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劉谌與陸犴先行回宮複命,蘇白月坐着青綢馬車幽幽的晃回了渭南王府。
渭南王和渭南王妃早已站在府門口翹首企盼多時。
“翁主回來了!”
前頭傳來門房興奮的呼喚聲。
渭南王妃急急迎出去。
蘇白月從青綢馬車上下來,半垂着眉眼,聲音清冽道:“父親、母親不必擔憂,女兒都瞧見了,哥哥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渭南王妃抹着眼淚珠子,看到蘇白月那張蒼白面容,趕緊道:“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趕緊回去歇歇。你說你,跟我們在這處一道等多好,偏要自個兒去城門口迎,也就這麽一會子的功夫都等不及……”
渭南王妃話未說完,就被渭南王給打斷了。
“伶兒是有心的。如今皇宮兇險,是龍潭虎穴,按照谌兒的性子,若伶兒未去提醒,還不知要鬧出什麽大事來呢。”
聽到劉谌平安回來的消息,病了大半年的渭南王也一下容光煥發起來,身體不藥而愈。
“咱們谌兒打了這麽多勝仗,皇上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罰他。”渭南王妃不以為意,繼續抻着脖子往外頭張望。
渭南王嘆息一聲,不言語了。
其實今日蘇白月本不必特意去相迎,她坐着那破破爛爛的青綢馬車去城門口,就是要告訴她那傻大哥。如今皇城形勢不同往日,有些事不能在明面上說,就只能靠打啞謎了。
就算她大哥不懂她今日的意圖,那陸犴也一定會懂。
事實證明,蘇白月今日這番作為是有用的。
掌燈時分,劉谌和陸犴從皇宮平安歸來。
“母親,母親!”劉谌一進門就嚷嚷開了。
渭南王妃急匆匆的出來,一把抱住劉谌就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兒,我的兒啊,你終于回來了……”
劉谌在外征戰兩年,渭南王妃的心就提了兩年。她日日誦經念佛,就期盼着劉谌能平安歸來。
“母親,這是陸兄。”劉谌安慰好渭南王妃,将身後跟着的俊美男人讓出來。
渭南王妃抹着眼淚珠子,雙眸紅紅的,不甚好意思自己在小輩面前如此出醜。
“原來是恩人。”渭南王妃掐了劉谌一眼,然後才笑盈盈與陸犴道:“當年多虧恩人相救,我兒才能平安歸來。請恩人受我一拜。”話說着,渭南王妃就要跪下去。
“不敢當。”陸犴趕緊虛托住渭南王妃的胳膊,見人站直後,才拱手行禮道:“王妃不必如此,戰場之上,本就應該同進退。”
對于陸犴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的話,躲在房廊拐角處的蘇白月嗤之以鼻孔。
“恩人快請進,晚膳已備好,客房也給恩人收拾好了,還望恩人不要客氣,定要多住幾日,将咱們渭南王府當成自己的家才好。”對于這位救了自己親生兒子的羅剎将軍,渭南王妃滿心滿眼的感激。
陸犴垂着眉眼,一副波瀾不驚之态,畢恭畢敬的跟着渭南王妃入了膳堂。
那跟在渭南王妃身後的老嬷嬷在看到陸犴的臉時卻渾身一震。
這,這怎麽可能呢?
“哎,妹妹呢?”劉谌大咧咧的坐下來,四處張望一番,然後才一拍腦袋道:“哦,我忘了,妹妹一向是自個兒吃的。”說完,劉谌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陸犴,炫耀道:“我妹妹長的可好看了,溫柔娴淑,大方得體,你若見了,一定喜歡。”
劉谌這只是單純的在誇贊自己的寶貝妹妹而已,但這一番話進了渭南王妃的耳朵裏可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這劉谌和陸犴乃生死交情,親厚異常,覺得自己的妹妹定然也是陸犴的妹妹,說起話來便不那麽避諱了。
但蘇白月好歹也是位未出閣的姑娘家,陸犴又是外男,劉谌此舉卻是有些不妥當。
渭南王妃趕緊用雞腿堵住劉谌的嘴,“你快些吃吧,都餓瘦了。”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說完,渭南王妃又笑眯眯的招呼陸犴道:“來來來,恩人不要客氣。”
“王妃喚我陸犴便好。”陸犴的臉上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緒,他穿着新換過的玄色常服,寬肩窄腰的坐在那裏,猶如一座氣勢迫人的小山。
“母親,父親呢?”劉谌嚼着雞腿,吃的滿嘴流油,還不安分。
“他去更衣了,馬上就來。”渭南王妃看一眼陸犴,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站在渭南王妃身後的老嬷嬷慘白了一張臉,正對上陸犴漫不經心掃過來的視線,登時就被吓得面無人色,顯露出一副搖搖欲墜之态。
但其實陸犴并不是在看這老嬷嬷,而是在看她身後的屏風。
屏風很厚實,看不到任何人影。但陸犴就是知道,他魂牽夢萦的翁主就站在那後頭,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氣,輕輕盈盈的跟她的人一般,令人神魂颠倒。
陸犴垂眸,盯着面前的酒杯。他張開手,又緩慢收攏握緊。他想起今日他将她從馬車上抱下來時的觸感。還有那雙晶瑩剔透的秋水明眸,含淚望他,盛着驚愕色,清晰的印出他的臉來。
陸犴想,若是那雙眸子裏能永遠只裝着他一個人,那該有多好。
一頓晚膳吃的賓主盡歡,陸犴被丫鬟引着去了客房。
躲在屏風後聽了一頓晚膳的蘇白月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暗暗咬着袖子縮回了被褥裏。
嗯,男主在人前還是十分人模狗樣兒的,并沒有說出什麽不當的言論來。也未提及什麽婚書,甚至連劉谌吃醉酒後對她商業互吹那段也沒搭話,所以興許這陸犴并不是真心想娶她呢?只是想吓唬她,報複她,折磨她……那也很是恐怖了啊!嘤嘤嘤……
自己把自己吓得驚魂不定的蘇白月餓着肚子又咬住了另外一只袖口。
那邊主院內,老嬷嬷憂心忡忡的跟在渭南王妃身後,終于是逮到了空隙開口,“王妃,老奴有事要說。”
渭南王妃還沉浸在自個兒子全須全尾回來的欣喜中,整個人看上去就跟年輕了十年一樣。
“說吧,什麽事?”她慢條斯理的端着香茶輕抿,還在想着明日讓小廚房熬些滋補湯藥給劉谌和陸犴補補身子。
“老奴覺得,那羅剎将軍與兩前年咱們王府裏頭的一位故人長的十分相似。”
“故人?”渭南王妃放下手裏的茶盞,神色奇怪道:“哪位故人?”
“就是,就是那小馬奴。”老嬷嬷壓低聲音,湊到渭南王妃身邊,一臉的驚恐,“王妃,您說這羅剎将軍,不會,不會是那小馬奴的鬼魂回來尋仇了吧?”
“胡說八道!”渭南王妃猛地一拍桌子,擡眸瞪向那老嬷嬷,“你在胡說些什麽?”
“王妃恕罪,不是老奴胡言啊!這天底下就算是有長相相似的人,那怎麽可能還連這姓名都一字不差?便是真有那麽巧,還怎麽就偏偏都出現在咱們渭南王府裏頭了呢?”
老嬷嬷跪在地上,一臉的驚恐不安。
渭南王妃怔怔坐在那裏,暗暗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她臉上的喜色漸漸褪去,面色越顯蒼白。
“王妃,依老奴愚見,若這羅剎将軍真是當年的小馬奴,那便留不得在咱們府中啊!”
“留不得,留不得,當年就是你說留不得,我才順着你的意思讓你将他處置了。可如今你瞧瞧,這人不但死而複生,還變成咱們整個渭南王府的大恩人了,還怎麽留不得?你當真是要我渭南王府做那等背信棄義之人,讓天下恥笑嗎?”
渭南王妃說完這一通話,登時捂住心口,面色越發難看起來。
那跪在地上的老嬷嬷趕緊上前替她搓背順氣。
“王妃,當年就是那下賤東西的錯。老奴早與他說了,讓他拿了銀錢走,他偏不走,還說要去告禦狀。老奴那渾家氣得狠了,這才失手把那小馬奴打死了。可誰曾想,這人竟是炸死,如今又要回來尋仇了!”
渭南王妃急急喘息幾聲,一把甩開那老嬷嬷的手。
“嬷嬷,你當真以為我不知你做的那些事嗎?”渭南王妃瞪着一雙眼,聲音嘶啞,“我念你侍奉我多年,又是母親留給我的人,我平時拿你當半個親人看待。想着那馬奴既然已經死了,便得過且過不要節外生枝。卻不想你如今還在狡辯!”
話罷,渭南王妃臉上顯出一抹苦笑,“都是我做的孽,都是我做的孽啊。當初怎麽就聽了你這麽個蠢婦的話呢……”
“王妃,當初您若是不那麽做,不僅是那馬奴活不成,便是咱們都活不成啊!”老嬷嬷跪在地上哀嚎。
“閉嘴!”渭南王妃惡狠狠的打斷那老嬷嬷的話,雙眸通紅,聲音嘶啞,“若是當時真被你這蠢婦斬草除根了,如今我谌兒哪裏還回得來!”
渭南王妃霍然甩袖起身,眉眼淩厲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老嬷嬷,“事到如今,我只能綁了你這蠢婦,負荊請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