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hapter66
由春入夏, 由秋入冬,轉眼高三的第一個學期即将結束。
容州的冬天不下雪,樹葉不枯黃, 一年四季都是綠意盎然。
顧薏手裏捂着暖手寶, 側頭觀察窗外樹枝上蹦跳的麻雀。
桌上堆了一摞高高的複習資料,從知識的海洋中抽身出來時, 她偶爾會産生一種恍惚感。
放在以前,她絕對會對這種書呆子一般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 但是現在……
班會課鈴響起, 班主任走上講臺, 讓自習的同學們暫且停下。
“……我在這裏先公布一個喜訊,我們班有兩名同學通過面試拿到了校長實名推薦的名額……”
聽到自己的名字,顧薏激動地捏緊了夏雨心的手臂。
“啊啊啊, 我穩了!女神我愛你!”
夏雨心攬住她肩膀,拍了拍:“我也愛你,以後帶我飛啊。”
“你也是,等你考上T大帶我飛啊!”
夏雨心嘆一口氣:“你是穩了, 過一本線就行,我還不穩呢。”
說完,她把一只手墊到顧薏的暖手寶下面, 另一只手立即執筆開始刷題。
顧薏小聲問她:“對了,你跟嚴少……”
“沒事。”夏雨心應道,言簡意赅,似乎不願意多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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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入高三之後, 德育處對他們各方面管轄都放松不少。夏雨心有段時間沒剪頭發了,她劉海長得快,此時已經蓋過眉毛遮到了眼睛上方。她嫌礙事就用個筆蓋夾住劉海,撇到一側,造型很奇特。
顧薏和她相處久了,硬是從這奇特造型中看出一絲頹廢。
她們倆每天都待在一塊學習,夏雨心一天比一天沉默,她怎麽會看不出來。
時光飛逝,等顧薏再一次注意到夏雨心有點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是全市二模成績出來以後。
一場連綿春雨,澆開了遍布校園的洋紫荊花。
顧薏午睡後發現夏雨心還沒回宿舍,剛好池嶼電話打進來,她趿着拖鞋半倚在宿舍走廊上,和池嶼說起這件事。
“嚴少怎麽樣啦?”
池嶼剛打完球,去直飲水機前洗了把臉,獨自從操場旁的校道往回走。
“他……就那樣吧,二模成績還過得去。”
“哎呀,我說的是他和夏大哥啦。”
池嶼停下腳步,想了想:
“我不太清楚,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彈吉他。”
“啥?彈吉他?”
“嗯,他應該要出國學音樂了。”
“什麽?那他還參加高考嗎?他……”
“等一下。”池嶼突然打斷她,“小薏,我等會給你回電話,現在有點事。”
挂斷後,池嶼将手機塞進口袋,仔細确認一番才邁步往前,步伐輕緩小心。
升旗臺左側,靠近足球場邊的荔枝樹下面坐着一個女孩。
她的書包挂在旁邊的單杠上,綠白相間,很眼熟。
她雙手環抱曲起的腿,下巴磕在膝蓋上,側對着池嶼,看不清表情。
“夏雨心?”
少女聞聲回頭,僅瞥他一眼,沒什麽表情地繼續低頭沉默。
盡管她盡力維持淡然,濕紅的眼眶還是出賣了情緒。
池嶼不愛多管閑事,可這并不代表他對朋友的事情能夠置身事外無動于衷。
他慢慢走到夏雨心身邊,語氣輕松:
“這裏風景不錯。”
夏雨心把臉埋低了些,非常無奈。
頭一次見到這樣安慰人的,果然學神的思維與衆不同。
她咽咽唾沫,鼻音很重:
“我和嚴恒分手了。”
“……”
竟然已經分手了。
池嶼和夏雨心雖然熟,卻鮮少單獨待在一塊,平時不是三人組就是四人組。眼下他倆這個搭配,有點詭異的尴尬。
糾結了一會,池嶼在她身旁一米處盤腿坐下。
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夏雨心率先出聲:
“真是羨慕你們。”
池嶼勾勾唇角,又覺得氣氛不對,忙斂了笑。
夏雨心繼續說:“我就沒見過你們倆吵架。顧薏和你在一起後每天都很開心,我偶爾看見她任性鬧脾氣,絕對撐不過三分鐘。”
“她那叫撒嬌。”
男生的語氣稀松平常,由夏雨心聽來卻含着分外刺耳的寵溺。
“你別告訴她我在這。”夏雨心偏過頭看看池嶼,“還有嚴恒。你的嘴牢靠,我相信你……唉,我快要哭了。”
話音未落,一滴眼淚從她眼眶裏墜了下來。
“我十分鐘前剛給嚴恒發短信分手,然後就把手機關機了,也不知道他看到沒有。”
“我以前也和他鬧過幾次,最後都不了了之,現在……現在真的忍不下去了。”
池嶼:“你不喜歡他了?”
“還喜歡,還很喜歡……但是實在不合适呀。”
她抽噎一會,苦笑道,“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喜歡傍大款是子虛烏有的,她和顧薏、嚴恒成為朋友都是意料之外的事。
然而做朋友與做戀人真的太不一樣了。
顧薏也喜歡埋單,但只要夏雨心要求AA,顧薏就不會堅持。但嚴恒不一樣,兩個人約會吃飯,所有錢都是嚴恒付的,她生日嚴恒會送很貴重的禮物,她有次手機停機,嚴恒直接給她充了五百塊,半年都用不完。
所以,當夏雨心看到顧薏在朋友圈裏分享她的土豪生活時,她可以會心一笑,然後指着給別人看,說這是我閨蜜。
但是,當嚴恒在朋友圈裏分享游艇房車大別墅的時候,夏雨心坐在自己普普通通的家裏,常常覺得自己低到塵埃中。
然而這不是最重要的,物質上的自卑她都能忍。
“你說,他們有錢人究竟是怎麽想的呢?”夏雨心問池嶼,“追你的時候費勁千辛萬苦,追到手了就不過爾爾。”
池嶼垂着眼:“我不太清楚……”
不明白為什麽,此時此刻,他竟然特別為夏雨心感到難過。
“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他玩游戲的時候不回我信息,出國旅游也不告訴我,他要去國外學音樂,直到最後确定了才通知我。”
“他有一萬條陽關道,我卻只有高考這一條獨木橋,現在學習壓力大,我真的受不了每天都這麽難過……”
池嶼沒有說話,靜靜聽她訴苦。
“我早該看清的,像他們這種人,什麽想要的沒有,即使是喜歡的人,交往也只圖一時新鮮……”夏雨心頓了頓,滿臉是淚,卻朝池嶼抱歉地笑笑,“我不是在影射你們……”
“沒關系。”
“你家境比我好多了,又是學神,肯定沒必要想這些。”夏雨心用手背揩揩眼淚,“顧薏玩心挺重的,你也盯着點啊。”
“嗯。”
就在這時,池嶼手機嗡嗡一聲,宿舍群裏一條消息跳出來:
“兄弟們,我失戀了。”
池嶼趕緊把手機按滅,可惜夏雨心還是看到了。
“就這樣吧。”她拍拍衣服站起來,臉上淚痕交錯,“王子玩膩了,我也該醒醒了。”
池嶼動作慢一些,眼看着夏雨心一邊擦着眼淚,一步一步走向宿舍。
春風在她身後吹起地面的洋紫荊花瓣,再無情地砸進泥土裏。
這個季節很快就會結束。
春末的晚自習像戰争現場般令人緊張。
池嶼這桌幾乎算是全班最輕松的一桌,一個是速來淡定穩操勝券的學神,一個是家財萬貫前路無虞的富二代。只不過今晚,他們的神色都不太對頭。
嚴恒陰着臉死盯手機很久了,不論撥幾個電話,對方都是關機狀态。
而池嶼一直盯着他:
“你還打人家電話幹嗎?”
嚴恒:“我問問。”
“問什麽?”
“不知道,我好像從來不知道夏雨心在想什麽。”
池嶼扯扯唇角:
“有趣。”
嚴恒放下手機:“算了,這樣挺沒意思的,她也不是第一次說分手了,不新鮮。”
嚴恒的态度莫名刺了池嶼一下。
晚自習放學後,顧薏早早回到宿舍打算再刷半張卷子。
高三上學期的時候,顧薏常和池嶼一起走,可到了下學期,池嶼和嚴恒經常不在校,顧薏于是重新和夏雨心結伴,後來池嶼回校了,也沒能把她倆拆開。
剛刷完牙洗完臉,池嶼一個電話把她叫到樓下。
男、女生宿舍樓中間有一片綠化帶,綠化帶中的鵝卵石小徑上,站着一個挺拔的英俊少年。
當身穿粉色家居服的小姑娘朝他跑來時,少年向前一步,張開雙臂将小姑娘擁進懷中。
顧薏吓了一大跳:
“喂……你怎麽啦!”
池嶼緊抱着她,垂眸不語。她臉上帶着洗面奶的清香,混着牙膏味兒,聞起來舒服極了。
顧薏推推他:“一樓的同學會看見的……”
“嗯。”
顧薏臉皮不薄,聽他這麽答,幹脆也摟住他勁瘦的腰部。
“這麽想我啊?”
“嗯。”
顧薏蹭蹭他胸口:“開心。”
池嶼低聲問她:“還有新鮮感嗎?”
一邊問,雙手卻收緊了些。
“什麽?”
“和我在一起,你還覺得新鮮嗎?”
他聲音有些奇怪,像裹着一層細霧。
顧薏想到什麽說什麽:
“新鮮呀,不新鮮的魚我不吃……等等,你都被我烤熟了,還新鮮呢,想游到哪去!”
她說完立即自問自答:“想也別想!”
池嶼不由得輕笑:
“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