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俞忍喝了杯紅酒,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陳昀,說:“這個長得天下第一帥氣用一整本書都寫不完其英姿的愚人呢,是個傻逼。”
他又強調了一遍:“诶,不是我說啊,真的很帥好嗎?”
明媚如花,燦爛千陽。
陳昀腼腆的笑了笑,手裏面被俞忍塞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蜂蜜桂花茶,陳昀說:“你說。”
俞忍初中二年級的時候,父親突然去世。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家給俞家的兩個孩子。
父親說:“不要去仇恨,你們要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光,屬于你們人生的光。”
光?
俞忍想起了父親留下來的光能手表,那塊手表,只需要太陽光就能夠不斷的轉動下去。
整整半個月,他都躲在屋子裏面,看着手表不停的轉動,感受着流逝的時候,看不到抓不着,匆匆而過。
可惜,光是什麽呢?俞忍想不清楚,回到學校的時候,那句曾經猖狂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早已經被擦掉了。
熟悉的教室,無數雙眼睛全部都注視着他。
俞忍頭一回感覺到恐懼。
仿佛心裏面忽然空了一塊,在沉默的時候,會發出哐啷啷的回響。
啊,原來這個世界沒有光。
俞忍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開始看着窗外發呆,嶄新明亮的世界,似乎從來沒有被他真正的認識過。
班裏的學渣吳文傑跑過來,喊了聲“忍哥”,卻什麽都沒說。班裏的人似乎是怕了這位脾氣古怪的少年,敬而遠之,周圍一下子空曠了下來。
後來吳文傑說:“那個妖婦在你沒有回來之前,對着班上訓斥了一番,說千萬不能向你學習!初二啊,是個關鍵點,要是成績滑下去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往淺了說,高中上不了,往深了說,這一輩子就毀了。”
俞忍覺得老妖婦說得很對。
人生嘛,自己還沒有毀滅的時候,早已經在別人的嘴裏毀了無數次了。
吳文傑說:“說得我都怕了,但是我想啊,就我這個百分值的考十分,估計也不會被你禍害。”
俞忍說:“你說得對,你就算再退,也是個位數,不可能慘到負分的。”
班主任對這個剛死了老爹的孩子根本不在意,畢竟作為班級裏面的一個刺頭,只要不鬧事就行了。
俞忍成績算不上好,一直以來都是穩在一個很尴尬的升學線上。
初二這一年,他的成績開始下滑,逐漸成為了可以跟吳文傑并重的學渣。
也正是因為俞忍,吳文傑時常回家可以免受毒打。
吳文傑說:“你看看我們班上曾經的優秀學生,不也一下子成為了我後面墊底的嗎?這說明不是我笨,而是學習太難!”
吳媽竟然信了,俞忍表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一來二去,兩個人混着日子就留級了。吳文傑是因為成績實在太差,被吳媽拎着留了一年,而俞忍則是一人單挑五個,被強制留了一年。
一日,吳文傑在網吧通宵。
快要到半夜的時候,俞忍才出現,他挎了個很大的旅行包,賊兮兮的坐在了網吧的最裏面。
一雙眼睛到處瞄來瞄去,仿佛在警惕什麽。
“這裏到底安不安全?”
吳文傑怪異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神經病:“你有毒嗎?”
俞忍拉開旅行包的拉鏈,露出了裏面一疊又一疊的大鈔。
“卧槽,大哥!”第一次見到了這麽多錢的吳文傑吓得差點把鼠标飛了出去,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偷偷問俞忍,“你搶銀行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俞忍賊兮兮的把包包遞給吳文傑,讓他轉交給俞輝,自己玩了會,就匆匆離開了。
淩晨一點。
街道上空蕩蕩的,長得歪曲蔥茏的小葉榕将光陰路的燈光切成細碎的片段。
俞忍走在路上,只覺得冷冷的夜風擦着臉頰,一點點割着肉,讓心也被牽着鈍痛。
逃學一個月,掙了六萬,杯水車薪。
剛翻新不久的街道保持着一貫整潔幹淨的作風,路上連片樹葉都找不出來。俞忍還記得以前,這裏是一條長長的街,什麽東西都有買的。
有雪米子,有野櫻桃,偶爾還有家養野草莓和毛絨絨染了各種顏色的小雞。
但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俞忍在路邊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摸出一包煙,從中抽了一只,慢慢點燃,放入口中。
黑暗中點燃橘色的光,淡淡的煙霧把一切都變得模糊。
俞忍覺得自己開始變得空洞了,什麽存在的意義都沒有了,只是一具在世間游蕩的幽靈。
人生,到底是為什麽存在的?
人生來是要去往哪裏的?
如果有光,光又在哪裏?
“呲……”
冒着橘紅色光芒的煙頭被俞忍狠狠的摁進了手掌心,灼燒的痛楚和一種近乎自~虐的爽快直奔腦海。
短暫的放松之後,俞忍越發空虛。就像是一腳踩進了深不可測的深淵。
這時候起了風,從遠處刮來一張牛皮紙小廣告,俞忍無聊至極撿了起來,想折個紙飛機,猛然間看到看到上面的圖片。
畫面配上幾個大字:“一袋金坷垃,天才兒子帶回家!”而在上面的配圖上,有一個容貌清秀的少年。
小小的少年,臉頰上還帶着嬰兒肥,笑得很甜,目光炯炯似暖陽,他被聚光燈包圍着,手裏拿着自己獲獎的畫作。
少年陽光清秀,畫作像是一道光。
一瞬間,在俞忍漆黑的道路上垂下了一條丁達爾效應的通路。
那就是光!
俞忍想起了父親留下的那句話,對着自己說:“看到沒有,俞忍,你的光。你,從此不再是一個人了。”
有的人的手,注定要用來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一張小小的報紙,誇大其詞的描繪着一位橫空出世的天才,擁有着天然的感悟力和豐富的想象力,展現出令人驚訝與自然的渾然一體。
俞忍把報紙剪下來,認真又小心的把他塞進自己的錢包裏面。
第二天,俞忍開始上網找關于照片這個人的消息。
直到這時候,俞忍才發現,這位少年獲獎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天才少年陳昀橫空出世,一來就拿了幾個國內重量級大獎,雖然組別還只是青少年,但是其實力已經完全超越青少你,假以時日定然是一顆明日之星。
但是沒想到,這位少年在初二獲得了中日青少年繪畫金獎以後,便驟然消逝了,如流星般短暫。
俞忍翻閱了他所有的作品,參觀了他殘餘畫作的每一次展覽,甚至還托俞輝找到了親眼看過陳昀畫作的人。
得到的都是一陣欷歔和悲嘆。
“那個孩子啊,再也不畫了。”
無論俞忍怎麽問,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
為什麽呢?
回到家的時候,俞輝已經差不多昏迷在了桌案之前。俞忍不知道這是俞輝熬的多少個日夜了,他的眼圈下面全部都是疲憊,臉色看起來也很難看。
俞忍想讓他多睡一會兒,俞輝卻讓他去泡一杯特濃咖啡。
“哥,你不過也是個學生。”俞忍心裏面很痛,卻也很無奈。
俞輝揉了揉眉心,起身洗了把臉,臉色依舊很難看。
他輕描淡寫的說:“我已經辍學了,嚴格上來說,我已經不是一個學生了。”
俞忍喪氣,把滾燙的熱咖啡遞給俞輝:“你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了?”
俞輝吹着熱咖啡,眼睛半眯着,凝視着俞忍的臉:“每天都有在睡覺。你找的那個小孩子,如何了?很難得見你對誰這麽上心,那孩子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
俞忍垂下了頭,聲音有些悶,還有着一絲嘆息悵然:“他已經不再畫畫了。”
“哦,很正常。”俞輝看向窗外剛剛升起的朝陽,“有天賦的人,不是每一個都有覺悟走上那條路。”
俞忍怔怔的看着俞輝,把手裏的照片狠狠地捏着。
不是每個人都有天賦。
有天賦不一定都能順遂的走上那條路。
……
“忍,我們不一樣。我看不到光。”俞輝将特濃咖啡一飲而盡,“我繼續工作了。”
俞忍悲痛的望着他,問:“哥,你真的不讀書了嗎?”
俞輝從淩亂的桌子中擡起頭來,用疲憊又悲傷的眼神看着他,說:“不讀了,沒有天賦,與其進去混日子,不如做點正事。”
俞忍不再說話。
為什麽一個個都要放棄屬于自己的人生呢?
俞忍觸摸着光,卻發現又是那麽的遙遠。光,沒有什麽一開始就是光的。所有人就這麽自說自話、獨自愛恨憎怨,什麽看得到光,從一開始就這麽說了。
光?什麽是光?
他的人生裏面還有光嗎?
俞忍拿出了剛才小心翼翼珍藏的照片,默默的把它給撕掉了。
俞忍說:“大帥逼愚人呢,認識小家夥你,要比你認識我,要早得多得多!”
“??”陳昀歪着頭,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你以前就認識我?”
俞忍認真的看着他,放~蕩不~羁的神情收斂了跟多:“是啊。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獨自一人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陰風陣陣,這時忽然飛過來一張小廣告,你猜上面寫着什麽?”
“總不可能寫的我吧?”圓溜溜的黑色瞳孔像極了一只呆呆的小倉鼠。
俞忍靠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笑容越裂越大,說:“上面寫着——一袋金坷垃,天才兒子帶回家!”
“……”
俞忍一把把陳昀扯了過來,認真抱着,在他耳邊說:“《光芒》。我第一次認識你的時候,是你的《光芒》獲獎的時候。”
“……什麽……”陳昀的身子逐漸僵硬了,他的聲音帶着怯弱和顫抖,拼命想要掙紮之際,卻被俞忍抱得越來越緊。
跳動的炙熱的心髒離陳昀很近,淡淡的香味還有劇烈的跳動,在他的耳邊侵略着他的理智。
“你的每一幅畫,我都看過。每一次展會,我都會去找你的作品。”
正經,卻那麽令人害怕。
“陳昀,你能看到光,你是能夠碰觸光的人。不要畏懼,勇敢的往前好嗎?”
陳昀鼻尖紅紅,眼圈也跟着紅了,霧氣把眼仁占據。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