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醒來
沒見着順德侯世子的時候,明月還挺好奇的,想着能得這麽多人舍命相護的小侯爺不知是個什麽模樣。
等真人從馬車裏擡出來,躺在眼前了,明月過去看看,心道:“切,也不過如此嘛!”
這人年紀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身上的穿戴很尋常,不要說價值連城的飾物了,腰帶上連塊普通的玉都沒有鑲。
就見他雙目緊閉,臉色頗吓人,青灰中透着衰敗,下巴上冒出一大片胡茬兒。不過此人骨相甚好,憔悴成這個樣子了竟也不覺着醜,鼻梁挺直,人中深且寬,神情看不出有多痛苦,顯得很安詳。
若不是整個人都灰撲撲的,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樣,就跟睡着了一樣。
也不知那白策這麽舍命幫他圖的什麽?
昨晚太匆忙,到是忘了問。
高亮也在旁緊着打量,他和明月留意的重點不同,一看這模樣倒吸了口冷氣:“怪不得姓白的把人交給了咱們,他這是……傷得不輕啊,既然攬了這事,可一定不能叫他折在咱們手上。”
一直被蒙在鼓裏的蔡九公這才自程猴兒口中知道發生了何事,哼了一聲:“你們都讓開些。”
他挽了挽袖子,上前先翻開順德侯世子的眼皮看了看,口裏很是不客氣:“能不擋亮麽?”
明月和高亮趕緊閃得遠遠的。
蔡九公對着光看罷,這才開始把脈,問旁邊幾個知道內情的人:“姓白的給他吃了什麽?”
後半夜是隋順同白策在一起,他自貼身的口袋裏小心取出一張紙來,遞給蔡九公:“白師爺給我的,說是藥方。”
蔡九公接過來掃了兩眼,評價道:“他到是自謙了,只看這張方子,何止是初通岐黃,在京裏給貴人老爺們診個平安脈都夠格。”說罷把那張方子收到了懷裏。
高亮愈發忐忑:“怎樣,蔡老,這人還有救嗎?”
蔡九公搖了搖頭:“不好說,從脈象看應該是傷了內髒,我需得解開衣裳仔細摸一摸他的腹部,姑娘家回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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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人聞言俱向明月望去,明月點了點頭,叮囑程猴兒幾個:“什麽情況呆會兒記得告訴我。”出了帳篷,回自己的馬車上等着。
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鈴铛在旁邊直勸她:“小姐,你昨晚沒睡好,這眼下都是青的,左右也是等,将就眯一會兒吧。”
明月也想補補覺,可說不出為什麽,腦袋裏偏偏十分亢奮,一點困意都沒有。
這裏離浦襄城還是太近,停留久了容易出事,到最後負責警戒的梅樹青都急了,才見高亮帶人出了帳篷,吩咐大夥趕緊收拾東西繼續趕路。
程猴兒跑來跟明月禀報:“大小姐,那人腹部有一條半尺長的傷口,斜着劃過左側,深到不是很深,但是傷口沒有縫合,已經化膿了,另外左邊肋骨斷了兩根,上腹向外凸起,蔡老說裏面肯定是積了血,給他紮過幾針之後,那人開始咳嗽,還咳出血痰來,懷疑是傷了肺。”
雖然行醫看病的事程猴兒不是很懂,但他口齒清楚,明月聽明白了。
“傷了肺呀?那還有救麽?”
“蔡老沒說。”
明月神色頓時凝重起來:“那他這半天在忙什麽?那人醒了沒有?”
程猴兒搔了搔腦袋:“沒醒呢。蔡老說這鬼地方前不着村後不靠店,更不用說照方抓藥,先将就着給他紮幾針,叫他喘氣的時候舒服些,估摸着到中午人能醒。”
“去跟高亮叔說,中午先別急着趕路,找個落腳的地方稍事休息。”明月擺了擺手,打發程猴兒去傳話。
越往南去路越不好走,馬車颠簸得很厲害,鈴铛觑着明月的神色,小聲道:“小姐,你也別太憂心了,他傷得這麽重,白師爺分明是沒辦法了才把人丢給咱們,就是治不好死掉了,日後也怨不到咱頭上。”
明月回過神來,兩手捧腮,自語道:“我沒憂心啊,我又不認識他。”
這話說出來鈴铛一點都不信,沖着小姐的面子勉強點了點頭。
說也奇怪,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無聲牽動着明月的情緒,叫她老是心神不寧。
最後連她自己都覺着煩了,心道:“一定是我太善良了,外婆還卧病在床呢,要是有個什麽好歹,娘不定怎麽傷心,我管一個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死活!不遇上這事,我還不知道自己長了一副菩薩樣的心腸。”
話是這麽說,到了中午,隊伍路過一個小鎮,高亮過來詢問是否打尖住店時,明月還是叫大夥吃飯休息,在鎮上逗留一個時辰再走。
因為如蔡九公所預料的那樣,順德侯世子醒了。
明月未叫太多人知道,把幾個随從都打發出去看門兒,只留她、高亮、梅樹青以及蔡九公在屋裏。
小侯爺醒了好一陣,被悄悄擡進這間小客棧的時候他還有些迷糊,這會兒已經睜着眼睛,在不動聲色地打量人了。
大約覺着四人裏頭有個小姑娘很是違和,他的目光在明月身上停留的時候尤其長,嘴唇還動了動,明月看出來了,他那口型是在問:“隋小姐?”
咦,這小子挺鎮定的,這麽快就猜到自己是誰了。
明月已經從隋順口中知曉這位小侯爺昨晚一直昏迷不醒,白策根本沒有機會告訴他事情的進展,難得這麽短的時間,他自己就想到了。
不知道為什麽,明月心底突然泛起一個念頭,好像是對害自己煩躁了一路施以報複,她不受控制地輕哼了一聲,惡聲惡氣說道:“不錯。世子爺沒想到吧,白師爺已然決定投奔我們金湯寨,給我爹當軍師,頭一樁便是拿你做了投名狀!”
就問你怕不怕!
她這話一出口,旁邊的高亮和梅樹青都是虎軀一震,詫異莫名,忍得脖頸都酸了才忍住沒有往大小姐那裏看。
順德侯世子到是沒看旁人,定定望着明月,一副無語的樣子。
這顯然是沒信。
明月不信邪,繼續吓唬他:“要不是看在你這肉票活着比死了值錢,何必這麽大費周章找神醫治你。”
神醫不大高興:“能不能治得好還不一定呢。”
順德侯世子不知是不是幻聽,上唇微微翹起,竟然泛起了一絲淺笑。
明月都要懷疑真正被“點天燈”打破腦殼的其實是眼前這一位,他是被白策治成傻子了吧?
順德侯世子将目光自明月臉上挪開,緩緩扭頭,向着另一側艱難地問:“白策呢?”
他望住的人是高亮,高亮老成持重,自不會無緣無故配合着明月捉弄人,道:“白師爺看你傷重,怕你再呆在他那裏不治,求我們帶你離開浦襄城,你有什麽去處不如說說,我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看這位小侯爺的傷好似十分棘手,蔡九公也沒有太大把握的樣子,便想趕緊甩掉這個大/麻煩。
正主兒還未說話,蔡九公先不樂意了:“眼下邺州還有旁人能治這傷麽,你送他走,豈不是要他的命?”說完不理會高亮,徑直問順德侯世子:“你肚子上的那道傷口可是白策弄的?”
叫衆人大感詫異的是,順德侯世子竟點了點頭。
“錯了。他弄錯了。人的胸部和腹部互不相通,他明知道你肋骨斷裂不慎傷到了肺,在腹部開刀放血又有什麽用?”
順德侯世子聞言終于露出了驚訝之色,他這個樣子不用說話,臉上表情明晃晃挂着便是“你到底是何人”和“你怎麽知道”。
梅樹青代為介紹:“這位是蔡九公蔡老,北地有名的神醫,我們請他去給大當家的岳母看病,正巧路過浦襄,你這運氣也太好了。”
蔡九公向來不屑隐瞞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麽驚世駭俗:“這又有什麽稀奇,多研究幾具屍體就知道了。白策要是做不到,一輩子在醫術上也就這樣半吊子到頭了。”
順德侯世子雙目微阖,而後睜開,嘴唇動了動,先是說了句“久仰”,跟着又說了個“多謝”。
看這樣子,不管是“惡人”明月還是“惡醫”蔡九公,都沒有吓住他。
明月緩了口氣,問蔡九公:“他這傷蔡老你準備怎麽治?”
“先把他肚子上的膿血清理了,傷口縫合,我開個藥方,煎了藥給他喝下去看看情況吧,醜話說在前面,處理肺部的傷我沒有把握,若定要開胸,也不能是現在,開了刀之後至少需要靜養幾個時辰,哪怕是躺在馬車上趕路也不行。”
諸人聽蔡九公這麽說,一齊表示那就等晚上好了。
“晚上最好找人多的地方投宿,開刀需要的那些藥材可是很貴的。”蔡九公補充道。
明月聞言長嘆了一口氣,看這位世子爺的樣子,也不像個有錢的,要不說好人難做,冒着這麽大的風險,還要往裏搭銀子。
這時候同一間屋的另一個傷者醒了,想是頭疼得厲害,呻/吟個不停。
蔡九公要了紙筆先給兩人開方子,順德侯世子循聲微微轉過頭去,望向躺在他不遠處的傷者,瞳孔縮了縮,臉上的神情變得冷肅凝重,複雜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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