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聞驚變鋒芒初露·六
“具體來講?”
葉行舟笑笑,接着道:“聖上明着拒絕了他,擺明了不怕他,虎符一事還沒有着落,他要是聰明,就不該這時候跟聖上明着來。一則動作太早,聖上有理由提防他;二則,他們畢竟還沒把沈家收入麾下,倘若壇城那邊出什麽意外,臣以為,廣安侯吃不消。”
“你倒是算盤打得精明,把什麽都算好了。”孟煜笑着嗔了一句。
葉行舟忙道:“這還不是跟聖上學的。把他逼上絕路,又不明着把他逼上去,等着他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夠了,自然會露出馬腳來。”
他說到這,停了一下,忽又道:“不過微臣還有一件事,想聽聽聖上是怎麽想的。”
“何事?”
“沈家已經有人到了盛京,陰差陽錯被我們的人截住了,微臣猜廣安侯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們怎麽處理?雖說這時候沈家還撐着,不過壇城那地界,畢竟孟溱勢大,這麽下去,不是長久之法。”葉行舟說到此處,眼中不無擔憂。
這倒同孟煜想的一樣。沈府雖說在壇城也算富甲一方,可畢竟只是商賈之家,他家族中也出了人在朝中擔任官職,可跟孟溱比起來,實在算不得什麽。況且壇城路遠,盛京的人即使有心要幫,也是鞭長莫及。
要不然沈霁也不會一個人跑了這麽遠,特地來盛京搬救兵。
孟煜他們現在實則是利用了沈家在拖着孟溱,一旦沈家拖不下去了,莫說大量的銀子又要流到孟溱手中,只說他與不歸閣、暮染山莊“打擂臺”,掌握了壇城更大的市場,就讓孟煜他們下一步的動作難以進行。
“你是怎麽想的?”孟煜知道,葉行舟跟他提起這件事,必然是有了什麽新的想法。
“微臣以為,還是微臣再去一趟壇城。”
“不行!”還不等葉行舟說完,孟溱就揮手打斷了這個提議。
“聖上,你先聽我說完嘛……”葉行舟一看孟煜黑了臉,就知道他那一套說辭又要來了,他也連忙軟了态度,一臉乞求。
“朕說不行就是不行,你有什麽盡管說,反正朕不同意。”孟煜倒是堅決得很。實在是上次他親眼見到端王的樣子,又思及他與葉行舟情同手足的情誼,再不能狠心。端王和端王妃只有葉行舟一個兒子,如上次定福塔的意外再來一次,孟煜恐怕自己一生都得活在悔恨裏。
葉行舟也不和他硬争什麽,孟煜讓他說,他還真分外有理地說了起來:“聖上想想,咱們與孟溱這般不上不下地糾纏為了什麽?不就是因為虎符?起先是沒線索,後來有了線索又斷了,現在只剩一件事最确定,就是剩下的一半虎符在壇城。”
孟煜在案前坐下,葉行舟便繞至另一面,仍是在他面前,接着道:“孟溱要吞并沈家的産業,咱們不同意廣安侯修定福塔,說到底,都是因為不想在找到虎符之前讓對方的勢力大過自己。這症結很明了,就是虎符。一旦我們找到虎符,任憑孟溱怎麽收買沈家,怎麽修定福塔,瀾州乃至整個西南的隊伍都在我們手裏,又何懼他?”
見孟煜的神情緩和了些,葉行舟更來了勁,他乘勝追擊,接着道:“自微臣回到盛京,一件事連着一件,雖然好似是在迷霧中前行,實則早已多了許多線索。微臣與于大人做的事并不瞞着聖上,聖上也清楚,長公主府,怕是将我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連了起來。”
“所以你到底想跟朕說什麽?”繞了這麽大個圈子,孟煜已經大概猜到葉行舟要說的話了。
葉行舟嘿嘿笑了一下,他本來也沒想瞞着孟煜做這件事,說起來便分外輕松:“解鈴還須系鈴人,微臣覺得,長公主府一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包括那一位也不知道的事,這件事,說不定就和虎符有關。”
“何以見得?”
“長公主府那麽多守衛侍女,偏偏着了一場燒得什麽都不剩的大火。孫大人明明是因為皇後娘娘的事情被貶谪,卻要記成是因為一名普通妃子。更有趣的是,盛極一時的洛府傾覆後不久,先帝就日漸虛弱,好容易長公主成親,卻連兩年都不到驸馬就锒铛入獄。”
葉行舟一樁樁一件件擺在孟煜面前,然後才道:“聖上不覺得,這些事看起來毫無規律,其實卻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嗎?”
比如洛府人才輩出卻仿佛一夜過去沒留下一點痕跡;比如驸馬被遠在壇城的氏族牽累,卻在似乎有望翻盤之時迎來長公主府的一場大火,這場火就着得那麽是時候,一點沒給先帝調查的機會;比如孫大人被冤,卻連原因都不能言明……
孟煜當然知道這背後藏着一個從他父輩就開始的巨大陰謀,他當然也知道,他現在就站在打開真相的大門的門口,只要他願意,就能邁出那一步。
可他不願意。
他姑姑當年因此命喪黃泉,連帶他只見過一面,又因為年齡尚小記憶模糊的妹妹也不知所蹤。他當然可以派葉行舟再去壇城,甚至讓葉行舟去刺殺孟溱他都不會猶豫。
可他做不到。
他父皇在世時曾說,帝王最忌優柔寡斷,他雖即位不足一年,可已深谙此道。只是他沒有兄弟,與葉行舟自幼一起長大,情同手足。他不想因為鞏固自己勢力這樣的原因,就犧牲一個一路護他從皇子到帝王的夥伴、朋友、兄弟。
“朕還是覺得……”
“聖上,微臣此前也說過這樣的話,這确實是微臣的真實想法。如果廣安侯真的按兵不動,我們再不出手,微臣恐怕會錯失良機。”葉行舟亦同他一樣堅定。
“所以如今,沈公子那裏也有些不支?”陸柒聽沈霁說完沈家近況,又聽她言明此行來盛京的原因,一時更為疑惑。
沈霁點點頭,樣子有些無奈:“我堂兄也想了諸多辦法,堂嫂甚至還往娘家去了一趟,現銀雖還有不少能周轉,只是不是長久之法。我不知道不歸閣的什麽産業,只知如今孟氏向我堂兄施壓,一面又擠壓我家的市場。這邊日日應付着,那邊再降低價格成本也要陪進去。我堂兄實在無法,才同意我偷着跑來盛京。”
“偷着跑來?”陸柒驚訝。
“族中如今還不甚清楚我們這一支的狀況,蓋是我堂嫂瞞着。上月徐玉同我堂兄糾纏,已讓族中頗有微詞,如今我堂嫂生怕外面還支撐着家裏先亂了,便不讓多提此事。”
“徐玉還在同你堂兄糾纏不清?”陸柒原本以為,徐家在壇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沈少夫人态度又堅定,徐玉即便再不要臉,她家人也該盯着,卻沒想到,過去這麽久,好似那徐玉并不收斂。
提及這個,沈霁便憤憤不平道:“那徐玉原本名聲也壞了,她并不怕。起先顧家表哥尚在的時候,有人幫忙周旋還好,後來顧家表哥回建寧去了,那徐玉得寸進尺,好死不死要住到我堂兄家裏去。”
“沈少夫人能同意?”
“自然不同意!”沈霁顯然也對那徐玉恨得咬牙切齒,“無名無份的,我堂嫂自然不同意的。只是那徐玉我們低估了她。她家原本在壇城就有些臉面,如今我們不敢過分動她,她卻敢撒潑打诨地鬧。長此以往生意沒得做,我堂嫂便想息事寧人來着。”
陸柒聽到這搖搖頭。對付徐玉這種人,半分步也不能讓的,她這種人慣會順竿爬,你不讓步,她反而自己沒臉,倘若讓了步,跟着就是得寸進尺。陸柒原本以為沈少夫人心裏有數,卻不想,裏外壓着她,也不得不走了那一步。
“徐玉倒還是小事,她不要名聲我們也管不到,最要緊的是我家的銀兩再多,也架不住這般損耗。況且孟家有權有勢,倘若給我堂兄安個罪名,那才是真的回天乏術了。”沈霁也想得清楚。折銀子事小,關鍵是這事花了銀子亦辦不成。他沈家并不卷入政事鬥争裏,可耐不住別人逼着站隊。一旦站進去了,一個不妨,定是要折了人的。
陸柒聽她說了這麽多,心下總算有些明白葉行舟叫她來仁濟醫館的原因了。看樣子沈霁并不像剛來仁濟醫館,葉行舟顯然是知道了,又怕直接言明出了什麽意外,這才找了由頭把她打發出來,讓她和沈霁見了一面。
他們在盛京日久,只盯着盛京這一隅,反而忘了壇城孟溱才是最主要的。
“如今寶成軒已不在了,沈姐姐這番回去該如何是好?”孫晴分外擔心。她雖不懂經營上的事,可也大抵明白沈霁來盛京就是為了調銀子的,若盛京另有別的門路,也算個支持。可現在寶成軒的老板早不知去了哪,她又該如何同她堂兄交代?
“我也還沒想好。起先不知道柒柒在這,如今既大家都在,我也不怕什麽。撐死叫那孟溱贏了,索性我讓我堂兄他們直接來盛京重新發展。天子腳下,我倒不信他們還是那麽猖狂。”沈霁雖也算清楚,可到底還年輕,又不像陸柒跟着葉行舟回來後又經歷了諸多事情,她以為壇城和盛京之間路遠山高便沒什麽事了,卻不想這其中一環扣着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