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五下午三點,下課鈴準時響起。
在下課前五分鐘,傅靖揚就擺弄手機給室友們發消息問誰有單車可以借他使使。他先問的孫宇恒,還沒等孫宇恒說話呢,方遠就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孫壕,人家怎麽可能會騎單車!孫宇恒發了一連串流汗的表情,表示自己其實只是不會騎而已。
這東西大家都沒有,學校裏也不讓進共享單車,傅靖揚無奈,下課鈴一響就背着書包瘋狂往外跑。
下課時間的學校哪兒哪兒都是人,特別是三點左右這個時候,很多人之後就沒課了。傅靖揚穿梭在其中,也不知道自己這麽點時間能不能跑到。
霍真真下午是沒事兒的,她早早就去了咖啡廳,找了個角落的位置發給傅靖揚,然後點了杯咖啡默默的整理資料。她瞥了一眼時間,三點零九分,數字不斷朝着三點十分蹦去,就在最後五秒的時候,“咣當”一聲,自己面前砸了個書包下來。
“累死我了!”傅靖揚彎着腰大喘氣。
“坐。”霍真真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子。傅靖揚卻搖搖頭,叉着腰一邊來回漫步一邊調整自己的呼吸,等幾近平穩之後在坐了下來。剛剛劇烈運動完,他額頭上還有薄薄的一層汗,臉上泛着淡紅,拿着一本書給自己扇風,還是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
“不至于吧?”霍真真風涼地說,“十分鐘跑兩公裏普通人都做得到,怎麽到冠軍大神這裏就喘成狗了?你一場比賽平均運動量是多少啊?也沒見你怎麽樣啊。”
“大姐,你那十分鐘是從下課鈴開始算的好不好?”傅靖揚辯駁,“我教室在十五樓,沒趕上電梯跑下來的,你下個十五樓試試什麽感覺,然後再一路跑過來。”上山容易下山難,傅靖揚從十五樓跑下來感覺都要高位截癱了,“不過還好沒遲到。怎麽樣,世界冠軍的光芒是不是非常耀眼?”
“是啊。”霍真真說,“我都要瞎了。”
咖啡廳裏的服務生過來點單,傅靖揚要了個草莓奶昔還要加奶加糖,霍真真看的眉毛都挑起來了。
“怎麽了?”傅靖揚問。
“齁不死你麽?”霍真真反問。
“不會。”傅靖揚好心解釋,“平時運動量大,習慣了。”
霍真真已經腦補到人到中年的傅靖揚因為嗜甜導致三高肥胖地中海的戲份了,這樣惡意腦補敵人叫她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不過這個感覺沒有持續太久,傅靖揚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說:“小結巴,別發呆了。”
霍真真皺着眉一臉兇惡的盯着傅靖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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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靖揚擺手笑了笑:“課題怎麽做啊,這不還等着學姐發話呢麽?”
“我剛剛已經研究了一下,其實主要就是分調研和論文,論文後面再說。調研的話就是這麽幾塊。”霍真真把自己的電腦屏幕轉給傅靖揚,“你看得懂吧?”
傅靖揚問:“我是文盲麽?”
“哦,誰知道你之前是高中文化水平還是初中文化水平。”霍真真揶揄。畢竟電競職業選手的出道年齡越來越低,當年傅靖揚十五歲進青訓十七歲出道,掐指算了算,可能也就初中畢業?
“沒事兒。”傅靖揚不慌不忙地說,“學姐這點東西,小學水平就能看懂。”
霍真真鬥嘴輸了一城,她把屏幕轉向了自己一點,說:“調研的部分有這麽幾塊,分別是問卷調查,這個是面向學生群體的,還有就是一些實地調查,這個影響的因素就比較多了,需要跑的地方也許也比較多,我們可以分開做。不過總的來說我們之間的分工就是,我寫論文,你做調研。”
“讓我跑腿?”傅靖揚老神在在地問,“怎麽你自己就分配好了?”
“我這不是合理資源利用麽?”霍真真說,“你讓我去做調研,那可能真的要準備準備挂科了。”
傅靖揚說:“但是冬天在外面呆久了也曬啊。”
“我借你防曬霜。”霍真真說,“spf50,ps三個加號!保證你去青藏高原都能安然無恙。”
“不是,我好歹得有選擇權吧?”傅靖揚說,“餅幹哥哥,女士優先啊。”
可能跟有點習慣了傅靖揚本人的套路,霍真真也有了一些防禦能力,說:“我還尊老愛幼呢。”
“那也是我先。”傅靖揚說,“我二十二歲生日都過了,肯定比你大,除非你說你留級留了好多年。”
“行吧!”霍真真把筆扔在了桌子上,“你說怎麽辦?”
“我覺得吧,既然是小組作業,那麽必然得是有分工的……但是!”傅靖揚忽然強調,“團隊精神懂不懂?這個就在于共同努力共同創造!你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出去跑腿,同樣,我也不會叫你自己一個人默默寫論文的。”
霍真真說:“你別煽情了。”
“這哪兒是煽情啊,我這是擺事實講道理。”傅靖揚說,“你本命ExtraLife為什麽總是輸給我?其實他的實力跟我伯仲之間,但是他這個人就是太認死理,認為一定要硬碰硬打贏了才是贏。我就不同啦,我打過不就叫兄弟來,你看,兩個人辦事肯定是要比一個人有效率的……”
這個案例恕霍真真無法茍同:“你那是不要臉好不好?”
“随你怎麽說。”傅靖揚說,“就這麽定了吧,我們下周開始?”他倒是跟霍真真不客氣,霍真真也實在沒什麽脾氣了,兩個人鬥半天嘴鬥個輸贏出來有什麽用?作業又不會憑空冒出來,不還是得做麽?為了降低自己被氣死的概率,霍真真打算微笑面對生活。
她決心坦然,然而傅靖揚卻是個很雞賊的人,當下雖然安排好了說要一起努力一起奮鬥什麽的,但是等到周五的時候他就暗搓搓地給霍真真發消息,說自己這幾天閑來無事把問卷的問題全都拟定好了。霍真真以為他轉性,就說了句“好”,也沒當太大事兒。
等周六兩個人相遇學校食堂見時,傅靖揚把打印好的問卷都放在霍真真面前,微笑着對霍真真說:“學姐加油。”
霍真真都愣了,問:“加油什麽?”
“你一會兒沿着這條路挨個做問卷就行了,雖然今天是星期六,但是學校裏的同學還是挺多的,如果人不夠咱們還可以去外校做。”傅靖揚說,“我是為了報答你蛋糕的恩情,這個最carry我們這次作業的部分就交給你了!”
“你在鬼扯什麽啊!”霍真真槽都沒吐完就被傅靖揚推着往外走。
傅靖揚哄着她說:“真真學姐最照顧學弟了,加油加油!”
“傅靖揚你個王八蛋!”霍真真叫道,“別推我!我會走!”她氣的頭發都要炸毛了,狠狠地瞪了傅靖揚一眼,扯着問卷就上路了。
傅靖揚則優哉游哉的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看着霍真真沖向人群。
沒兩步路,霍真真就猶豫了。她拿着問卷非常努力的想要攔住一個路過的學生,可是每次都是嘴巴張開了沒有聲音。
“同學,我我我……”
同學等她說話等半天沒個反應,只當她是神經病,理都不理就走了。
這條路霍真真走到盡頭又走了回來,晃蕩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有什麽收獲。她就是覺得特別尴尬,說不出話來的自己很尴尬,對方那種看傻逼一樣的表情也很尴尬,種種尴尬湊在一起,她就又恨不得趕緊找個地縫鑽了。
忙活了這麽久沒有進展,霍真真垂頭喪氣的拿着那疊問卷回到了剛剛傅靖揚坐着的那個長椅處,然而傅靖揚卻不在了。
霍真真更喪了,頹廢的坐下,用手掌撐着自己的額頭,仿佛剛剛丢了工作的中年人。她不應該相信那個傅靖揚會好好呆在這裏的,現在肯定是跑路了。她怎麽這麽笨啊,只想着完成作業,但是也不想想自己的搭檔是個什麽不省油的燈。
傅靖揚這個大混蛋,果然圖省事兒把什麽都扔給了自己,他倒跑了。
“大豬蹄子!”霍真真暗罵,心裏卻很傷感。她很讨厭這種感覺,被耍的團團轉,然後被丢在一個地方,就好像一個特別蠢的笑話一樣。而冬天的陰郁也給這樣一種消極的感覺加了砝碼,似乎連風都冷了許多。
心裏痛罵傅靖揚不知道罵到了第幾句,臉頰上忽然傳來一陣溫熱。霍真真吓了一跳,連忙轉頭去看,只見大豬蹄子傅靖揚自己喝着一杯奶茶,手裏拿着另外一杯在貼在她的臉側。
“累了吧?”傅靖揚坐下,把奶茶丢給霍真真,“我剛剛去買喝的了,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口味兒的,就買的最普通的,湊合喝吧。”
溫度在冬季散播的很快,霍真真冰涼的手指捂着奶茶不一會兒就暖和了過來,她看了看傅靖揚,傅靖揚叼着吸管問:“怎麽不喝啊?不喜歡?要不我給你買個別的去?”
“太燙了。”霍真真嘆氣,“我習慣喝涼的。”
“大冬天喝什麽涼的啊?”傅靖揚說,“姑娘家少喝涼水,對身體不好。”
“你怎麽就……”這種陳詞濫調霍真真聽的耳朵都要能起繭子。
“好好好。”傅靖揚笑着擺手,“我們直哥鋼筋鐵骨身體最好。”
霍真真這次倒是沒跟傅靖揚對嗆,她垂着頭默默的插吸管。也不知道是今天純粹點兒背還是怎麽的,戳了好半天都戳不進去,吸管的尖頭都要被她給戳沒了。傅靖揚見狀,非常好心的把霍真真手裏的奶茶拿了過來,對準了一個點穩準狠的就戳開了,末了還說了一句:“不燙啊。”然後又遞給了霍真真。
“……”霍真真接了過來,一個字都沒說。
傅靖揚瞥了一眼身旁的空白問卷,問道:“你不是新聞系的麽?講話會那麽不利索?”
“沒有人規定新聞系的人就要講話利索吧。”霍真真默默回答。
“可是你跟我說話的時候就很順啊。”傅靖揚說,“別人就不行了?你這樣我的會懷疑……”
“我勸你做個人。”霍真真現在被傅靖揚調戲也能坦然處之,喝了口熱乎奶茶,慢悠悠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打小就有的毛病。我不清楚這算性格內向還是怎麽回事兒,就是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總會腦補很多有的沒的,然後就不知道說點什麽是好。明明自己內心準備好了很多臺詞,但是話到嘴邊就覺得哪句都很尴尬。久而久之,就變成這樣了……”
“那我就不陌生麽?”傅靖揚抓着這個問題死乞白賴地問。
“ExtraLife出道的時候我就在看他的比賽了。”霍真真說,“你也差不離吧。”
“噢——那看來是挺熟了。”ExtraLife跟傅靖揚屬于同期出道的選手,這麽算起來的話,霍真真也算是看着傅靖揚出道看着傅靖揚成長,然後看着傅靖揚踩着她們家ExtraLife的屍體走向世界之巅的。
這種滔天恨意,哪兒是熟不熟能概括的?
“诶有個問題我挺納悶兒的,你既然那麽早就開始看比賽,怎麽就看上了光光呢?難道我當時太平庸了?不能夠吧。”傅靖揚自己回憶自己的職業生涯,他一出道就是光芒萬丈的,大部分都是高光時刻,哪兒有什麽平庸畫面?
霍真真“呵”了一聲,說:“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鋒芒畢露的人,還有,你叫他光光不覺得太惡心了麽?”
“更惡心的我也不還沒跟你說麽?”
“得了,我不想聽。”霍真真知道傅靖揚準沒好話。她把喝不完的奶茶放到了一邊兒,拿着那一摞問卷站了起來,“你接着歇着吧,我去了,早點弄完早點散。”
傅靖揚點頭:“嗯,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加油。”
霍真真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最終在霍真真的努力之下,在天黑之前成功的拿到了……三份問卷,就這三份還是霍真真抓着自己熟悉的同學填的。
兩個人在食堂裏對着三份皺了吧唧紙發呆,霍真真先說:“我盡力了。”
“嗯我知道。”傅靖揚撐着下巴說,“樣本确實有點少。”
霍真真說:“那你明天繼續發,要共同努力共同進步,這可是你說的。”
“是啊。”傅靖揚承認,“所以我打算編點數據,總比大冷天跑腿強吧?”
“你這個人怎麽這樣?”霍真真無語。
傅靖揚聳肩:“我一直就是這樣兒,只不過就是你們不太了解我。”
霍真真低着頭開始揉自己的頭發。
“別揉了,小結巴。”傅靖揚說,“結巴就算了,萬一還禿頭,沒人要你了怎麽辦?”
“我不想跟你說話。”霍真真幹脆趴在了桌子上。
傅靖揚看她有點不太對勁,用筆戳了戳她的肩膀:“我怎麽感覺你好像有點焦慮?”
“我覺得我好像又要挂科了。”霍真真悶聲說,“換你你不焦慮?”
“不至于完不成吧。”傅靖揚不知道霍真真為什麽這麽沒自信。
“那行。”霍真真擡起頭看着傅靖揚,“麻煩你大聲念一遍我們這次課題的名字。”
“《大學生戀愛行為調查與思考》啊。”傅靖揚說,“這有什麽難的?”
“嗯,可能對你來說不難。”霍真真說,“那到時候論文部分你carry吧。”
傅靖揚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直哥,不帶這麽騷的吧?明明說過你寫的。”
“你別跟我說這些,我不記得。”
傅靖揚又反複看了看那個标題,自言自語地說:“不是很難啊,你不一開始還自告奮勇地說要寫論文麽?怎麽突然國家一級退堂鼓選手上身?”
“我那是建立在你自己去做調研的基礎上。不過說的也是,可能這對你不是很難。”霍真真深深的嘆了口氣,含糊地嘟囔,“愁人。”
傅靖揚歪着頭看着霍真真愁容滿面的樣子,忽然湊近了一點,問道:“直哥,你不會是……沒談過戀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