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相聚
劉成跑到馮寄跟前, 看着馮寄冷着臉, 踟蹰膽怯起來, 不敢擁抱這個日思夜想的人。
馮寄閉上眼, 朝他伸出手,劉成連忙扶住他的胳膊,馮寄緊緊抓着他, 咬牙隐忍着情緒, 再睜開眼, 雙眸泛紅。
劉成霎時間手足無措,嘴巴開合着,舌頭卻好像打了結,說不出一句話, 慌忙上前一步, 将馮寄抱進懷中。
随行的北衛軍都有些動容,沒有像往常一樣打趣二人, 有幾個還跟着紅了眼眶。
宋骁罵了宋淮兩句就松開了他, 見他臉色蒼白, 冷峻嚴肅的臉上透出關切, 上下打量着他:“傷哪了?”
宋淮眼眶還有些紅, 指了指胸口,下意識撒謊:“快好了。”
那邊回過神的劉成立刻出賣了宋淮,将他的傷勢抖了出來,沒為自己邀功,也沒有誇大——宋淮中箭昏迷了二十幾天, 差點醒不過來。
馮寄上前給宋淮把脈,眉頭越皺越緊,提議快些返程。
宋骁臉色一沉,破天荒和藹可親地牽住了宋淮的手,把驚詫的宋淮牽到自己的馬跟前。
驚雲還十分虛弱,駝不動宋淮。好在隊伍裏有備用的馬,但宋骁擔心它們不夠穩重,讓宋淮受颠簸,便叫宋淮騎他的馬。
宋淮最後摸了一把三只雪狼的腦袋,與它們道別。狼群還在隊伍後頭跟了一段,直到他們抵達山谷才止步,老大長嗷一聲,像是在對宋淮道珍重。
一群人憂心忡忡又滿心期待的上山,總算沒白費功夫,找到了小将軍,還帶着一些兄弟的骸骨,在深夜回了狼牙城。
營地裏的北衛軍都驚動了,一面替小将軍感到高興,一面為喪生的戰友悲戚。
宋淮被宋骁押回了房,由馮寄查看傷勢。
馮寄解開宋淮胸前簡陋的包紮,宋骁這才看清他胸前的傷口,創口不大,接近愈合,但有些發炎。
表面創口是小,內髒損傷是大。馮寄說,這個位置,左移半寸就能穿透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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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給劉成準備的藥包裏,只有止血治傷的外用藥和幾顆續命的參丸。宋淮的傷沒有得到妥當的救治,是硬生生熬着自愈,又因為體內炎症未除,傷口遲遲好不了。
若非宋淮年輕體健,意志頑強,未必熬得過來。
宋骁虎着臉,勒令宋淮不許下床,好好養傷,心裏卻頭一次生出悔意,後悔讓宋淮習武,後悔帶他上戰場,後悔定下那種戰術,讓宋淮犯險……
可重來一回,他會變嗎?
不會,宋家的兒郎,從來沒有退縮的餘地。就像宋淮,明知敵不過烏洛蘭援軍,還是會拼盡全力攔住他們,為身後的同袍争取時間。
這就是他的兒子,是他的驕傲。
只是,宋骁還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夫人宋淮遇險一事……
————
十月下旬,齊瑄在趕往北疆的路上收到了龍鷹送來的回信。
是宋淮的親筆信,說他被大雪困在小狼山上,在山洞裏躲了幾天,如今已經平安回到大營。末尾,許是為了安撫他,宋淮還寫了一句“想你了”,并在落款處蓋了那枚玉兔印章。
但宋淮的回信并沒有讓齊瑄放下懸着的心,因為他壓根不信宋淮輕描淡寫的說辭,更不敢想象他這一個月的遭遇,不敢作任何猜想——
沒有親眼見到他完好無損,他就一刻不得安穩。
幾日後,比齊瑄早幾日抵達狼牙山的唐铮也給齊瑄回了信。
唐铮說,他們抵達時,宋大将軍已經根據齊瑄的提示在小狼山上找到了小将軍,小将軍胸部中了一箭,傷情有些嚴重,宋大将軍派人護送宋淮回北疆休養。
唐铮本來提議護送宋淮回京城,但軍醫不建議宋淮長途奔波,宋大将軍讓宋淮床上歇了好幾日,才允許他動身,在軍醫的陪同下回北州。
齊瑄沒有回信,而是撐着一口氣,在第二天下午趕到北州。
宋淮在唐铮和北衛軍的護送下,比齊瑄早半刻鐘回到了北州。
超影眼淚汪汪的将他迎進門,一陣噓寒問暖,把宋淮叨叨得頭疼,忙稱肚餓,喊超影去給自己準備吃食。
“哎!小的糊塗了,這就去!”超影猛拍腦門告罪,跑出去之前還不忘告訴宋淮淨室裏給他備好了熱水。
宋淮正準備洗漱一番去床上躺着,就見超影又跑了回來。
超影撞開了房門,指着門外,因驚詫而舌頭打結,“王、王、王……”
宋淮還當他在學狗叫,轉過身卻看見了門外大步而來的齊瑄,怔愣着眨了眨眼,鼻頭一酸,腳步急切地迎上前去。
齊瑄在宋淮跟前駐足,胸膛劇烈起伏着,呼吸又急又重,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他緩了兩口氣,伸手撫上宋淮的臉,似乎還有些不确定,喃喃道:“是真的……還活着……”
宋淮覺得心髒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比一箭穿胸的時候還要疼,鼻腔中翻湧的酸意沖上眼眶,眼眶霎時泛紅。
他握住齊瑄的手腕,手疊上他的手背,臉頰貼緊他的手心,忍住淚意,癡癡地看着他:“是真的……”
齊瑄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抓住宋淮的手腕,往前一步,靠在宋淮肩頭。
宋淮剛要抱住他,齊瑄竟脫力壓在了他身上。
“齊瑄!”宋淮一驚,連忙用身體托住他,卻跟他一塊跌在了地上。
宋淮摟着齊瑄的上半身,這會兒才注意到他形容狼狽,面色發白,眼下烏青駭人,頓時眼淚漱漱而落。
“王爺!”守在院外的唐铮和九刃闖進來,查探齊瑄的情況。
“把他扶到床上去。”宋淮哽喉忍住淚,讓自己冷靜下來,對一旁呆滞的超影道:“喊馮寄過來。”
“诶!”超影應了一聲,急忙跑了出去。
馮寄和劉成跟着宋淮回了北州,為了方便給宋淮調養身子,暫時在大将軍府落腳,不消片刻就趕了過來,給齊瑄把脈。
“我方才給他檢查過,沒有外傷,呼吸還算平緩,但臉色很差……” 宋淮已經恢複了冷靜,只是嗓音還有些濕潤。
馮寄翻了翻齊瑄的眼皮,俯身聽了聽心音,皺着眉道:“不像是病了,倒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宋淮不解地重複了一遍。
馮寄憶起自己徹夜難眠的揪心與等待,大致有了猜測,“喊随行的人來問問,王爺近日……是不是沒休息好?”說着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宋淮一眼。
這回宋淮也明白了馮寄意思,心中一刺,眼眸再次泛紅。
唐铮去問了随行的侍衛,肯定了馮寄的猜測,“一路上一直沒怎麽休息過,不怎麽吃東西,也不怎麽睡覺。”
宋淮坐在床榻邊看着他,聞言咬牙閉了閉眼睛,心裏罵道:“傻子!”
馮寄嘆了一聲:“沒有大礙,讓王爺多睡一會兒,我再開一些養元補身的藥。”
宋淮垂眼緊盯着齊瑄:“我守着他。”
馮寄和唐铮見狀,退出了卧房。
但齊瑄沒睡多久就開始做噩夢,呼吸急促,冒着冷汗掙紮。
宋淮忙俯身抱住他,低聲安慰:“齊瑄……齊瑄,我在呢,你好好睡。”
仿佛聽見了他的話,齊瑄停下掙紮,側過頭把耳朵對着宋淮唇。
宋淮便在他耳邊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告訴他自己守着他。齊瑄慢慢平靜下來,宋淮卻将眉頭皺得更緊。
“這樣下去不行。”他找了馮寄,“給他開助眠安神的藥,讓他睡得沉一些。”
總是做噩夢,睡了也不安穩,如何養足精神?
馮寄覺得可行,便給齊瑄開了藥。
宋淮把藥給齊瑄喂下去,又給他擦了臉和身子,寸步不離地守着他,若非馮寄提醒,他險些将自己的藥給忘了。
他胸前的傷口已經愈合,自己感覺內裏也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馮寄還是每天逼他喝湯藥,連回來的路上也不忘點着藥爐子給他煎藥。
馮寄說:“小将軍若是不想日後落下胸悶氣短、胸痛咳嗽的毛病,若是不想将來提不動槍,就乖乖聽我的。”
這話還真把宋淮給威脅住了,特別是想到自己撿幾段柴火、走一段山路就體力不支的模樣,再苦再難聞的藥宋淮也咽得下。
他還想陪着齊瑄,長長久久地過一輩子。
只是沒想到,他好好的回來了,齊瑄卻倒下了。
宋淮開始憂慮,昏迷的時候做的夢,也許是真的,也開始害怕,怕齊瑄對他用情太深,怕他為自己傷神。
欠他太多深情,無以為報。
齊瑄睡了三天三夜,宋淮始終陪着他,喂藥,喂湯水,與他同塌而眠,整整三日沒有踏出房門一步。
第三日,見齊瑄氣色好了許多,馮寄才停了安神藥。
齊瑄醒的時候,是第三日下午。宋淮靠坐在床上,翻了兩本閑書,有些犯困,掩唇打了個哈欠,又揉了揉眼睛,想着要不要躺下睡一會,剛一低頭,就看見齊瑄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醒——”宋淮還來不及欣喜,齊瑄就冷着臉翻身面朝裏側,留給他一個背影。
宋淮:“……”
“齊瑄……”宋淮探着身子去看他的臉,齊瑄卻将臉埋進枕頭,不肯看他。
宋淮默了一瞬,躺下,掀開被子,從齊瑄身後抱住他的腰,喉結滾了滾,才澀澀地開口:“對不住……害你擔心了。”
齊瑄沒動,卻也不答話,沉默了許久。
宋淮又往前挪了挪,貼緊他的後背,輕輕吻了吻齊瑄的後頸,将唇貼在上面:“真的對不住,我……”話音一頓,壓根無可辯駁。
“騙子!”沉默許久的齊瑄咬牙切齒地罵他,宋淮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撒嬌的意味,不禁翹起唇角。
這個人向來寵着他、疼着他,唯一一回對他發脾氣,就是他說寧願沒喜歡過他的那次,和好之後,就答應了再也不對他發脾氣。
質問父親隐瞞的信那般咄咄逼人,到了他面前,仍不舍得說一句重話。
越是這樣,宋淮心中越是歉疚,唇角勾起的弧度消失,他摸到齊瑄的手,緊緊握住,在齊瑄的後頸蹭了蹭,“對不住,我食言了。”
齊瑄不說話。
宋淮抱緊了他,突然有些委屈,軟軟地哀求道:“你回頭看看我……”
下一刻出口的聲音直接帶上了哭腔:“我一直想着你,怕你不等我就做傻事……”
宋淮的眼淚落在了齊瑄的後頸,将他燙得一縮。
他委屈而哽咽:“你回頭看看我……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瑄瑄:混蛋!騙子!撒謊精!
淮淮:[抽泣]對不起……我很想你,你看看我,抱抱我……親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