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節課的時候,嚴少從1班繞回來,告訴池嶼:

“她倆家長都來了,下午沒去上課。”

池嶼點頭。

夏雨心問題不大,但顧薏問題就大了。

嚴恒面露同情:“你知道嗎,今天來學校的不是顧薏爸爸,也不是她爺爺奶奶,而是她遠在英國,最近才回國的老媽。”

池嶼的心髒驀地緊了緊。

他曾經聽顧薏提過她母親,那是個非常強勢又苛刻的女人,很不好親近。

下午放學時候,池嶼和嚴恒往西側樓道下到一樓,心照不宣地在1班門口徘徊了一會。

沒等多久,夏雨心苦着一張臉走出來。

嚴恒關心道:“怎麽樣?”

夏雨心嘆氣:“我得了一張白條。”

“顧薏呢?”

夏雨心抿着唇,杏目微斂:“她呀…她沒被開條……”

池嶼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又聽夏雨心開口,聲音打着顫:

“我也是剛剛知道,顧薏上學期往鳳凰池裏倒了兩百多條鯉魚,聽說暑假死了一大片,校領導一猜就是她。本來打算開黃條,可顧薏媽媽非常生氣,硬逼着她退宿了。”

退……退宿?

嚴恒差點氣笑了:“她老媽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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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心:“她媽媽太可怕了,剛才從辦公室出來,都不讓她上完課,直接領到宿舍收拾東西走人。”

嚴恒瞅一眼身旁的池嶼,見他僵着臉一言不發,于是拍拍他肩膀以示寬慰:

“退宿而已啦,又不是退學。”

夏雨心咬咬唇:

“她媽媽說要是她再犯事,就讓她轉學。”

嚴恒:“……”

池嶼臉色陰沉,終于開口說了幾個字:

“去看看。”

女生宿舍樓外的校道上聚集了不少人,池嶼、嚴恒和夏雨心擠到前列,倏地止住步伐。

“顧千金轉學了?”

“沒有啊,聽說是退宿。”

“這麽大陣仗,啧啧……”

“你說咱們宿舍都一樣大,怎麽顧千金能放得下那麽多東西?”

宿舍樓門口,幾位身穿制服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一名休閑套裝加身、面戴墨鏡的長發女人領着一個垂着腦袋的小姑娘走出來,小姑娘手裏抱着一個大紙袋,神色萎靡。

她茫然的目光掃過圍觀群衆,定格在某張英俊非常的面孔上時,眼神亮了亮,又很快暗淡下來。

顧薏低聲道:“媽,你等等我。”

說罷,她離隊跑向路邊,停在夏雨心面前。

“雨心,這可是我的寶貝零食,都給你了。”她将懷裏的大紙袋塞給夏雨心,眼神心虛地往池嶼身上探了探,“分點給他哦。”

夏雨心點點頭,眼眶紅了:

“搞什麽,又不是永別,你明天還要來上課呢。”

顧薏輕輕推搡了她一把:

“讨厭,破壞氣氛。”

池嶼望着顧薏他們一路走遠,面上沒有表情,心裏卻很不平靜。

她不敢和他說話,看來真的很怕她母親。

而他站在人群中,像個陌生人一樣,什麽也不能做。

池嶼非常讨厭這種無力的感覺。

私家轎車不讓開進校內,只能停在校門口。

梁小景走到車門邊,等着烏龜爬似的女兒趕上來。

她眼神尖得厲害,剛才在宿舍門口,一眼便認中了夏雨心身旁的兩個男生和顧薏關系匪淺。

“剛才小夏旁邊那兩個,是其中哪個?”

顧薏裝作聽不懂:“媽,你說啥呢?”

梁小景皺眉:“你說呢?”

顧薏才不想說,可她轉念一想,要是不說老媽肯定不會放過她,只怕嚴恒和池嶼哪個都逃不出老媽的魔爪。

顧薏糾結了一會,嘆氣:“你問我喜歡哪個呀?眼睛小的那個。”

“我怎麽知道哪個眼睛小?”

顧薏裝作為難的樣子,猶豫道:

“他……他姓嚴,容州那個很有名的電器公司就是他家開的。”

梁小景記下了:“行。”

顧薏暗戳戳想:

嚴少,我錯惹,反正您家大業大啥都不怕,千萬要大人不記小人過啊!

可怕老媽就坐在身邊,顧薏不敢和人聊天,只能一遍一遍刷新微博找熱搜看。

通知欄上掉下來一條消息。

【到家了嗎?】

顧薏激動地瞬間坐直,梁小景瞥她一眼,她又慫慫地倚上車窗。

別說坐在她身邊的是老媽,就算是大大習,她也要回池嶼的消息!

顧薏:【還沒到呢,快了快了】

她給池嶼的備注是一條小魚emoji,盯着那條魚,顧薏忍不住想起上學期期末她買的那二百四十條鯉魚,聽老師說死了百來條,八月份一場臺風後池面滿是魚肚,光想想她都難過。

顧薏:【我們的魚都死了,心痛痛的QAQ】

我們的魚。

看見這四個字,池嶼也産生一絲絲丢了犢子般的傷感。

他很快回複:

【別難過,還會再有的。】

顧薏心一動,鬼使神差回了句:

【對滴,我很能生的】

池嶼:……

這話他沒法回了。

接下來的每天早晨,小張司機七點十五準點将顧薏送到學校,傍晚五點四十下課後他便等在校門口,梁小景每十分鐘給他發一條短信,确認顧薏有沒有及時離校。

在母親的嚴格監視下,顧薏過得生不如死。

退宿第三天上午的課間,她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思考自己悲慘的未來。

夏雨心努力想法子逗她開心。

“喂喂,昨天的體育選修你選了什麽?”

顧薏頭也不擡:“聽你的,選了排球。”

“你不是打算選籃球嗎?”

“唉,吃魚在15班,離我老遠了,我選籃球有用嗎?”

夏雨心挑起秀眉:

“告訴你個好消息,你還沒看體育教研組的通知吧?我們和15班一塊上體育課,周四下午一二節。”

顧薏猛地撐起身子:“真的?”

“嗯嗯,三個理科班和一個文科班一組,我們1,2,3班抽到了15班。”

顧薏頓時有動力了。

有動力的結果,就是在課間拿着水瓶去走廊上晃悠,期待着調戲下樓裝水的某人。

“hi,帥哥。”

池嶼:……

他有點後悔下來裝水了。

“我問你哦。”顧薏湊到他身邊,“林檬坐在第幾排啊?”

池嶼:“我不知道。”

顧薏睜大眼睛。

這個回答堪稱完美,比她期待聽到的“離我很遠”更令她滿意。

池嶼補充一句:“男生集中在後排,我方圓一點五米以內沒有女生。”

說完,他才意識到顧薏似乎沒問這麽多。

顧千金心裏那個蕩漾啊,小眼神飄來飄去,滿面桃花。

“我們……”顧薏剛想和他一起去裝水,忽然伸手扶住他小臂,另一只手捂緊肚子,“哎哎哎……”

池嶼彎下腰:“怎麽了?”

下腹針刺般的疼,顧薏額間冒出汗水,臉卻漲得通紅。

怕是日子到了,可偏偏在他面前……

池嶼有些慌神,急忙扶穩她,可顧薏卻不着痕跡地避開。

“那個,我去下廁所哦……”

池嶼大概明白怎麽一回事,臉頰微紅:“嗯。”

顧薏說是去廁所,實則貓着腰閃進班裏,半分鐘後又碎步走出來,愣住:

“你怎麽還在……”

一邊說,她一邊按着鼓鼓囊囊的校褲口袋,下身的痛感稍緩,卻依然墜得慌。

幾米外,高挑的少年倚在圍欄處,臉色複雜而遲疑。

好像也沒他什麽事……要不還是走吧。

心中剛這麽決定,教室外牆上方的電子鈴忽然響聲大作。

連續的“嗚嗚”長鳴,穿透力極強。

“防空警報響了!”

“是地震疏散演習,快點快點!”

原先在廊道上慢悠悠步行的學生個個如驚弓之鳥,急忙湧入東西兩側的樓道。

前些天寶島發生4.5級地震,容州震感明顯,校長在開學式上提過本周內将會進行地震疏散突擊演習,讓學生們做好随時“逃命”的準備,學校也會派人指揮并監察疏散過程。

呆站在走廊中間的顧薏接連被幾個同學撞到,暈頭轉向間,有人穩穩扶住她肩膀,掌心溫熱。

池嶼将她鎖在身後,逆着洶湧人流往衛生間走去。

“麻煩讓讓。”

“不好意思,讓一下。”

他一只手攬在她身側,另一只手撥開人群,高大的背影築出洪流中一片避難所。

顧薏下腹的墜痛加劇,心髒也咚咚失靈,砸得心室一陣緊縮。

好不容易擠到衛生間門口,顧薏進門前特地提醒他先走,池嶼點了點頭,她才安心進去。

德育處主任的大嗓門從廣播喇叭一路傳進女廁所蹲坑隔間:

“兩分鐘了,同學們,已經過了兩分鐘了!”

顧薏換好姨媽巾,扶着牆站起來,低聲咕哝道:

“求您別說了,您越說我越疼。”

例假剛開始時量少,顧薏檢查衣褲沒發現任何痕跡,總算松了口氣。

她認真搓幹淨手,又拿了張紙巾擦幹,這才揉着肚子走出衛生間。

一樓走廊上只剩零星幾個狂奔的同學,顧薏登時有些焦心。

她咬咬牙,快步拐進西側樓道,冷不丁撞見池嶼。

“你怎麽沒走呀!校長說五分鐘之內必須……”

池嶼示意她住口,拽起她手腕和她一起往下走。

顧薏噤了聲,心裏又喜又怒。

下到半樓,池嶼突然停步,低聲道:“這邊走不了了。”

樓下架空層處守着兩名體育老師,他們剛逮了幾個遲來的學生,正劈頭蓋臉地訓話。

顧薏此時完全忽略了身體的不适,滿腦子充斥着難以言明的刺激與興奮。

“不然我們別去了,回教室吧?”

池嶼搖頭:“等會課間操要數人數。”

“……”

他們偷偷摸摸繞到架空層旁邊的樓道隔間,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後牆處半人高的矮窗上。

窗外是學校後山,靜谧偏僻,繞道的最佳選擇。

這個矮窗的高度比學校圍欄低了至少一半,若在平日,顧薏肯定能爬上去,但今天……

她可能連腿都擡不起來。

“你翻得過去嗎?”

“好像不行……”顧薏捏了捏拳頭,“你還是先走吧,你跑得快……喂!”

她驚呼一聲,手指不由得攥住少年雪白的衣領。

池嶼彎腰一把将她打橫抱起,神情冷靜而鎮定,唯有下颚稍稍緊繃。

“喂喂喂!你幹嘛啊!”

顧薏瞬間羞紅了臉,右手在他背上捶了兩下。

“抱緊我肩膀。”他不由分說地命令道,“快點。”

顧薏慌亂間只能乖乖照辦,懸在半空中的身體緊貼着他,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

池嶼抱着她探出窗外,問:“能跳嗎?”

顧薏點頭。

池嶼盡可能将她降到最低,繼而一前一後松開手。

像坐過山車一般,她轉瞬便到了外面,雙腳重重落地時麻了兩秒。

少年一手撐着窗臺,毫不費力地翻到她身邊。

顧薏此時的腦袋還是當機的。

池嶼往前跑了兩步,又回頭看她,眉心擰着:

“發什麽呆?”

他只是随意向她揮揮手,沒想到小姑娘回過神後沖上來徑直伸手握住,掌心相貼。

女孩的小手柔若無骨,卻緊緊攀附着他的。

池嶼稍稍別過臉,并未甩開:

“從食堂穿過去吧。”

“好噠。”

少年身高腿長,卻特意放慢速度配合她的龜速跑。

校道上,每隔十幾米就安有廣播喇叭,德育處主任雄渾有力的嗓音從四面八方将他倆包圍:

“五分半鐘了,據我目測,大部分同學逃過一劫,還沒到達操場的同學,你們已經光榮陣亡。”

顧薏聽罷,笑得喘不上氣:

“我……哈哈……我已經死了……”

池嶼抿着下唇,盡力忍笑。

“怎麽辦,我害你也死了呢……”

他搖搖頭,不置可否。

防空警報響徹空蕩的校道,池嶼深吸一口氣,是初秋香附子花朵的清香。

他輕輕啓口,聲音淹沒在響亮的防空警報中:

“沒有人能害我,除非我是自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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