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氏的籌劃

隋鳳不由搖頭:“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你陳叔父子頭一回來咱們山寨,不代為父招呼客人也到罷了,怎能為着一點小事便起争執?”

明月癟了癟嘴沒有吱聲。

陳信芝對這門親事越看越是滿意,連忙打圓場:“哎呀,小兒女鬧點別扭吵兩句嘴,又不是什麽大事,老話說的好,不打不相識嘛。哈哈,隋兄,看着他們這樣,就不得不承認,咱們這些人确實是老了。”

陳豐羽這才進來重新給隋鳳見禮,隋鳳擺擺手:“賢侄快坐,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這就叫他們準備開席,等酒足飯飽之後再帶你們爺倆去另幾個寨子轉轉。”

于澤連忙叫底下人進來忙活。

明月見聚事廳裏變得亂糟糟的,便想要趁機開溜。

剛彎下腰來,還未等她湊到父親耳邊說悄悄話,隋鳳先開了口:“你弟弟那裏玩夠了就叫他直接回家去。今天是大年初一,你留下來,給爹斟斟酒。”

他自覺了解女兒的脾氣,不像陳信芝那麽看好二個年輕人。

別看明月平時臉上常常帶着笑,似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其實又犟又拗,一旦認準了喜惡,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連他這做爹的都有些頭疼。

她不像旁的姑娘家,還會發發嬌嗔,給你玩些欲擒故縱的把戲。

明月若是表現出讨厭一個人,那便是真的厭惡到了極點,就像她現在對待陳豐羽的态度。

隋鳳只好留她下來,叫她多看看那陳氏父子。

明月原本打算中午回家去陪江氏,計劃一再改變令她本能的有些不高興,嘟着嘴應了。

隋鳳又道:“那幾個寨丁……你既是想要随從,等爹抽出空來幫你掌掌眼。”

這基本上就是答應了,不管這門親事成不成,只看眼下的形勢,下一步他和手底下的人都需走出這蒼茫大青嶺,家人身邊自需加強保護。

這還差不多。明月臉上這才多雲轉晴:“謝謝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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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上桌,諸人入席。

明月搬了把椅子坐在隋鳳身後,只管一聲不響地給父親添酒,順便豎着耳朵聽他和陳信芝以及諸位當家的閑扯。

隋鳳等人自覺消息不如陳氏兄弟靈通,尤其是邺州之外的情況,幾杯黃湯下肚,少不了拐彎抹角地向陳信芝打聽。

當下整個大趙最大的事就是杜昭造反了,戰場雖然不在邺州,在座的每一個卻都清楚,這場戰事的結果與衆人的命運息息相關。

杜昭的幾萬兵到底能不能抗住朝廷人馬?北方還會亂上多久?

最終是會兩敗俱傷,還是鬧一陣子就被皇帝許以高官厚祿安撫住?

既是盟友,又有心修好,陳信芝也索性打開了話匣子。

“隋兄,諸位,你們可知那杜昭好端端的在邊關做他的大帥,為什麽突然就帶着手下反了?”

這其中的緣由衆人還真不清楚。

陳信芝形容杜昭造反“突然”一點都不為過,先前真是沒有半分征兆。

這位杜将軍在大趙軍中屬于年輕有為的一員大将,剛過而立之年。

早年間他爹和兄長都戰死在疆場上,杜昭十幾歲就上陣殺敵,杜家子嗣艱難,除了他和兩個年幼的兒子,就只剩下幾名女眷,朝廷為了安撫人心,還曾多次下旨褒獎他的忠勇。

誰知到頭來說翻臉就翻臉。

“可是被朝廷抓到了什麽把柄,不反就等着抄家滅門?”于澤好奇地問。

陳信芝抿了口酒:“不是,我們也是剛打聽到,皇帝老兒對他起了猜忌之心,已經打算要收他的兵權,朝中有人給他通風報信,杜昭大約覺着不反也是等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痛快幹它一場再說。”

在座的不管品行好壞,都是些快意恩仇的漢子,頓時都對杜昭此舉萬分理解,奶奶的,這要是忍了,豈不是要憋屈死。

四當家嚴英壽要老成持重些,慨嘆道:“這下杜家就更沒有什麽人了,他這一反,朝廷還不得拿他兩個兒子出氣?非千刀萬剮了不可。”

“哈哈,老嚴,你這可就猜錯了。”陳信芝将手指搖了搖,“據說朝廷一得了消息立刻派兵去杜家抓人,但不要說杜昭的兩個兒子了,連丫鬟奴仆都跑得一幹二淨,裏裏外外一個喘氣的都沒有。”

“那皇帝老兒不得氣死?”

“這麽說,姓杜的還真挺有本事!”

衆人議論紛紛,越說越覺着杜昭準備得這麽充分,必定早有預謀。

陳信芝卻道:“要說這事根源還在那呂飛白身上。前段時間呂飛白禦前行刺的事你們都聽說了吧?”

明月聽到這裏神情不由微動,向陳信芝望去。

呂飛白何許人也,她可能比在座的都更清楚一些。

這人有文魁星轉世的美譽,十三歲那年寫了一篇祭奠祖父的骈文,當地的知縣也是大趙有名的詩人宿華池讀罷淚流不止,但其實呂飛白的祖父不過一普通人,宿華池并不認識,純粹是被文字打動。

宿華池稱呂飛白為“小友”,此後可謂是多方提攜,不但引薦呂飛白拜入文壇大家王淵門下,還想把女兒許配給他為妻,雖然最後兩人沒能做成翁婿,卻絲毫未影響宿華池對呂飛白這個後生晚輩的看重與推崇,直到他于知府任上病逝前,還在寫信與呂飛白探讨詩文。

這在大趙讀書人中間傳為美談,明月聽賀老先生念叨過好幾回。

呂飛白也對得起宿華池青眼,十年間寫下大量脍炙人口的詩篇,連皇帝都知道他,特旨禦封翰林學士,管着诰勅撰文,參預機要,真正的天子近臣。

同他的文名比起來,什麽“安興三秀”的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據說此人還美姿容。

就是這樣一位天之驕子,不知哪根筋搭得不對,竟然禦前行刺,最後落得個橫死的下場,不知有多少人想不通,偷偷扼腕嘆息。

明月一聽陳信芝提及此人,腦袋裏靈光一現,頓時聯系上了前因後果。

原來呂飛白曾經寫過一篇《杜将軍出關賦》,那還是在他入朝之前,賦裏說他同杜昭只是聞名,并不相識,出于文人的想象,他把杜昭的英武好一通誇贊。

多半是呂飛白死後,老皇帝想起這篇賦來覺着犯膈應。

果然陳信芝那裏已經在給衆人講《杜将軍出關賦》的事,隋鳳拿起酒杯,感慨了句:“杜昭攤上這種事真是無妄之災,不過對他本人而言,幸或是不幸,現在講還有些早。”

賀翰德不在,一幫大老粗聊不了兩句便回到杜昭身上。

他們字都不認幾個,哪裏曉得呂飛白是何等驚才絕豔的人物,對他們而言,呂飛白寫過再多傳世名篇又如何,文名再盛也不過昙花一現,到是他娶了個美貌的老婆頗叫人豔羨。

不錯,呂飛白沒有娶宿華池之女,他的夫人謝氏出身名門,大有來頭。

謝家在京裏是百年望族,歷經大趙三朝,先帝晚年怠于政事,留下一個爛攤子,時任太傅的謝家家主積勞成疾,活活累死,謝家的兩房由此都封了侯,小女兒入宮做了貴妃。

據說這謝貴妃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當今皇帝一見之下眼裏再沒有旁人,直到今時今日仍然榮寵不衰。

呂飛白娶的是謝家二房順德侯的嫡女,謝貴妃的親侄女。

想也知道,姑姑美得後宮粉黛無顏色,侄女必定不會差了。

如此高門貴女,下嫁當時還是白身的呂飛白,可想而知造成多大轟動。

可惜天妒紅顏,謝氏早呂飛白一步病逝。

也幸好如此,不用眼見夫婿被殺,夫妻二人說不定此刻早在陰曹地府團聚了。

這頓酒一直吃了兩個時辰才散,隋鳳親自陪着陳氏父子往別的寨子轉去了,幾位當家的随行。

明月這才得以脫身回家。

江氏還不知道陳信芝父子已經來了金湯寨,聽女兒說中午被隋鳳留在聚事廳那邊用的飯,覺着奇怪,再一細問,不禁黑了臉。

“那個……陳豐羽,月兒你覺着如何?”

明月覺着娘這話問得古怪,卻還是如實道:“就沒見過這麽讨厭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走,真是一點兒都不想再瞧見他了。”

江氏不禁長長籲了口氣。

明月觑着她的神情,好奇地問:“娘,怎麽了,姓陳的到底為什麽來咱們山寨?”

江氏想起隋鳳說起這門親事時那模棱兩可的态度,由心底湧起一股怨氣來,摸了摸明月烏黑的頭發,叮囑道:“那你別再見他了,娘就說他們姓陳的都不是好東西,打家劫舍,視人命如草芥,你爹偏不聽。”

如今到了相看這一步,再想拒絕可不大好找托辭。

她把隋鳳的打算和明月說了說,怕女兒憂心,寬慰她道:“別怕,也就是見個面,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既然你這麽煩他,那誰也勉強不了,咱不用你爹操心,也不在這土匪裏頭找,娘已經給你外公外婆寫了信,請他們幫着挑個家境好出身好的讀書人,不用理會你爹打打殺殺,只管過安穩日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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