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轉眼兩天過去,周三下午。

3班男生早占了場地,大部分人兩手空空,一瓶水也不帶。

“池哥,顧千金搬得動那麽多水嗎,要不要我們去幫一幫?”

池嶼:“來不來還不一定呢。”

“你不早說,我可沒帶水啊!”

池嶼掃他一眼:“就算她搬來了,那只是搬運工,你還真想白喝人家的?”

顧薏的家境誰不知道啊?

這男生咕哝道:

“顧千金哪差這點錢。”

等了快十分鐘,顧薏連影子都不見。

“別管她了。”池嶼建議,“我們先開始吧。”

此時室外溫度正好,天色也明亮,可開球後,等不到顧千金的3班衆男生打得有氣無力。

池嶼非常後悔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

五點過了一刻,校道上駛來一輛貨車,停在籃球場和超市中間。

大家都以為那是給超市送貨的,沒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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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薏不知從哪個角落閃出來,揮手招呼池嶼:

“池帥哥,久等啦!”

池嶼停下腳步,把球傳給另一個男生,目光落在她身上。

見她兩手空空,池嶼有些猶疑。

顧薏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隔得太遠,聽不見說話聲。

然後,她大步朝他走來,臉上帶着肆意張揚的笑。

池嶼依舊盯着她,不明白她在整什麽幺蛾子。

身後有人拍他肩膀:

“池哥,水在那兒呢。”

停在校道上的貨車開了後門,三個身穿藍色制服的送貨工人忙裏忙外。

先有兩個工人搬了兩箱礦泉水下來,一直搬到3班籃球場邊。

原來找了搬運工啊……

男生們正覺得沒勁,卻見第三個工人又搬着一箱過來。

然後是第四箱,第五箱,第六箱……

四四方方的礦泉水箱子碼放齊整,在他們面前堆成一堵半人高的牆。

顧薏站在牆外,兩手環抱,削尖的下颚擡高,像只得逞的妖精。

池嶼站在牆內,悶聲不語。

他素來穩重淡漠,此時卻感到招架不住。

“池……池哥,二十箱呢……”

“嗯。”

“池哥?”

池嶼扭頭看他:“你不是沒帶水嗎?現在水來了。”

“……”

懸于半空的日輪已露出夕陽征兆,農夫山泉送貨車在圍觀同學的注目禮中緩緩駛離。

搬運工:好興奮,從來沒有這麽多人看我搬東西呢。

夕陽下,顧薏烏黑的頭發染了層紅光。

她繞過“礦泉水牆”,邁着輕快步子走到池嶼身邊,順帶掃了眼周圍目瞪口呆的吃瓜群衆。

夏雨心和舍友林檬恰好路過,不由得駐足圍觀。

夏雨心:“啧啧啧,好大陣仗。”

林檬遠遠瞧見顧薏和池嶼站在一起,心下不爽,于是輕蔑道:“錢多又怎麽樣,池嶼也看不上她。”

“那可不一定。”夏雨心笑道,“我就喜歡錢多的。”

“怎麽樣?”顧薏挑眉,“兩箱礦泉水哪夠表達我的歉意?起碼要二十箱。”

池嶼依舊淡淡的:“嗯。”

顧薏微眯桃花眼:

“足以博美人一笑嗎?”

古有烽火戲諸侯,一騎紅塵妃子笑。

顧薏今兒便覺得,她和那周幽王、唐玄宗也有的一拼。

可她的“美人”不動聲色,甚至連一絲表情也沒有。

嘴角還有往下撇的趨勢?

“美……池帥哥,你不高興嗎?”

池嶼只想瞬間從操場上消失。

“你還想要什麽?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什麽都行!”

池嶼差點被她氣笑了:“你這是要包養我?”

說完他就後悔了。

媽的。

說的什麽狗屁!

顧薏瞬間興奮了,眼睛倍兒亮:“成啊,你這主意真好!”

池嶼:“……你做夢。”

說完,他也不管身後那一人一牆,徑直走去把隊友手裏的籃球搶走。

池嶼:“還打不打?”

隊友:“打……打打打。”

……

接下來一星期,高一3班男生們個個喝水度日,感念顧千金的大恩大德。

顧千金的名氣徹底躁起來,全年級十六個班八百餘人,茶餘飯後都在傳唱佳話。

顧千金本人卻過得很不開心。

學習方面得過且過,她本來就很有小聰明。

還不是因為那個池嶼。

他現在看到她就繞道走,即使不幸面對面了,也目不斜視,裝作陌生。

顧薏無語死了,她真是比窦娥還冤!

直到迎新晚會那天,顧薏在舞臺後臺看到身穿燕尾服的池嶼。

時隔多天,她總算又能欣賞池美人的盛世美顏。

池嶼坐在排練用的長椅上,手裏拿着把小提琴,臉上似乎擦了粉底,英挺的五官襯着奶油色肌膚,帥倒周圍一大片高二學姐。

太多人圍着他,顧薏始終沒插上一句話。

她今晚也是有任務的,作為禮儀隊成員,她要引導觀衆,為校領導遞水遞話筒。

正因如此,她在離舞臺最近的地方,聽完一整曲小提琴群奏,《鼓浪嶼之波》。

又紅又專的歌聲中,高挑英俊的少年微閉雙眼,帥得讓人不得不屏住呼吸。

顧薏心想:

原來池狀元還是個文藝騷年,騷帥騷帥的。

顧薏小時候上過很多興趣班,全都半途而廢了。

學藝術就是挑戰她的毅力,更何況她根本沒有毅力這種東西。

此時看到臺上的池嶼,她忽然感受到了一丁點藝術的美好。

曲畢,掌聲中混雜着女孩子的尖叫:

“啊啊啊帥炸天!”

“表白中間那個帥哥!”

顧薏用鼻孔出氣:“哼,水性楊花,到處勾引人!”

藝術的一丁點美好瞬間消失殆盡。

管弦樂演奏排在前頭,後面還有一長串冗長的節目單。

禮儀隊的工作結束後,學姐讓她們回觀衆席看表演。

顧薏悶得難受,借口上廁所,獨自從體育館裏跑出來。

她身穿禮儀隊的制服,一套英倫風學生裙裝,紅格子短裙配白襯衫,布料材質雜糅,穿得顧薏很不舒坦。

室外月朗星稀,她尋思着,要不要為禮儀隊投資一套材質好點的制服。

體育館裏傳來男生的歡呼聲,混着勁歌熱舞,想必是街舞社的姑娘們上場了。

池帥哥現在在幹什麽呢?

肯定也對着美女拍手叫好吧。

嗤。

顧薏往前走了一步,腳底一滑,好像踩到什麽東西。

礦泉水瓶?

農夫山泉?

“你怎麽在這?”

顧薏擡眼,懵懵的:“你誰啊?”

池嶼:“……”

池嶼:“夜盲?”

借着遠處的微弱燈光,顧薏辨出一二,立即換上笑容:

“有點夜盲,但你還是認得清的。”

她彎腰把水瓶撿起:“你的?”

池嶼從體育館側門臺階上走下來:“嗯,不小心手滑。”

顧薏:“小提琴拉那麽好,怎麽會手滑?”

池嶼:“嗯?”

顧薏:“所以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扔下來,故意吸引我的注意。”

空氣凝滞三秒。

顧薏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覺得他此時很放松,不似平日刻板。

池嶼悠悠開口:“你剛才說,故意(顧薏)扔下來,故意(顧薏)吸引你,有趣,你自己扔下來吸引你自己。”

涼涼的風從樹梢吹來,拂過臉龐,吹散了顧薏柔順的黑發。

她忽然覺得很舒服,仿佛穿着全世界最金貴的衣裳。

“你怎麽不說前半句?”

“什麽?”

顧薏深吸一口氣:

“所以你一定是故意(顧薏)的。”

所以你(池嶼)一定是故意(顧薏)的。

池嶼沒想到被她将了一軍,良久不說話。

顧薏猜他是害羞了。

沒關系,他不說,她有很多話可以說。

“你的臉怎麽亮晶晶的,剛剛洗臉卸妝了嗎?”

池嶼不答。

“燕尾服脫了?我還沒仔細看呢,剛才想拍照來着。”

池嶼沉默。

“你們班等會會點名嗎……”

“噓。”

池嶼突然走近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怎麽……”

“執勤老師來了。”

體育館的弧形牆後射來幾道光,池嶼拉着顧薏往另一邊跑去。

不幸的是,另一邊是體育館正門,也有看門的保安。

“那邊。”顧薏指指前方的一棵大榕樹。

在執勤老師手電筒照來的前一秒,兩人閃進榕樹後。

顧薏很不解:“幹嘛呀,就說我們上廁所啊。”

池嶼:“一男一女,大晚上的跑到室外上廁所?”

顧薏恍然大悟:“你怕我們被當成早戀?”

池嶼僵着臉,閉口不言。

“怕什麽,早戀就早戀啊……”

池嶼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聲音壓得極低:

“如果被發現早戀,記過、退宿、寫檢讨,家長還要請來喝茶。”

手電筒燈光從樹後閃過,來回晃了幾次。

顧薏乖乖認慫。

其他都不怕,她就怕請家長,一千萬建校費啊,她老爸臉往哪擱?

風吹樹葉沙沙,蓋過執勤老師的腳步聲。

池嶼拽着顧薏往裏頭移了移,視野太暗,他們行動起來十分困難。

偏偏到最緊張的時候,身前的小姑娘突然扭了起來。

他恨不得一刀結果了她:“安靜點!”

後背貼着他胸膛,心跳聲混亂交雜,顧薏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燥熱。

這熱度從外向內,從上至下,四處亂竄,然後集中在兩人身體接觸的地方。

她的夜視力瞬間上升。

少年堅毅的下颚,瘦削挺直的鼻梁,還有稍稍下凹、棱角分明的眼眶,離她如此近,幾乎一擡頭就能觸碰到。

他抿着唇,好似幾般不耐心。

呼,呼。

心髒似乎要炸開了。

嘴被他捂着,顧薏支吾兩聲,又開始扭,雙手往下不知道摸什麽。

池嶼終于松開她:

“你瘋了?”

顧薏沒瘋,卻是快哭了:“你,你把我裙子撩起來了!”

池嶼趕緊退開一步,背過身,臉色驟變。

顧薏扯平裙子,愣了大半晌:

“老師,老師走了?”

池嶼依舊背對着她,聲音奇怪:“嗯。”

他覺得自己才瘋了。

人家至少也是女生,穿着不過膝的裙子,這麽被他拽來拽去的,還不讓她說話。

他穿着長褲自然沒感覺,可一想到剛才的動作,她的裙子可能真被他無意中蹭上去了……

池嶼這輩子都沒這麽窘過。

“對不起。”

“沒事……”

顧薏比他更懵。

也不知怎的,鼻尖一直殘留着他身上的味道,清冽淡薄,卻又如馥郁濃香般萦繞不休。

胸腔裏,心跳快得跟火車軋軌似的,咚咚錘響在心室,震得顧薏耳朵發聩,臉頰灼燙。

她她她……她覺得自己快炸了……

池嶼難得關心她:“你沒事吧?”

“沒事!”顧薏倒退一步,“我我我……我先走了啊……”

說完,顧薏落荒而逃。

那背影在池嶼眼裏,像受了多大委屈。

顧薏一路跑回宿舍,假裝腹痛騙過宿管老師。

池嶼則回到體育館繼續看表演。

走到體育館大廳,周遭明亮如白日。

他忽然擡起右手,盯了幾秒。

掌心處,留有亮晶晶的兩道印記,像淺色的唇彩。

幾分鐘前掌下的柔軟觸感瞬間鑽入腦海。

他感到一陣無所适從。

僅僅幾秒,他很快便放下手臂,神色自若地走進演出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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