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戰事
下午的訓練是單兵對練, 奈何宋淮心神不寧, 記挂着和宋浩拼酒的齊瑄, 在演示招式時, 竟一個不留神輸給了宋淇,把宋淇得意的,恨不得放一百個炮仗昭告天下。
天色漸晚, 收營的號角聲一響, 宋淮迫不及待地牽馬回家, 卻沒想到,在大營門口見到了齊瑄。
齊瑄和宋骁站在一塊,歸家的将士們同他們問好,道別。齊瑄和藹可親地對他們點頭, 接着便越過衆人看見了宋淮。
和宋浩比完酒, 齊瑄回屋裏躺了會兒,待酒醒得差不多, 就帶着長康和唐铮在北州城轉了一圈, 又去了軍營。
他暫時沒有插手軍務的打算, 卻必須熟悉北疆和北衛軍的情況。
中軍大帳是宋骁處理公務和召集将領議事的地方, 如今旁邊增設了一個監軍的營帳, 供齊瑄理事。
宋骁派書記官把軍中的賬務、名冊送過去給齊瑄查驗。
人數,編制,軍器,軍饷,糧草, 其餘物資發放,齊瑄都有了大致的了解,順便還知道了每日将士們出操和收營的時辰,訓練的內容。
看完這些,齊瑄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收營的時間,幹脆等一等阿淮,而宋骁原本也是每日同阿淮一道歸家,于是便有了兩人一塊在大營門口等人的場景。
宋骁見宋淮出來,翻身上馬,順着歸家士兵的人流慢步往前,齊瑄在原地等宋淮牽着馬走上來,驅馬與他并行。
宋淮打量着他的臉色,見他氣色尚好,精神也足,悄悄松了一口氣。
“擔心我?”齊瑄傾身靠近他,笑着問。
宋淮有些不悅,心想自己替他擔心了半日,他倒好,一副嬉皮笑臉春風得意的樣子,可又覺得為這種事賭氣真跟……小媳婦似的,便甩掉那點不好的情緒,順着他的話問:“可有不适?”
齊瑄猜到一點他的心思,笑道:“不曾,睡了一覺酒就醒了。”又傾身湊近些,低聲道:“就喝了兩壇,下回不喝了。”
宋淮被齊瑄哄得不自在,抖了抖缰繩離遠了些,心裏罵道,誰愛管你啊!罵完又暗自懊惱,怎麽越來越像個替他操心的小媳婦?
都怪三堂兄!盡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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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淮!”說曹操曹操到,宋淇和宋治騎馬從後頭跟上來,又同齊瑄和宋骁打了招呼。
宋治小聲對宋淮道:“跑那麽快作甚?也不等等我們。”說着還瞥了齊瑄一眼,沖宋淮眨眼,那表情分明是在說我就知道你歸心似箭。
宋淮被三堂兄猜中心思,有些羞惱,別過臉不搭理他。
誰叫他和齊瑄都是男子,堂兄們開起玩笑毫不顧忌。換做大堂嫂,雖性情直爽潑辣,但畢竟是女兒家,幾兄弟對她也頗為敬重,不會拿她與大堂兄頑笑。
到他這裏,齊瑄成了弟婿,幾兄弟竟肆無忌憚起來,宋淮毫無辦法。
齊瑄又湊近宋淮,道:“不妨事,随他們去。”
宋淮感激他的周到體貼,沖他抿唇笑了笑。
“诶!那不是馮寄嗎?”宋治突然道。
宋淮和齊瑄擡頭看過去,正好看見一個三十出頭、中等身量、長相文雅的男子,舉手投足的氣質像個書生,卻背着個竹簍,靴子上還沾着淤泥,站在路邊,逆着人流張望。
這一擡眼的功夫,齊瑄幾人的馬已經走到了馮寄身前。
馮寄對幾人拱手行禮:“大将軍,小将軍——”剛到宋淇、宋治這,就被宋治打斷了:“馮軍醫又去采藥了?”
馮寄笑道:“去城外走了一躺。”
宋淇也笑了笑,揶揄道:“馮軍醫可來晚了,我方才看見劉參将已經歸家去了。”
馮寄愣了愣:“啊,竟是來晚了。”又微微笑道:“罷,那我也歸家去了。”說罷就沖幾人拱手道別,轉身往回走。
“馮寄!”
前方忽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只見不遠處一個穿着铠甲的高大男子,也正逆着人流四處張望。
一時間,周遭士兵紛紛讓出道路,一直讓到馮寄跟前,讓原本到處找人的劉成一眼就看到了他,眼神驟然一亮。
“呆子!”馮寄笑罵了一聲,朝他走去。
劉成跑過來,也看見了宋骁等人,連忙拱手行禮,宋骁對二人點了點頭,駕着馬繼續往前。
齊瑄跟着宋淮一道前行,擦身而過時,見劉成動作迅速又熟練地取下馮寄背上的竹簍,背到自己左肩,而右手牽住了馮寄。
馮寄任他牽着,笑罵:“都歸家去了,怎地又跑回來?”
劉成:“我這不發現你不在家麽?怕你還未回城,幸好有人告訴我瞧見你了。”
齊瑄只聽見這兩句話就與二人錯身而過,還轉頭看了一眼,看見二人牽着手緩緩走在他們後頭,經過的士兵沖二人吹口哨,馮寄笑了笑,倒是劉成紅着臉趕那小兵:“去去去!”,牽着馮寄的手卻沒有放開。
齊瑄回過頭,問宋淮:“那兩個人可是一對郎君?”
在大寧朝,男子與男子成婚,不以夫妻相稱,而是稱對方為郎君。只不過,嫁作男妻的那個男子會冠上夫姓,地位也會稍低一些,所以多半也會喊自己郎君“夫君”、“相公”。
宋淮點點頭。
齊瑄嘆道:“瞧着頗為恩愛……”
宋淮想了想,放慢速度與父親和堂兄拉開距離,對齊瑄講起往事:“兩人是同鄉,劉參将來參軍,馮軍醫跟着來了,但身手不行,倒會點家傳醫術,便做了軍醫。”
“有一回出兵迎敵,劉參将沒回來,馮軍醫跟着士兵去戰場搜救傷患,撿回來好幾個重傷的,一直沒發現劉參将……”
“大家都以為找不到,沒想到馮軍醫把劉參将從屍堆底下刨出來了。”
“傷得挺重,差點就救不活,誰知劉參将醒了之後就說要和馮軍醫成親,讓父親給他們證婚。”講到這裏,宋淮笑了笑,道:“成親的時候,劉參将還吊着一只斷胳膊。”
說完宋淮偏頭看向齊瑄,卻突然被齊瑄握住了拉缰繩的手,齊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挺好的,患難與共,至死不渝。”
宋淮明白了他的意思,臉頰開始發燙,慌忙看了眼周圍,動了動手腕,沒抽出來,無奈低聲道:“知道了,快些松開吧。”
身旁經過的士兵也沖他們吹了聲口哨,一陣哄鬧聲中,齊瑄放開了手,宋淮驅馬往前趕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耳背都燒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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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光十年八月初五,大寧與出使北狄的使臣趙真失去聯絡,北衛大将軍派人與北狄交涉無果,北州軍與北狄駐邊軍發生沖突。
八月初七,北狄挑釁,将使臣趙真的首級送至北州邊境。北州軍全軍嘩然,北衛大将軍怒極,請旨發兵北狄。帝允。
實際上,宏光帝的禦令還沒有到達北疆,宋骁就已率領北衛軍穿過小月草原,直逼北狄邊境。
小月草原是北州與北狄接壤之地,輿圖上,兩國以小月河為界,但小月河不過是一條不足兩丈寬的淺水溪,兩國的百姓放牧時,牛羊經常跨過小月河,“進犯”敵國。
這些牛羊一經發現,便有去無回,兩國百姓常常因此起沖突。
兩國都有将士沿小月河巡邏,以免發生沖突,也好在沖突發生時,保護本國百姓及其牛羊牲畜。
但這僅限于和平時期。
近十年北狄頻繁進犯,小月草原首當其沖,不知多少鮮血浸染了草原與河流,已鮮有百姓在此放牧。
宏光元年冬,安分了六年的北狄進犯,當時的定北侯世子宋骁率北衛軍迎敵,于宏光四年戰勝,北狄求和。
怎料北狄王座易主,再次進犯北狄。宋骁帶着十三歲的宋淮再次趕赴北疆。
這一仗前前後後打了六年,期間最長的休戰期也不過是冬季的兩個月。
去年冬日,北衛軍已将戰場從小月草原推進至閻圖山脈南段,與北狄鐵騎在小狼山一帶對峙,短暫休戰。
開春後,北衛軍士氣高昂,而後宋淮率領北衛軍突擊,剿滅北狄鐵騎主力,大獲全勝。
四個月後,北衛軍再次跨過小月草原,主動出兵北狄。
中軍大帳,宋骁召集齊瑄、宋淮、以及楊晔幾個将領商讨戰術。
宋淇幾兄弟見完齊瑄就連夜趕回了梁州和季州,整軍固防,随時準備支援北州軍。
宋骁慣用的布兵方式是以他和楊晔為主将,各領兩路軍,互相配合,聲東擊西或主次聯動,再由其餘幾個将領領兵支援輔助。
近兩年,一直被宋骁當做前鋒差遣的宋淮逐漸成長,獨當一面,宋骁便直接将自己的位置交給了宋淮,由他領兵和楊晔配合,只有必要時宋骁才會親自上陣,與宋淮、楊晔組成三路軍。
四月的決勝一戰,便是宋淮領兵主攻,宋骁及楊晔打圍,成功圍剿北狄鐵騎主力。
這次進攻,宋骁仍派宋淮打頭陣,目标是半月內,拿下北狄邊境第一駐地小月部落。
北狄境內草原荒地居多,都是以游牧部落的形式群居,只有在水草肥美适合耕種且有山丘依托阻隔寒流與風沙的地方才會有百姓建城而居。
小月部落是距離北疆最近的一個部落,但這個部落是一支軍隊,幾乎沒有平民。
北衛軍前日抵達小月河之時就與小月部落打了一場,小勝。北衛軍趁機越過小月河,在北狄境內駐紮。
大寧開局有利,占據先手,但也激怒了北狄守軍。只是小月部落似乎有所顧忌,不斷派兵前來驅趕,卻遲遲沒有主動進攻。
敵不動我動,宋骁決定趁熱打鐵,命宋淮今夜率兵襲營。
一直不說話的齊瑄突然開口,道:“本王與小将軍一道去。”
“王爺,”第一次見面就吹胡子瞪眼的大胡子副将孫富道:“上陣殺敵并非兒戲,刀劍無眼,王爺還是莫要冒險。”
齊瑄瞥了他一眼,道:“本王既然來了,就沒有龜縮在後方的道理,同為大寧将士,縱是為國捐軀,也死得其所。”
幾個将領心中微微詫異,沒想到宣王來了不奪兵權,卻想着沖鋒陷陣,倒算是條漢子。孫富也收起輕視的态度,道:“王爺敢為人先,末将佩服。”
齊瑄沒有多看他,而是轉向宋淮,低聲道:“我同你一道去。”
宋淮下意識搖頭,想勸他別去,卻聽見宋骁喊了一聲王爺,挑眉對齊瑄道:“王爺既然在我軍中,還得服從軍令。”
齊瑄沒想到這種時候岳父大人還要捉弄他一番,無奈站起身,揖首道:“齊瑄請求與小将軍同去,請大将軍應允。”
宋骁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衆人:“…………”
作者有話要說: 淮爹: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就是想黏着我兒子!
淮淮:…………(/_\)沒眼看……
瑄瑄:…………(岳父大人,能不能正經一點?)
将領:…………(沒想到咱們大将軍是這樣的岳父……)
本來應該劍拔弩張,但我寫完竟有一種[歲月靜好該完結了]的意思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