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定福塔生死弗定·四

幽暗的密道裏,花辭跟在洛川的身後,看着他一身不同以往的黑色夜行衣,神情複雜,不知在想些什麽。

又到了一道石門前,洛川上下查看了一番,熟練地敲擊了幾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磚塊,石門就那樣緩緩打開了。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裏?”在過了不知多少石門,從醒了就在這彎彎繞繞的密道裏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後,花辭終于問出了第一句話,不過她其實本來想問的是,你為什麽會來?

為什麽,在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更或者是死了的時候,突然回來。

那天花辭看到跟着她掉下來的黑衣人時,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是洛川。她心裏有各種各樣的情緒,開心的、驚訝的、擔憂的,許多許多交織在一起,讓她不知道要做出什麽反應。也可以說,是下落的速度太快,她無法做出反應。

她掉到地上的時候,後背的疼痛感清晰地傳來,她看到洛川來了,甚至一瞬都沒有多猶豫,幹脆地疼昏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就已經在這條不知道出路是哪的密道裏了。她身邊,洛川兀自坐着,密道點着昏暗的燭燈,只能照出他一個模糊的影子。

花辭沒說話,費勁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然後就和她意料之中一樣了,洛川不發一言,喂她喝水,幫她簡單地梳了頭發,盯着她已經髒了的雪白衣裙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沒下去手,就這樣拉着她,開始沿着密道往前走了起來。

花辭什麽都沒問,對這個人的信任就好像是與生俱來一樣,即使經年之後,還是在他出現的時候就清晰可辨。

她不得不承認,在不歸閣見到他的第一面,她那些魅惑的妖豔的漫不經心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裝的。

在他按着她吻得天昏地暗的時候,這些僞裝就都沒有了,那是她的第一次,她沒想過會痛得那麽刻骨銘心,不知道是身體的疼痛,還是心裏。

在她終于說了第一句話之後,洛川很明顯地頓了一下。他回身,沉默地拉着她走過石門,又拐了不知道幾道彎,然後停了下來。

花辭本來也沒打算聽到他的回答,他這人就是這個樣子,在不歸閣的初遇,在藥性的強烈作用下,他大概把能說的都說了吧。

其實也只有一句,在耳鬓厮磨之際,他很輕聲的,不知道還有沒有意識地說了一句:“我想你。”

恨他嗎?不知道。愛他嗎?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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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不影響她跟着洛川,洛川顯然知道怎麽出去,她得出去,知道陸柒和應雪去哪了,還得去回禀閣主。

在不歸閣的日子裏,她見過太多太多了,好的壞的,活的死的。洛川不是原來的那個洛川了,她也不是。

停下腳步的洛川,轉過身來,神情嚴肅地盯着她看。

“沒路了?”花辭挑了下眉,即使在這樣破爛的環境裏,她依舊不自知地流瀉出在不歸閣養成的習慣,比如對所有事物表現出的那種漫不經心。

“我和葉行舟覺得,定福塔裏可能藏着孟溱的什麽秘密,所以決定看一看。”

“然後呢?”

兩個明明熟悉的人,對話起來卻像是什麽初次見面卻不得不互相忍受的合作夥伴。

“孟溱對師妹的玉玦動了心思,你應該明白。”

花辭當然明白。

不歸閣當然不是随便就答應帶他們進內城的,這種賠本的買賣,閣主從來不會做,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因為陸柒有那塊玉玦。

內城藏着孟溱的秘密,也不是,整個壇城都像是孟溱下的一局棋,這局棋明明暗暗,不知道牽扯了多少人,徐家是,沈家是,陸柒這個被派下山的也是。

新帝繼位,有很多衆人了然的秘密,只是等着什麽契機來掀到明面上罷了。

花辭想,契機或許就是陸柒吧。

那天閣主和她說,孟溱盤踞壇城有恃無恐,其實是有原因的——壇城藏着失落的一半虎符。

大俞的軍隊,全憑借虎符調配,虎符如同聖令,一共兩半,由本朝開國的那位皇帝命人打造,原本是合在一起,由皇帝保管。可孟煜的爺爺,也就是先帝的父親在世時,把兩半虎符分別給了他的兩個兒子。

他原本是不希望兩個兒子有誰一家獨大,威脅到他自己的地位,可誰知道,命運就像和他開了個玩笑一樣,他剛把虎符分出去,轉眼就猝死在了寝宮裏。

立嫡立長,孟煜的父親經歷一番鬥争,坐上了帝位,而另一位,當年被分封壇城,到了沒幾年就因病故去,論起輩分來,是孟溱的族兄。

孟溱也算是皇親國戚了,只不過是旁支,追溯起來有點遠,但是他從出生起就在壇城,這裏是不知道前幾代的帝王分給他們這一支的地盤。

只是花辭也記得,閣主說,孟溱也不知道虎符在哪,因為那位身體不怎麽好的先王爺,是個腦子很好,還滿腦子忠孝大義的,他一來壇城,就把虎符藏起來了。

至于為什麽陸柒的那塊玉玦是關鍵呢?因為遙遠的盛京有個傳言,說早已去世的長公主知道虎符在哪,而陸柒的玉上,有葉行舟看到的那個,和被毀于一旦的長公主府裏一模一樣的花紋。

其實沒人關心陸柒是誰,從哪來,至少在花辭眼裏是這樣的,他們只是想利用她,利用她的那塊玉玦。

所以花辭對陸柒很照顧,她覺得這個雖然武藝不錯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有些可憐,周圍的人,沒有真心待她的。

洛川沒有回答她,拉着她繼續沿着密道走,可花辭自己開了口:“你們覺得東西在定福塔,所以要去那?”

洛川又停下了步子,扭過頭來看着她。

花辭又變成了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不用這麽看着我,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能調查出密道來。”

不歸閣的人,又不是吃幹飯的。

正午的太陽總是能曬得人汗流浃背,陸柒喘着氣靠着樹幹坐下,即使剛從樹林裏穿出來,她還是覺得周身都是熱意。

葉行舟不知道從哪裏摘來好些小果子,他自己咬了一個,沒什麽事,就一股腦扔在陸柒面前。

陸柒拿起一個來咬了一口,清冽的涼意混着一點野果的酸味讓她好像從熱氣裏解脫出來了那麽一下。

“為什麽要去定福塔?”陸柒問他。

陸柒原本以為,他們要在樹林裏繞好久,費好大的勁爬山,才能找到那個什麽定福塔。可她跟着葉行舟走了這一路,才發現,他似乎對這一帶的地形甚為熟悉。

不過兩個時辰左右,他們已經爬到了岐山的一座峰頂,上面就是山頂的巨石,葉行舟正站着眺望對面山丘上的定福塔。

“我和你師兄都覺得,孟溱的秘密,就藏在定福塔裏。”

“你們消失的這些日子,就在調查這個塔嗎?”陸柒想都沒想,就接着問道。

葉行舟有些無奈,她有時候真是聰明得讓人害怕,偏偏還那麽直接。

“你想說什麽?”葉行舟扭過身來,在她面前蹲下。

“你來壇城,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個問題盤踞在陸柒心裏很久了,久到她有時候都忘記了她還有這個問題。從前她以為壇城前遇到葉行舟是巧合,他碰巧要去中城和內城也是巧合,可現在,或者說在見識了他昨天的功夫之後,陸柒突然覺得,這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

葉行舟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陸柒把果核扔掉,站起身來。

葉行舟跟着她站起來,眼中還帶着笑意:“柒柒早就懷疑我了吧?”

他說得坦然,反而讓陸柒突然對自己之前的感覺猶豫起來了。

“這件事有些複雜,我想等出去之後再告訴你。”葉行舟眺望着只隔了一個深谷的定福塔,話語裏帶着一點不容置疑的堅定。

陸柒沒再問了,她不知道自己突然的擔心是如何出現發生的,只知道她現在,不想再聽葉行舟說這件事。什麽定福塔什麽孟溱,什麽玉玦什麽金玉鎖,她通通不想聽,她只想趕緊出去,尋個郎中,給葉行舟看看傷口。

“我們怎麽過去?”陸柒俯視了一眼深深的峽谷,複而看向遠方。正午好像已經過了,她覺得他們應該不會徒步走過去,不然還不等他們翻過這個峽谷,天都黑了。

按葉行舟所說,她師兄和花辭是被困在密道裏的,他們如果不快一點,恐怕就會被孟溱的人發現了吧。

“再往上走一段,有一根索道,可以直接過去。”葉行舟說完,拉着她沿着山間的小路往上走去。

岐山山脈連綿不絕,定福塔就像是插在少女發間的一支簪子一樣,半掩半藏,反而讓人更想窺其全貌。

葉行舟領着陸柒站在索道的起點時,她看到索道擦着定福塔過去,延伸向它身後的密林之中。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裏?”陸柒看着葉行舟将有她胳膊那麽粗的繩子以一種極為奇怪的手法系在她腰間腿上,問道。

“要行動自然要打探清楚,不然像無頭蒼蠅一樣,什麽都發現不了。”

“你來過這裏?”陸柒一早就覺得他對這裏熟悉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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