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方遠他們最後一場線上比賽和李遙光的夏季錦标賽決賽是同一天,同一個晚上。

他們有些相同點,也有些不同點。

相同的是,贏下這場比賽,皆大歡喜,對于一段時間以來的努力付出也算有了一個回報。不同的是,他們肩負的使命不一樣,所處的人生階段也不同。

大舞臺和小舞臺,大人物和小人物,總有一種隐隐的宿命感穿插在其中。

霍真真當天很早就去現場了,齊妍陪着她一起去的,只不過一個是工作人員一個是觀衆,能夠相處的時間不多。

傅靖揚則是蹲點上線去給小朋友們加油去了。

所有人似乎都做好了準備,準備迎接這個終究會令人難忘的夜晚。

16:05,國家隊以2:0的比分拿到BO5的賽點,觀衆和解說都非常激動,霍真真在臺下甚至都準備好了一會兒的提問稿。

18:00,方遠、孫宇恒、季小川、趙映寒、李煊五人進入競技場,對面刷出了他們本場的對手,而傅靖揚則在觀衆頻道默默圍觀。

18:30,四局比賽之後,2:2平手,錦标賽決賽的兩支隊伍走到了同一起跑線,十分鐘之後,他們将進行生死決戰。

18:45,五個人的比賽結束,最終因缺乏續航,比賽告負。

19:45,苦戰一小時之後,決賽結束,勝利的夜晚屬于冠軍隊伍。

20:00,觀衆已經慢慢散場了,隊友叫了一聲李遙光,說一會兒要準備記者采訪了,李遙光才恍惚的站了起來。

“寶貝兒怎麽了?”傅靖揚接通了電話就聽見對面霍真真哇哇大哭,下了他一跳,忙問,“出什麽事兒了?誰欺負你了?”

“沒有……”霍真真口齒不清地說,“輸了……嗚嗚嗚……就差一點。”

“嗯……”傅靖揚應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也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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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真真哭的更歡了。

“寶貝兒別哭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傅靖揚開玩笑說,“你喜歡光光這麽久,難道還不習慣麽?”

“你這個時候就不能說點好聽的麽!”霍真真吸了吸鼻子開始罵傅靖揚。

傅靖揚笑了笑,說:“結局不可逆,說什麽都一樣。你現在在做什麽?齊妍沒跟你在一起麽?”

“我現在……要去準備記者招待會……嗚嗚嗚……”霍真真說,“齊妍在後臺等我,然後結束了我們一起回學校……”

“好,你出發之後給我發個消息,我先去跟他們吃晚飯。”傅靖揚說,“你倆吃飯了麽?”

霍真真說:“嗯,我有飯,齊妍說她減肥晚上不吃。”

傅靖揚說:“那你倆晚上回來的時候注意安全,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

“好。”霍真真哭的聲音小了點,悶聲說,“2:0的時候,我準備了好多恭喜他的話,還有好多……好多騷句子。但是等比分慢慢被追上來,然後再反超的時候,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有什麽可以講的……我害怕自己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為了這個勝利,我也準備了好久,但是怎麽就……怎麽就輸了呢?我現在都能想到一會兒會是怎樣的血雨腥風,網上吵架吵翻天……我卻感覺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傅靖揚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說:“無論結果好壞,你的職責就是需要公正公平的把這一切記錄下來并且傳播出去,你可以喜歡一個人或者讨厭一個人,這都是基本的情感權利,但是你的讨厭和喜歡并不能影響結果,你能影響的,就是大家看待結果的角度。寶貝兒,加油,做你真正想做的,維護你心中值得維護的,我相信你。”

記者招待會的現場,臺上坐着國家隊教練和隊長,還有兩位其他成員,剩下的就是一些賽事相關工作人員。

下面坐滿了記者,最後一排是官方的新聞工作臺,氣氛很是壓抑。待确認可以提問之後,記者們紛紛舉手。

“請問在2:0拿到賽點之後是不是隊員們的心态産生了松懈,所以被對手讓二追三了呢?”

“第五盤關鍵性團戰裏ExtraLife的走位中技能是由于什麽原因造成的?”

“請評價一下對方本場比賽的發揮。”

“光神,這裏有幾條關于你本場發揮的網絡評論,請問你怎麽看?”

問題如洪水猛獸一般襲來,李遙光冷着一張臉坐在臺上,他沒有什麽“無可奉告”之類的回答,而是認真的聽着,然後總結下來一并給出答案。

“第五盤關鍵性團戰……是我的失誤導致葬送好局,我為我的失誤向大家道歉,很抱歉,我讓我的隊友,我的國家失去了這份榮譽。”李遙光站了起來,深深的鞠了一躬。

當他擡起頭的時候,眼睛有些發紅,他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再說:“我知道一直以來,大家也都很關心關于我個人的問題。我……”他頓了頓,似乎很是艱難的繼續下去,“很多熱心網友都勸我退役,認為有我在的隊伍永遠沒有辦法拿到冠軍。我想說的是,難道別人退役了你就能拿到冠軍麽?”

一個記者提問:“那麽請問,下一個冠軍我們要期待多久呢?賽季結束?明年?還是三五年之後?”

“……”李遙光說,“我沒有辦法做出任何承諾,但是我不會放棄。”

“我們需要的是冠軍。”另一個記者說,“也許沒有人願意相信一句個人主義的空話。”

場下一下子變得熱烈起來,李遙光不是傅靖揚,傅靖揚靠着一張嘴一個人就能戰翻現場所有記者,可是李遙光不行,他只能講出來自己的感受,但是從不擅長對付如此混亂的場面和尖銳的問題。

按理說,他早就應該習慣這個場面了。第二名,永遠的第二名,這能說明他不厲害麽?不,能夠站在決賽之巅上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可惜競技從來都沒有第二,如果不能到達頂端,哪怕只差了一步,都等同于從未出發。

“光光加油!我相信你!”最後排出來一個女孩子的叫聲,無比清脆清晰,無比堅定。

所有人都扭頭看向後排,霍真真呆愣愣的站在那裏。她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麽說了什麽,衆人的目光叫她覺得刺眼,她無法行動,無法作出任何判斷。

完蛋了,又要GG了。

李遙光也看向了霍真真,他當然能認出來這是誰。只不過他有些意外為什麽霍真真會出現在這裏,并且還對自己喊話。

好像小組賽的時候,還是跟傅靖揚一起來的呢。

李遙光并不是一個很擅長表達情緒的人,但是這并不意味着他沒有情緒。當比賽輸掉的時候,他仍舊會覺得難過,他坐在離比賽場地最近的地方,一個人坐了很久,一直等到隊友來喊他的時候他才離開。

他多麽希望比賽不要結束,再給他三秒,也許他就能改變這一切呢?

但是,結束了。

他的夏天結束了。

“謝謝你。”李遙光淡然地對霍真真說,似乎也像是對所有人說。

霍真真的手指動了動,像是冬眠蘇醒過來的小動物,她深吸了口氣,心裏默默的給自己撐了口氣,說:“我是新聞志願者霍真真,請問ExtraLife,最後一場比賽裏……就是那波關鍵性團戰,你的格擋還有三秒CD,你不是走位失誤中的技能,是什麽令你作出了這個決定?”

現場一片嘩然。

所以記者都是看完比賽之後立刻到的采訪現場,大家一致認為那是一個失誤,包括現場解說。但是這個本不應該發言的志願者卻跳出來說這不是失誤,這是要跳出來打他們的臉麽?再說了她憑什麽說這不是失誤呢?

見李遙光不語,霍真真說:“就在剛剛,我重新仔細的看了一遍最後一場的多角度視頻,只有你的第一視角能看到CD時間……現在所有視頻都在官方網站上可以看到,我相信很多人在看到你的第一視角之後也能夠作出這樣的判斷。可能現場的記者們都在關注新聞采訪部分,而忽略了比賽的細節……”

她說着說着那種尴尬的感覺就上來了,她在做什麽啊,是指責記者們不夠專業看不懂比賽麽?她明明只是有時間偷偷看一眼罷了!可她就是忍不住,她就是想說,因為她知道有些事情如果當下沒有人把真相說出來,那麽就沒有人關心真相到底是什麽了。

“輸掉比賽,那麽一切就都是沒有理由的。”李遙光說,“謝謝你。”

學校門口的大排檔,幾個男生圍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嗨呀真他媽的不服!”方遠痛飲了一杯之後先開口說話,“就差一絲絲血!老子當時手心裏全是汗,太遺憾了,就差一點!”

“誰說不是呢!”趙映寒應和,“要是現實裏真人打架,我肯定不會讓那小子跑了!先剁手!再砍腳!”

“诶诶诶。”李煊攔了他一下,“差不多得了,你這是刑事犯罪。”

“今天不醉不歸!”方遠舉杯。

“好!”幾個熱血男生鬧哄哄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要喝完蹲着一頓去打劫誰呢。

傅靖揚吊兒郎當的斜靠在椅背上感慨了一句:“這就是青春麽?”

季小川在他身邊問:“哥,怎麽了?”

衆人看向傅靖揚。

“沒什麽,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傅靖揚說,“我們以前打贏了比賽會一起吃吃喝喝,但是打輸了就不會。大家就關在訓練室裏複盤檢讨。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在經歷了一場失敗之後還能這麽輕松愉悅的吃飯,其實本來我都準備了好多安慰的話給你們,但是你們似乎不太需要。”

李煊說:“靖神我懂你的意思,其實我原本加入這個團隊的時候也不太樂意,總有種殺雞焉用牛刀的感覺。但是随着比賽的推進,随着跟大家融合的越來越好……在這個過程中我最大的體會就是快樂,那種去打正規比賽從來沒有過的快樂。我想,過去可能是我自己太看不開了,總是想竭盡全力的取得一些成就,總是單方面認為只有成就才是自己努力過的證明。可惜不是,‘經歷’本身就是很寶貴的東西,游戲誕生的使命并不是讓我們把大把大把的精力浪費在其中,讓我們為了勝負争來争去的。玩游戲最重要的……不就是和自己的好兄弟們一起享受快樂的時光麽?我輸過那麽多比賽,輸贏對我來說不重要了,但是快樂很重要。我總覺得自己玩游戲很厲害,可惜這個道理,我直到現在才懂。”

“對啊,你看靖神。”方遠說,“我們不在的時候他自己寧願學習都不願意玩游戲,他其實就是想陪我們玩玩,大家一起娛樂輕松一下。”

方遠說:“我現在回憶起來那個牧師帶着我們在野外混戰的場面……太刺激了。”

“還有搶別人裝備!”孫宇恒說。

季小川說:“還有帶着我在競技場受虐。”

“你那就叫受虐了?”李煊說,“我天天單挑被虐好不好。”

傅靖揚笑道:“你們就不能記得我點好?我是魔鬼麽?”

衆人齊齊點頭:“是啊!”

“行吧!”傅靖揚站起來,舉起杯子,“既然你們都還挺開心的,那就一起喝一杯吧。”

方遠問:“不想個說法麽?”

“什麽說法?”季小川說。

李煊問:“呼個口號?”

孫宇恒說:“班長選吧,班長文化人。”

“你才文化人!老子砍死你!”趙映寒推了一下眼鏡,想了想,說,“那就……敬兄弟!敬快樂!”

“敬兄弟!敬快樂!”衆人高呼。

老板叼着煙,眯着眼睛在烤串上撒孜然,然後兩只手指夾着煙随便的往地上點了點,看着遠處幾個大學生男噼裏啪啦的搞事情,心裏冷笑嘲諷了一句“後生仔”。

“呼——”李煊把酒杯裏的啤酒一飲而盡,呼了口氣之後,問傅靖揚,“靖神,我一直以來都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傅靖揚擡了擡下巴,他不是很能喝酒,這會兒有點暈。

李煊直視傅靖揚,說:“似水糖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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