差點報警了。之後差不多過了半個月，他沒再提起過這事，我就以為他放棄了。可是後來我收拾房間的時候，無意間翻到他的畫，看到畫中模特一樣的白裙跟血跡，才知道他不是放棄了，只是換了一個模特。
207L：類似的畫還有不少，內容不盡相同，感覺卻都是一樣的詭異，讓人踹不過氣。當時順手拍了幾張，前天清理相冊的時候看到，覺得心裏憋得慌，于是注冊了小號來樹洞。
……
第251樓的時候，回帖內容由文字變成了圖片，可能拍攝時光線不太好，拍照的人也很随意，圖片看起來有些模糊，但已經足夠了。一共五張圖，其中有兩張是楊靜初要找的。
一張跟富興路兇殺案兩名受害人的死狀很像，另一張則跟彭依依剛才描述的畫面相似。
帖子的發表時間是在兩個多月前，楊靜初當時看過，但是并沒有放在心裏，看過就忘。時隔兩個多月，見到真實版的，一開始根本沒想起來，今晚聽了彭依依的話自己腦補了一下畫面，忽然就覺得有些眼熟。說實話，最後能回想起來并找到這帖子，完全就是運氣。
她在翻看帖子的時候，彭依依已經湊了過來，跟她一起看，當看到那幾張照片的時候，驚訝得瞪大了眼，下意識驚呼了一聲，“我天！竟然真的找到了！”
其實第一起殺人案發生的那天晚上，刑偵隊的人湊在一起讨論時，就提出過猜想，兩名死者那種詭異的死法，關于兇手的第一人選，首先想到的就是搞藝術的瘋子，只有那些神經病，才能想出各種奇怪詭異的東西。現實裏也有不少例子，兇手殺人後，把屍體擺弄成他想象中的樣子，普通人覺得詭異難以理解，本人卻自稱是藝術。
之後他們嘗試着提取各種關鍵詞，利用搜索引擎在網上進行搜索。市面上常見的幾款識圖軟件也都嘗試用了一遍。可惜這個範圍真的是太廣了，最後意料之中的什麽也沒找到，這個猜想就被暫時擱置了。
沒想到現在讓楊靜初找到了高度相似的圖片。
“運氣好。”楊靜初一邊說着話，手裏也沒停下來，迅速将幾張圖片下載下來保存在本地。
“依依你問下陸隊他們那邊情況如何了，順便再問問什麽時候回來，就說我們這邊有發現。這個帖子最後回複是在大半個月前，我給這個樓主發個私信問問看情況。”
陸明遠他們從案發現場離開時，時間已經快半夜三點了，他們走的這條路，一路上幾乎都沒碰到其他車。他本來是打算先回刑偵隊，然後自己開車把送顏昭回家的，結果半路上接到彭依依的電話，說她跟楊靜初有重大發現。
得，這下肯定沒辦法送人回家了，雖然她也并不需要。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辦呢，就聽顏昭問，“有發現了嗎？”
陸明遠沒想到顏昭聽力這麽好，雖然兩人都坐在一起，但他電話的聲音真的很小，至少另一側的許騰飛就沒聽見。不過他只是略微有些驚訝，很快就接受了，因為更離奇的本事都見過了，相比起來這根本算不了什麽。
“嗯，你要一起去看看嗎？”以他對顏昭的了解，她會問出來，就代表對這個是感興趣的。果然，話音落下，就見她點頭應了一聲，“嗯。”
車子很快開到了刑偵隊，陸明遠跟顏昭下車，直接去了辦公室。新發現的屍體，由張華跟許騰飛負責接手處理。
彭依依跟楊靜初兩人已經在辦公室裏等着了。看到陸明遠推門進來，喊了一聲之後，正要接着往下說，視線落到跟着他進來的顏昭身上，兩人都愣了愣。雖然經過之前的事，都知道陸明遠喜歡顏昭，但是他一向公私分明，沒想到現在卻把不相關的人給帶了過來。
“這個案子，她以特別顧問的身份參與，有什麽事直接說。”陸明遠大概知道她們在想什麽，解釋了一下。
彭依依＆楊靜初：“……”
兩個妹子無語了片刻，最後還是選擇聽話，老大說什麽就是什麽。
“陸隊，這是我在往上找到的。”楊靜初從辦公桌上拿起兩張圖片，遞到陸明遠面前。“這兩張是打印出來的，原圖在這裏。”她指了指自己的電腦屏幕。
陸明遠接過去，直接分開來，方便旁邊的顏昭一起看。只一眼，兩起殺人案，他們都親自到過現場，只一眼就看出問題來了。很有默契的擡頭對視一眼之後，一前一後往楊靜初辦公桌走去。
“聯系上那個發帖人了嗎？”聽楊靜初說完過程後，陸明遠直接問。
“……陸隊，現在半夜呢，又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樣沒日沒夜的加班。”楊靜初忍不住吐槽。而且刷論壇這種事，一般都是閑暇的時候，又或者上班偷偷摸個魚，真忙到要通宵的地步，工作都忙不完，哪還有心思刷論壇。
陸明遠不刷論壇，一時沒考慮到這點，沉默了兩秒後，道，“最遲明天早上，要是這個人還沒回複你的話，直接讓隔壁趙恒查IP地址。明天之內，我一定要見到這個人。”
“是。”
楊靜初蜷縮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眯了幾個小時，醒來後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就湊到電腦跟前查看情況。意料之中，那個樓主沒有回複她。畢竟是專門注冊來樹洞的小號，最後回複時間又是在大半個月前，一般來說，號主估計都不會再登陸這個號。
她去衛生間洗了把冷水臉，清醒了一下後，直接去隔壁科室找趙恒查了樓主的IP地址，拿到結果的時候，時間也才九點半。
陸明遠從外面給加班的衆人帶了早餐，豐盛得超乎想象，跟他一貫的豆漿油條包子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張華多嘴問了一句是不是想收買他們繼續賣命，得到的答案是，早餐不是他買的，是顏昭給訂的。
最後吃完了，衆人才發現東西出自千味齋，那個貴得要死一頓能頂他們半個月工資的餐廳，難怪味道比外面餐館的要好得多，果然一分錢一分貨，順便又感嘆了一下顏昭真是白富美三要素都占全了。
“陸隊加把油把人追到手，我要求不高，兩個月能免費吃上這麽一頓就滿足了。”陸明遠拿了車鑰匙準備出門的時候，許騰飛皮了一句。
陸明遠聞言，臉一下黑了。
發帖人的地址就在省內，并且就在清晝市隔壁的元和市，從梧桐區開車過去，只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
目前掌握的線索實在太少了，不好下判斷，但發帖的樓主提到的那個男朋友實在可疑，這一趟過去還是有一定風險的，再加上顏昭對這件事感興趣，陸明遠就決定自己走一趟。把車開出刑偵隊之後，先拐去了麗景灣，到了樓下給顏昭打了個電話，之後等了不到五分鐘，人就從樓上下來了。
去往目的地的途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雖然拿到了地址，但是我覺得，這一趟估計很難有什麽收獲。我後來把那個帖子看了一遍，那個樓主在标題上就提到了她男朋友已經失蹤了快一個月，而她發帖是在大半個月前，到現在差不多可以算是兩個月了，不知道人有沒有找到，要是沒找到的話，還活着的可能性很小。”
“你說，會不會是人已經死了，因為不甘心化成了厲鬼作祟？”陸明遠問。
顏昭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你昨晚看完那個帖子之後，難道又去補了恐怖片？”
“……沒。”
“那你怎麽會有這種猜想？我雖然沒親眼見過那東西，但是精怪的氣息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兩個案發現場殘留的氣息，跟那幾個小妖怪都是同一類型的，區別只是更強大而已。”
談話到此結束，之後一直到此次行程的目的地，陸明遠都沒再說話。顏昭從後視鏡裏，清楚的看到他一張黑臉。不知怎麽的，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車子開到了一個老居民小區，門衛大爺攔了陸明遠的車，在他出示證件後，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才給放行。他去找停車位，顏昭先下車，穿過一處綠化帶，正好有一個穿着駝色風衣的年輕女孩從旁邊經過，她就順便問了一下。
對了聽她說完之後，下意識退後了兩步，一臉防備的表情看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