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智遠遠遠地就看見水色在門口跺腳，人還未走近，水色便小跑則迎了上來，急切地問：“三老爺，老爺怎麽說啊！”
智遠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走進屋內坐下，卿卿不慌不忙地給他倒了一杯茶，待他喝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啧啧，還是我這裏的茶好，你都不知道你爹那裏的茶有多難喝！你說他整天争這個奪那個的，怎麽連壺好茶都弄不到呢！”
卿卿笑道：“不是他那裏的茶不好，是三叔您太挑剔了！”
水色站在一旁聽着二人的對話，急得把手裏的帕子一甩：“三老爺，您還沒說呢，老爺到底怎麽說啊！”
智遠笑道：“水色啊，你跟了你家小姐這麽多年，怎麽這遇到點事情就急得團團轉的性子還沒改掉！”
水色撇撇嘴：“我這不是擔心小姐嘛！”
卿卿也坐下來喝了一杯茶，笑着說：“三叔這樣悠閑地走回來，一定是我不用入宮了。”
水色看智遠靜靜點點頭，長舒一口氣，歡欣地說：“太好了！太好了！”
“是不用入宮了，但是――”智遠看了一眼水色，又轉頭看着卿卿，慢悠悠地笑着說：“卿卿啊，你也到了出閣的年紀了！”
卿卿一愣，心下也明白了幾分，定定地看着智遠，穩了穩心神才開口：“是誰？”
“趙家世子，趙景翊！”
“趙景翊？”
智遠悠悠道：“我方才回來時，遇到趙景翊前來求親，若是沒有晉公這事，你爹可能還會回絕他，這趙景翊真會挑時候啊！”
卿卿冷靜地在腦子裏搜索着趙景翊的信息，多是聽人說起的，外間都傳趙家世子眉若刀裁，目似點漆，素若春梅綻雪，潔如秋菊被霜，靜若松生空谷，不僅生得玉樹臨風，并且滿腹才華，武藝高強，是當之無愧的晉國第一大才子，領着将軍一職立下不少功勞。
卿卿抿着嘴唇一言不發，智遠無奈，嘆口氣微微笑道：“卿卿，三叔能幫你躲過晉公，卻不能幫你躲過所有人，你終究是要出閣的，江沅那邊……唉……你回去好好想想怎樣了結吧……”
“三叔……”卿卿忽的拽住他的袖子，急得眼淚掉了出來，顫抖着聲音道：“三叔說的可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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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遠笑着點點頭，一言不發。
卿卿看着智遠，總覺得他的笑容裏藏了些什麽卻又猜不透。她知道出閣之事是躲不過的了，但眼下她又什麽法子都沒有，便只好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回院子等着消息。
卿卿在房裏坐了兩個時辰，智伯才派人來喚她去書房。書房裏只有智伯一人在等她。
卿卿恭敬地行了禮：“見過父親。”
智伯看着她，想了想，輕聲道：“卿卿，父親有些事要跟你說。”
“是。”
“晉公想要你入宮為妃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但今日趙家世子也來求親，父親想要問問你的意思，你願意入宮，還是願意和趙家世子結秦晉之好？”
前面兩個時辰裏，卿卿已經将所有事情都理清楚，她早就知道自己定會成為智家政治鬥争的一顆棋子，晉公想借她來要挾智家，而智伯卻想讓她入宮去控制晉公。
趙家與智家同位四卿之列，因勢力是四卿中最弱，所以更好控制，無論是控制晉公還是控制趙家，她都是關鍵的一步棋。
大哥智安和二哥智骁的婚姻便是智伯争權奪利下的政治婚姻，若不是智伯真的很寵愛她，她連在晉公和趙家之間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先不說晉公比自己大了二十一歲，且一入宮門深似海，她經不起後宮的勾心鬥角，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入宮為妃。
而且，此時她自然不能讓父親知道她與江沅的事情，若是父親知道了她因江沅而拒婚，那以他的脾性，江沅怕是必死無疑……
現下的境況，她只有先答應了下來，然後再慢慢地想辦法。相比于晉公，趙景翊自然是她最好的選擇，若是後面真的沒辦法了要逃，逃一個世子的婚總比逃晉公的婚輕松些吧……
卿卿平靜地看着智伯，良久，才聽見自己的聲音：“父親，我願意嫁給趙景翊。”
從智伯的書房出來，已有人在院子外面等着她，她緩緩地走過去，施了禮：“大哥。”
智安輕聲道：“天晚了，我送妹妹回院子吧！”
“好。”
智安邊走邊說：“趙景翊是個真真正正的人才，晉國第一大才子的名號并不是虛得，這樣的人配得上我妹妹！”
卿卿知道，兩個哥哥中，大哥沉穩機智，心性善良，也最疼愛自己，因為自己犧牲在政治聯姻下，所以一直都不希望自己也走他的路，對于她要嫁的人一定會仔細查探，既然他肯如此稱贊趙景翊，那趙景翊一定是個不凡的人。
只是，若趙家沒有能讓智伯心動的條件，智伯怎麽會答應趙家呢？即使是做一顆棋子，她也要知道她這顆棋子換來了什麽。
“大哥，”她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智安：“趙家給了父親什麽？”
早知她聰明，一定瞞不過她，智安只好如實告訴她：“趙家所管轄的浔城劃給智家。”
卿卿身體一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第一代晉公征戰無數，為晉國打下七十一座屬城，自己卻因戎馬半生，落下頑疾，晉國穩定沒幾年便去世了。那時他唯一的王位繼承人尚且年幼，晉公便命随自己戎馬半生、忠肝義膽的四卿輔政，臨終前下令除軍隊由晉公親自掌管，以及都城绛州由晉公直接管轄外，其他城池都由官員治理，再由官員向國公述職，并且鑄了一只兵符分成四塊，四卿每人一塊，四卿可憑兵符調動其一屬城軍隊，若是晉公實在昏庸，四卿便可将四塊兵符湊齊，調動禁軍，讨伐晉公。
曾有人擔憂，只怕這權利放出去将來會有莫大的隐患。晉公只說：“這世上本就物競天擇，他若守得住那是他的本事，若是守不住，那便請老天再賜給晉國一位明君！”
晉公去世後，其子繼位，四卿盡心盡力輔佐政事，新任晉公卻沉迷于美色，每天只顧飲酒作樂。為完成自己的使命，四卿在政事上愈是盡心，就将政權抓得愈緊，以至于現在的晉公繼位時，想收回政權卻難比登天了。
如今，智家掌管十八座屬城，魏家掌管十六座屬城，韓家掌管十五座屬城，趙家掌管十四座屬城，其他八座屬城由八名官員分別掌管，而在趙家掌管的十四座屬城裏，沅城和浔城最為富庶且地理位置最為優越，趙家竟以浔城一城為聘，怎能讓人不震驚！
智安絲毫不訝異她的震驚，莫說卿卿，就連自己聽到趙景翊以一城為聘的時候也驚訝地不敢相信。
但他對趙家家事有所了解，同為四卿之列，趙家勢最弱，并不是趙家真的軟弱無能只靠先輩的功德支撐至今，而是比起智家的重視權勢，趙家一向更注重感情，比起争權奪勢他們更在乎一家人平安和睦.
他曾與趙伯共事，趙伯為人忠厚，一心向善，有這樣的人主持趙家，趙家雖在四卿中勢弱，但也不會讓人欺負。他只有卿卿一個妹妹，自然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所以當智伯有意應下趙家這門親事時，他并沒有多說什麽，形勢如此，恐怕趙景翊真是卿卿最好的歸宿了。
一城為聘，表面上風光無限，卻不知以後會有多少禍事……
一想到此，卿卿的心便再也無法平靜，黑暗中廊上昏黃的燭光愈發顯得幽暗，微風吹過讓她心底泛起一陣寒意，良久，她靜靜地開口，聲音冰涼如珠玉：“大哥，父親到底想要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