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圖騰

旗幟上的圖案并不寫實,看起來如同一種特殊的紋理組合而成,有一種奇特的美感。

繡線應該是用特殊的顏料染成的,盡管天已經黑透,然而那些圖案仍舊清晰可見,甚至随着旗幟的飄動,這些紋理流光溢彩,如同活過來了一般。

連水看的出神,她莫名的覺得,這些并不是圖案,而是一種文字,這些圖案的每一次隐沒與舞動,都已經道盡了千萬個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然而她實在讀不出來。

因為已經離廣場有些近了,來來往往的行人漸漸變多,從一開始人煙稀少的夜路,變成了寬闊平坦的石板路。

連水仗着路變平了,手上還抓着費爾的手臂,眼睛不間斷的從旗幟間跳來跳去,根本沒在走路上放半點心思。

她倒是放心,反而是費爾在一邊看的心驚膽戰。

石板路總有幾個地方有破損,來往的行人也總有相向走到他們面前。

費爾既要擔心小水妖會不會被石板路絆倒,又要擔心會不會被路人磕磕碰碰,簡直走的心累。

最後想了想,索性一撈,把小水妖放到了手臂上抱着走,這才松了一口氣。

連水麽,她倒是被這麽一抱回過了神,沒覺得不對,反而覺得自己走的快了不少,愉快的晃了晃腳,特別沒自覺的指揮費爾走快一點:

“費爾費爾,我要去那裏。”

連水指了指其中一個藍色圖騰的旗幟。

費爾擡頭看了一眼連水指着的地方。

那是一面黑色的旗幟,黑色的旗面已經完全隐沒在了夜色裏,倒像是那副圖騰獨自在半空中閃爍。

圖騰的顏色似乎一直在變動,随着旗幟的舞動變換出深淺不一的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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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同顏色的轉換中,費爾似乎看見了漫天的細雨落下,彙成了地面上的涓涓細流,細流蜿蜒形成小溪,變成江河,最後彙入大海,卷起了滔天的巨浪。

巨浪洶湧着向他拍來,落在他臉上卻宛若春風撫雨,帶着微涼的溫柔。

微涼的感覺很真實,費爾回過神,就見小水妖正在無奈的拍着他的臉,然後往前一看,自己剛剛出神的時候,仗着身形高大,居然橫沖直撞的在人流中走出了一條空路。

“放我下去。”連水要求。

費爾把連水放在了地上,小水妖一落地,就恬不知恥的率先指責:“費爾你走路怎麽連路都不看啊!”

費爾剛要道歉,就聽見小水妖老成的嘆了口氣,然後嘴角彎起,抓住了他的手走在他前面:

“算啦,還是我給你帶路吧!”

費爾真的傻乎乎的,哪有自己靠譜。

人流湧動,越往裏走,人越是密集,每走一步,幾乎摩肩接踵。

費爾在她後面用手幫她擋掉了不少人群,連水卻仍然沒法直接找到旗幟的方向,只能擡頭望着圖騰走,就像在追逐一顆星星。

“啊!到啦!”

千辛萬苦的到達了地點,連水興奮的晃了晃費爾的手,讓他幫忙撥開面前的人群,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然而等她擠進去一看,面上的笑容卻是一頓。

當真是冤家路窄。

連水停下了腳步,使勁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并沒有看錯,眉頭一皺,小小聲的抱怨:

“怎麽這麽讨厭啊!”

好好來慶典玩,居然還讓她看見溫斯萊特?!

“是那個讨厭鬼。”洛伊聽見連水的話,贊同的說。

他也好讨厭這個人。

還有那個塞西爾。

他已經把這兩個人好好記下了,到時候回龍島就講給他的媽媽,叔叔,姨姨,哥哥,姐姐,還有小弟弟妹妹們,如果遇見他們的,一定要給他們好看。

至于爸爸,他暫時不想和他見面,怕被揍成小龍餅。

溫斯萊特站在旗幟最下方,她阖上了眼睛,瀑布般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眉間一滴透明的水珠,神色冷清。

她的右手拿着一把藍色寶石的法杖,一身月白色的紗裙及地,在地面上鋪散,輕盈缥缈,若有清風吹動,便袅袅浮動,宛若一層水霧籠罩在她身上。

霧裏看花,更顯得她氣質空靈,身姿綽約,不若凡人。

“嘶——”

連水眯了眯眼睛,并不是因為被美到了,而是突然覺得她手上的那把法杖看起來有些許眼熟。

她拉了拉洛伊的衣角,指了指溫斯萊特:“洛伊,你幫我看看,她手上拿着的,是不是那把——”

呃,那把叫什麽來着的法杖?

“威爾伯之杖。”

費爾幫小水妖提詞。

“對的!就是威爾伯。”連水接口,不過見費爾接口,就直接問這位打鐵的權威:“我有看錯嗎?”

“沒有看錯,是那把。”

費爾下了判斷。

“這把法杖,不是亞爾維斯的嗎?難道這法杖還是量産的?”

“威爾伯之杖只有一把,不過這把也可能是仿造的。”費爾摸了摸連水的腦袋,給她提供一個可能的思路。

不過沒有近距離接觸,他一眼也沒法确定這把法杖的真假。

溫斯萊特站在旗幟正下方,她四周跪伏着十來位少女,這些少女穿着短紗裙,緊閉雙眼,神色虔誠,雙手托舉,将手中的水盤高高舉起。

整個場面無比肅穆,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微微睜開了眼睛。

連水這個時候才發現,溫斯萊特的眸子,不知為什麽已經變成了湖綠色,恰似一潭清泉,卻深不見底。

她的目光在跪下的少女中掃視了一圈,神色淡漠,靜默許久之後,這才懶洋洋的将法杖放平,在其中一個少女的水盤上點了點。

寶石與盤子的磕碰,如同銀瓶乍破的脆響,清遠而冷冽。

然而溫斯萊特的聲音卻比這一聲磕碰更加悠遠冷清。

“吾恩準你的追随。”

她開口輕聲說。

直到這一連串動作下來,連水這才發現溫斯萊特的氣質和之前有了極大的變化,如果是幾個月前,溫斯萊特還是那個惹人生厭,驕傲跋扈的女孩,那麽她做出這種動作顯現出來的,絕對是輕慢,是倨傲,是羞辱。

而現在,無論時身姿,是神色,還是語氣,她的一舉一動顯得高高在上,宛若一位淡漠世人的神祇。

臣服于她不再是威逼,不再是屈辱,而是一種偌大的榮耀,是九天之上神祇施舍般的恩賜。

這個畫面似乎沖擊了在場的所有人,圍觀的群衆忍不住屏氣凝神,別說說話了,似乎呼吸的重一些,都是一種亵渎。

圍觀者都這般戰戰兢兢,那個被恩準的少女更是渾身一顫,幾乎霎時間喜不自禁的彎下腰,聲音顫抖:“感謝,感謝您的恩賜。”

說完,她想親吻“神”的袍腳,然而溫斯萊特腳步一動,躲開了她的親近。

“都退下吧。”

她說。

說完之後,她再也不管那些人什麽神色,站在旗幟下,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天啊,看哪,這是水神殿新的神眷者……”

“當真宛如水神降世,那個女孩,真是幸運……”

“什麽像?這就是水神的化身……”

過了許久,人群中的讨論開始漸漸響起,為這次奇異的水神慶典儀式而感到無法言說的景仰與興奮。

只有費爾和小龍,一直處于狀态外。費爾還在護着小水妖不要被擠到,而洛伊,如果不是連水要來看這個水神慶典,他比較想去看那邊雷神打雷和森林之神周邊賣的植物。

溫斯萊特太無聊了,這讓他偷偷吃了一個小餅幹。

而連水,她和他們相反,她好像完全進入了狀态。

清冷的神祇,抵在盤上的法杖,臣服的人類,還有最後躲開的在袍腳上的親吻。

……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連水這個念頭一起,平地卷起一股風,卷的旗幟飒飒作響,帶着上面的圖騰開始劇烈的翻湧起來。

随着圖騰形狀的變幻,那旗面上的奇異紋理似乎開始剝離,在連水眼中交織,在她腦海中編織了一個畫面,将她帶入了一個幻境之中。

沒有天空,沒有土地,沒有日月,沒有生靈。

這是一片無窮無盡的水域,水平如鏡,斬出一條細線,将視野完全的齊整切割成兩片,一片真實,一片倒影。

然而這條線太過齊整,水面也太過清澈,竟完全分不清是水在天上,還是天在水裏。

水沒有盡頭,然而在視野的盡頭,卻站着四個人。

其中,兩個是人,兩個是影子。

重重的迷霧将兩個人掩蓋,卻沒有遮住他們水中的倒影。

連水看見一個人站立着,另一個人微微向前傾身,似乎是在祈求着什麽。

站立的人輕輕搖了搖頭,擡起了手,手中突然冒出一股清泉,泉水落在地上,化作了一件器物。

水波湧動,将那件器物送到了另一個人面前。

站立的人示意他收下,然後轉身就想離開。然而另一個人看也不看這個器物,似乎又說了什麽。

見站立的人不為所動,人影漸漸黯淡即将消失。那個人突然跪倒在了地上,将器物舉過了頭頂,大聲呼喊了什麽。

連水看到那個漸漸黯淡的人影躊躇了一下,突然變的凝實,她猶豫的回頭。

舉着器物的人見這個方法有用,膝行着挪動到那人身邊,再一次舉起了手裏的器物。

連水這一次終于看清了那個器物是什麽。

因為此時此刻,她就變成了那個站立的人,垂眸看到一個男子正舉着銀盤,低着頭,看不清容貌和神色。

“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決。那我就滿足你的祈求。”

連水聽到自己這麽說着,手中的水波延伸,變成了一把法杖。

她把法杖輕輕抵在銀盤之上,碰撞處濺出的水珠落入銀盤,發出清靈的脆響。

“吾恩準你的追随。”

她的聲音空靈而溫和,宛若潺潺的流水。

“——塞西爾。”

作者有話要說:連水使勁搖晃洛伊:我在這裏回憶裝逼,你居然無聊到吃小餅幹?!(重點錯×)

洛伊: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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