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質問

柳眉山身邊那個婢女是六年前提到她跟前的, 但她從一開始就是宏光帝的人。

先前齊瑄就提醒過定北侯夫婦, 此人身份有異, 但處理了她一個, 還會有下一個,倒不如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柳眉山暈倒那日,宏光帝聯絡了那個婢女, 探聽柳眉山的病情, 但他分明早就從太醫口中得知柳眉山并無大礙。

因為, 宋淮當時從宮裏請太醫,就已經同宏光帝交了底,沒有欺君瞞上的意思。

柳眉山稱病本就只是做給外人看,為的是先發制人, 以免王氏拿柳眉山生母的病情做借口倒打一耙, 往柳眉山身上潑髒水。而宋淮派人聯絡幾個武将夫人,讓她們隐去齊瑄不提, 指責王氏不敬軍屬, 是為了把後宅婦人之間的恩怨擴大到朝堂之上, 好讓武官和禦史介入, 順勢為宋家讨公道, 免得外人以為宋家好欺負。

這一點上,宋淮的手段與他祖父老定北侯和父親宋骁如出一轍,幾乎就是明晃晃地在說,我宋家受委屈了,陛下您看着辦。

前因後果宏光帝也一清二楚。

而這次戰勝北狄, 宋骁和宋淮本就應該得到封賞,所以宏光帝便趁此機會頒下了封賞的聖旨,變相替宋家撐腰。

可明知柳眉山沒有大礙的宏光帝背地裏卻派人聯絡了那個婢女,企圖利用這次柳眉山“重病”的契機,讓她真正的“病逝”。

收到白朗消息的隔日,齊瑄手下的人就發現那個婢女企圖換掉柳眉山的藥,将她拿下。

齊瑄沒敢讓宋淮知道,悄悄處理了。

他不怕父皇發現是他從中作梗,他只是不明白,上輩子,這輩子,父皇為何一定要置柳眉山于死地?

“您就那麽恨她嗎?”此時,齊瑄跪在宏光帝面前,擡頭直視着他:“還是說,您只是見不得兒臣得償所願?”

“混賬!”宏光帝擡腳踹向齊瑄,齊瑄沒躲,被踹倒在地。

他捂着胸口站了起來,與宏光帝平視,“父皇想殺了我嗎?”

宏光帝瞳孔一縮,看着眼前這個兒子,竟然覺得格外陌生。

齊瑄:“殺了我,就沒有人知道您做過這樣的事,動過這樣的念頭。”

“宋大将軍,也不會知道。”

“住口!”宏光帝大怒:“朕就不該一時心軟給你賜婚,就應該讓你們各自娶妻,斷了往來,省得你三翻四次為了那個小子忤逆朕!”

“我不會娶別人。”齊瑄看向他,“除了他,我誰也不娶。”

宏光帝:“朕命令你娶!”

齊瑄:“兒臣寧死不從。”

宏光帝看齊瑄竟有為那小子造反的架勢,氣得咬牙切齒,來回踱步,指着他罵:“好!好!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

忽然想到什麽,宏光帝停在齊瑄面前,露出一個譏諷的笑:“若是他自個兒願意娶妻呢?”

不,他不會。

齊瑄平靜地看向宏光帝:“父皇希望我如何作答呢?說我會放下一切,祝他與旁人百年好合,還是說我會像您一樣,一面娶妻納妻,一面養着與他三分像的男寵,心裏還嫉妒着他的妻子,對她痛下毒手?”

“混賬!”宏光帝一巴掌扇向齊瑄,卻被齊瑄死死鉗住手碗。

“我都不會。”齊瑄勾起唇角,笑中顯露出一絲瘋狂:“若真到了那一步,他敢娶妻,我就敢抱着他同、歸、于、盡!”

重生回來,齊瑄也設想過與宋淮不在一起的可能,或許是宋淮不肯同他好,或許是重蹈覆轍,再次分開,那他會不會甘心遠遠守着他,護着他,不再糾纏?

答案是不會。他與宋淮之間,他只接受唯一一種可能——同生同死。

因為他偏執,扭曲,瘋狂,決不可能眼睜睜看宋淮娶妻,眼睜睜看着他與旁人郎情妾意。宋淮膽敢企圖逃出他的手心,他就敢拉着他一塊死。

齊瑄松開怔怔無言的宏光帝,退開一步,道:“可您不敢。同樣只能選一個,當年您放棄了宋大将軍,而我只要宋淮。”

“生死都是我的。”

“同歸于盡?”宏光帝嗤嗤地笑起來,“宋家那小子一定不知道,你所謂的癡心之下,藏着一副如此狠毒的心腸。”

齊瑄忽然一笑,眼神變得柔軟:“他知道的。他什麽都知道,也願意要我。”

“您呢?”齊瑄冷眼看向宏光帝:“您以為,宋大将軍若是知道——”

宏光帝怒道:“你威脅朕?”

齊瑄沒有答話,而是問他:“您為何始終放不下呢?既然當年做了選擇,這顆苦果,您怎麽就不甘心咽下呢?”

“住口!”宏光帝罵道:“輪得上你來說教?”

齊瑄點點頭:“對,您是天下之主,九五至尊,生殺奪予,都是您說了算。所以您不甘心,旁人也休想好過。”

齊瑄也知道放不下,就如他重活一世,依然放不下宋淮。

可嘗過上輩子的苦果的他更加清楚,世間少有兩全其美,即便是九五至尊,也不是無所不能。所以重來一回,他不貪心,只要宋淮,其餘一切,皆可抛卻,萬裏江山,也可以拱手相讓。

宏光帝從齊瑄的話中聽出了譏諷,憤憤地瞪着他。

“我的确動了您的人,阻攔了您的計劃,只因我還想着……只要沒鑄成大錯無可挽回,我就替您瞞着——”齊瑄閉上了眼睛,道:“可我突然疑惑,您做這件事的時候,考慮過我的立場與感受嗎?”

宏光帝心弦一顫,就聽見齊瑄問他,“如果您考慮過我,會明知我喜歡他,還對他母親下手嗎?”

宏光帝哽着脖子,攥緊了拳頭。

齊瑄:“您若是真的殺了她,将來您身故,又準備如何面對我母妃呢?”

宏光帝的神色終于顯露出一絲波動,他狠狠閉上了眼睛,掩飾住眸中的情緒。

齊瑄凄然一笑,惡狠狠道:“對您這樣的自私絕情的人動情是她蠢!鬥不過岳氏是她蠢!可母妃因為您賠上了一輩子,到頭來,在您心裏還是沒有半點位置。”

明知岳氏害死了母妃,父皇還是将年幼的自己交給岳氏,還是縱容岳氏坐上後位,還是對岳氏對他的磋磨視而不見,只是因為他在前朝動不了承恩公,撼不動岳家。

直至岳家謀逆伏誅,才在諸多罪名當中加了一條“謀害太子良娣崔氏”。

齊瑄上輩子做過皇帝,知道平衡朝政的難處,他也從有一瞬心軟,想說服自己理解宏光帝的無能為力,說服自己晚點再替母妃報仇,甚至說服自己将幼時受過的委屈一并理解,一筆勾銷。

可到頭來,宏光帝還是只顧着他自己,為了自己痛快要殺柳眉山,不管他往後要如何面對阿淮,也不管母妃泉下有知會不會恨他。

是他貪心了,竟然奢求父皇對母妃、對他有半點真心。這原本就是不該求、求不來的。父皇最愛的,始終只有他自己。

宏光帝閉緊雙目,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重,身子也開始發抖。

齊瑄深深吸了一口氣,吐出:“您大可罵我不孝,但我不會讓您動她的。”

齊瑄轉身往外走,身後的宏光帝腳下一軟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陛下!”蔡廣宇及時現身,抱住了昏倒的宏光帝。

齊瑄腳步一頓,咬牙低下了頭,仿佛頂上有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候在外頭的餘有全推門而入,一見眼前的景象,慌忙喊人傳太醫。

————

承明殿,齊瑄站在宏光帝的龍床邊上,看着太醫給宏光帝行針。餘有全跪在一旁垂淚,時不時看齊瑄一眼。

繼後匆匆趕來:“方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

齊瑄沉默。餘有全看了一眼齊瑄,對繼後搖了搖頭。

繼後猜出了幾分,瞥向齊瑄,見他臉色不好,不再追問,上前向太醫詢問宏光帝的情況。

太醫收了針,回道:“回皇後娘娘,行針過後陛下的脈象漸漸平穩,應該稍後便會醒過來。”太醫頓了頓,道:“只是,陛下原先病了一回,傷了底子,往後怕是……”

實際上幾個太醫都心知肚明,底子不好不是因為先前病了一場,是因為長恬花,但這事瞞了這麽久,這會兒肯定不能提。

繼後紅了眼,咬牙命令道:“無論如何,爾等必須全力救治陛下!”

太醫點頭稱是。

齊瑄沒有說話,轉身退了出去。

“王爺!”

候在門口的蔡廣宇喊住了齊瑄:“方才,只要陛下一聲令下,我等便會将王爺拿住,送入天牢。”

齊瑄喉頭一哽,說不出話來。

因為宏光帝沒有。

哪怕齊瑄忤逆他,斥責他,怨怪他,宏光帝氣到暈厥,也沒有讓蔡廣宇将他捉拿。

蔡廣宇:“這回陛下若有不測,龍隐衛決不會放過您。”

————

定北侯府。

宋骁不在,柳眉山和宋淮母子倆一塊吃了年夜飯,一塊守歲。

子時,宮裏開始放焰火,他們這些離皇城近的勳貴之家瞧得格外清楚。

宋淮上一回賞焰火,還是宏光四年的時候,想到這裏,宋淮扭頭看向身邊的柳眉山。

“怎麽了?”柳眉山笑着問他。

宋淮垂下頭,悶聲道:“我該多陪陪您的。”這些年,母親都是一個人過的。

柳眉山笑了笑,對婢女招了招手,将一個厚厚的紅封遞給宋淮。

宋淮不好意思接,“我都及冠了,不是小孩子了……”

柳眉山嗔道:“你都要成家了,誰把你當小孩子?圖個吉利罷了。”

宋淮彎了彎唇角,害羞地收下,“謝謝娘親。”

賞完焰火,宋淮見柳眉山有些乏累,忙将她送回主院,讓她早點歇下。

他回了自己屋子,洗漱完卻沒有立刻歇下,而是裹着毯子坐在床上,等着齊瑄。

他知道齊瑄今日進宮與陛下和皇後娘娘過年,但心裏又隐隐覺得,齊瑄會來找他。

“王爺!”

宋淮等得有些迷糊的時候,聽見九刃低聲喊“王爺”的聲音,頓時清醒過來,丢開毯子,汲着鞋子跑出去。

一打開房門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齊瑄。

作者有話要說:  瑄瑄:淮淮,you jump,I jump!你敢和別人成親,我就拉着你jump!

淮淮:Jumping Jumping Every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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