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現世-複蘇(二十三)
靠牆的地方躺着一個人, 或者說是一具屍體更為恰當,因為其胸膛不見起伏, 沒有心跳沒有呼吸。他的身形偏瘦弱, 頭歪向裏側,側臉被淩亂的長發遮了大半,只勉強能看見上揚的唇角。一身休閑的穿着, 衣擺褲腿上好幾處破損,整個人顯得很狼狽。
屍體旁邊有一個背包,那樣子看起來似乎是……畫包。
對于屍體的身份, 顏昭心裏差不多已經有了答案。
周楠。
李玲玲那個畫家男朋友,也是那兩起詭異兇殺案的最大嫌疑人。在雙影山失蹤,搜救隊幾乎把山頭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半點線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張老爺子說他運氣不好掉進了門裏,所以沒有屍體, 又因為心有不甘, 化為冤魂在附近作祟。
不出意外,這就是周楠的屍體了。
顏昭走近了,蹲下.身去查看情況。撥開遮住臉的頭發,看清死者的樣貌, 的确是周楠。
按理來說人已經死了那麽久, 屍體應該腐爛得很厲害了,但事實上,就顏昭所看到的情況來說,就像是剛死沒多久的樣子, 應該是這個地方比較特殊緣故。
至于人是怎麽死的,顏昭覺得大概是樂死的,沉溺在虛假的幻境中不願意醒來,最終喪命于此。因為夢太過美好,他的嘴角還保持着上揚的弧度,勾勒出滿足的笑意,配上青灰的臉色,給人一種頗為詭異的感覺。
屍體上沒什麽別的線索,顏昭轉而将注意力移到旁邊的花包上,伸手撿起來,打開查看裏面的東西。一堆野外寫生的工具,還有一個速寫本,翻開來看,內容都很詭異,其中兩幅很熟悉,正是那兩起兇殺案的場景。還有一幅是當初李鈴鈴在論壇裏發過的,餘下都未見過。
顏昭把速寫本簡單翻了一遍,一時也看不出什麽別的線索來,就暫時收了起來,而後起身繼續往山洞深處走。
彎彎繞繞的隧洞走了許久之後,前方忽然變得開闊起來。當看清眼前的景象後,顏昭整個愣了一下。視線所及是一個十分寬廣的空間,仿佛整座大山都被從內部挖空,直徑上百米,高度也有幾十米。不過讓顏昭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中間的東西。
那是一頭巨大的生物,身軀像是蛇類一般,盤旋着猶如一座小山丘,其頭部看起來有幾分傳說中龍的樣子,閉着眼似乎在沉睡。
它的身下刻印了封禁的法陣,呈五芒星狀,有暗紅色的光芒若隐若現,卻只有三個方位,因為餘下兩個方位的陣法給破壞了。
顏昭瞬間就将這個情況跟那兩起兇殺案聯系到了一起。
以生人之鮮血,輔以特殊的儀式進行獻祭,從而解除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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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這頭巨大的生物,她雖然未曾見過,但是根據其外形,再聯系進入門後的遭遇,心裏大致有了猜測。
蜃,遠古傳說中一種妖怪,有說其外形似牡蛎,但另一種說法是像水龍。它能輕易窺探人內心最深處的欲.望,從而制造幻境,誘惑人墜入萬劫不複之深淵。
張老爺子師門傳承下來的那份信物,氣息跟眼前的妖怪有七成相似,幾乎可以肯定,這就說他師門傳承所記載的大妖。
即便是處于被封印沉睡的狀态,這個妖怪的修為依然讓人忌憚,用顏昭記憶中修真界的修為來作參考标準的話,至少是金丹期大圓滿。以她現在的修為,再來兩個也對付不了這個東西。無法想象,若是餘下三個封印完全解開,它從沉睡中蘇醒,會強到何等地步,到時候又該怎麽對付?
顏昭不由得慶幸,幸好它是被封印着的,不然她之前怕是沒那麽容易識破幻境,就更不要提來到這裏,見到其真身。
她這會兒拿它沒辦法,繼續在這裏耗下去顯然是不理智的,萬一出現什麽變故,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她。思及此,顏昭便準備離開此處,回頭去尋找出去的路。
然而她剛走了兩步,山洞裏忽然出現了變故。
空氣裏原本若有似無的血腥氣息,漸漸開始變得濃郁,伴随着“滴答滴答”的聲響,有液體從頭頂上方落下,最終彙聚在三處完好陣法的其中一處。仿佛石塊落入湖中,原本相對平穩的封禁陣法忽然躁動起來。
外面十之八.九又出事了!
顏昭心底暗叫不好,一邊迅速出手在法陣上空布下結界,将鮮血阻擋在外。接觸不到新鮮的血液,法陣躁動并沒有能持續太多,漸漸穩定下來。
顏昭松了一口氣。為防又生變故,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在法陣旁守着。過了好一會兒,仍舊風平浪靜,她便轉身準備離開。
不想才走了沒幾步,便感覺到一道有些熟悉的氣息,出現在山洞裏,那是她一開始進來的地方。
顏昭記得,這是那兩起兇殺案現場殘留的氣息。
是周楠!
相比起身邊的龐然大物,周楠的修為差了不是一點半點,是以他一出現,顏昭就察覺到他的存在,并且可以肯定他還沒有發現自己。
顏昭掐了個法訣,在身邊布下一道結界,掩藏自身的氣息,同時從陣法所在的正中央位置,移動到一旁的角落裏。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
一道隐隐約約的黑影沿着彎彎繞繞的山洞,不斷向深處移動,最終來到山洞中間的巨大空間。
“第三個了……只要再找到兩個,就能解開封印……”它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裏尤為明顯。一邊說着話,影子已經來到了封印所在的地方。
“一個,兩個,三……”片刻的停頓後,它忽然發出恐怖的怒吼聲,“沒有!沒有!還沒有解開!……為什麽?!……明明夠了的……”
它不斷圍繞着陣法轉圈,急得團團轉,但始終隔着一段距離,不敢靠得太緊。畢竟是封禁大妖的陣法,對一般的邪崇也有威懾力。
它喊了很久才停下,看樣子是認命了,轉身往來的方向走,大概是準備離開。
而在它移動的同時,顏昭也跟着動了,先它一步進入到通道中,安全起見,她還走了一段才停下。
很快,黑影便過來了。
顏昭完全不帶猶豫,飛快掐了個法訣在周圍布下結界,在困住它的同時隔絕氣息,而後才動手将它制服。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道黑影是最恐怖的噩夢,被它盯上就只有死路一條,完全無解。但是對顏昭來說,它真的太弱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
……
此刻黑影已經化作一團小小火焰的模樣,漂浮在她掌心,仿佛被風吹動一樣,不斷的扭動着。但是任憑它如何動,也無法離開手心的範圍半點,四周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限制了它的活動範圍。
“周楠。”顏昭叫它。
“放開我放開我!”它瘋狂吼叫,聲音扭曲又刺耳。
“你跟裏面那個東西有什麽交易?”她問。
黑影并未回她的話,仍舊不斷扭動着叫喊放開它。
“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不然……”顏昭語氣森冷,餘下的話已經不用再說。
然而威脅也不管用,它仍舊在重複那兩句話。如果之前沒有在裏面聽到過它說那些話,顏昭有可能會相信它是真傻,畢竟只是死後怨氣在機緣巧合下所化作的邪崇,空有力量,思維很難跟人類相提并論。可惜沒有如果,她已經給過機會了,是它自己不要的。
于是接下來顏昭用實際行動告訴它,什麽叫自作自受。
第一個夢境世界,顏昭拜入的宗門,是修真界數得上名號名門正派,所修習的功法,對于邪魔來說那就是天生的克星。
禁锢黑影的掌心孕育火焰,明豔的火光升騰而起,灼燒之下,黑影的顏色似乎都變得暗淡了。
“啊——”痛苦的哀嚎聲響起。若非事先布置了結界,這聲音估計能響徹整個山洞,就就盤旋不散。
神魂的疼痛相比身體感受到的,要強上無數倍。顏昭不過折磨了它片刻,它便服了軟。
“我說!我什麽都說!不要再燒我!拿開快拿開!”它尖叫着求饒。
不過顏昭并沒有立刻停手,而是過了片刻才收手,“說吧。”她之前是給過機會的,是它自己敬酒不吃吃罰酒,不怪她。
“我不想死……”黑影以這句話作為開頭,可見生存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是最深的執念。“它告訴我,只要找齊五個特殊命格的人,以他們的鮮血為引,就能解開封印……等它蘇醒之後,就會幫我實現願望,錢財權勢名聲,所有我想要的一切,它都能幫我實現!”
很俗套的橋段,魔鬼的誘惑,抵禦不了就會堕入萬劫不複之深淵。對于周楠而言,其實不存在信與不信的說法,因為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反正都已經死了,哪怕明知那可能是裹了糖衣外皮的致命□□也無所,左右不會更壞了,信了或許還有機會,不信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顏昭大致能猜到周楠的想法。它不想死,這是它的權利,這一點毋庸置疑,可它不該用別人的生命來換取這種虛無缥缈的可能,并且之前死掉的那兩個人跟他它無冤無仇,甚至可能都沒有見過面。
“我說完了,可以放開我了嗎?”黑影小心翼翼的詢問。
顏昭回它,“你可以去死了。”
反正這玩意就算抓回去,陸明遠他們也拿它沒辦法,她索性在這裏把它弄死,以免之後再生出什麽變故。
“啊——”凄厲的嚎叫聲再度響起。烈焰灼燒下,黑影的顏色不斷變淺。它不甘于死亡,試圖求救,“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啊——”
“大人——大人——啊——”伴随着最後一聲慘叫,黑影終于灰飛煙滅。
顏昭聞言,冷笑一聲,“那東西如今連自己都救不了,你就別指望了它了。”
然而這句話簡直就是在立flag,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只感覺到一股恐怖的氣息從通道深處飛速蔓延開來。她回頭望去,只見原本被黑暗所籠罩的通道之中,出現一抹紅色。
猩紅的色澤,中間一道黑色,那是……蛇類的瞳孔。
原本沉睡的巨獸,在此刻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