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顏浩宇下了值,剛回到侯府,便有小厮過來,說是老夫人請大爺去暮春院。
自從那一日,兩個女兒在他懷中大哭了一場,他便琢磨着給孩子找個繼母的事情。其實父親跟他提過很多次,要他再娶,他心中也有些松動,只擔心兩個孩子會不接受,想着等她們大一點再說。
可是經那兩個孩子一哭,說是想娘親了。顏浩宇這心中着實不好受,輾轉反側了一整晚,想着不如趁孩子還小,找個品性不錯的女子,也能多與孩子培養培養感情。
另有一層想法,便是如父親所說,父親已經年老體衰,這侯府遲早是要交到自己手中的,而繼承侯府,總不能膝下無子吧。再者沒有女主人,中饋老是讓弟妹打理也不甚妥當。
于是前日,顏浩宇便同母親說了說,說是想尋個待碧彤青彤好的女子。想是今日母親有了想法,這才讓自己到暮春院中商議一番吧。
到了暮春院,董氏正坐在貴妃椅上同她的陪嫁楊媽媽說話,見顏浩宇進來,立刻坐直了歡喜的招呼着:“阿宇回來了?快到娘這裏來!”
顏浩宇早已習慣母親拿自己當個孩子,也不拒絕,走上前去喊了聲:“母親。”
楊媽媽搬了個凳子給顏浩宇,顏浩宇便坐在董氏身邊。
董氏含笑看了看顏浩宇,說道:“阿宇,後日,娘給你相看個姑娘可好?”
顏浩宇紅了臉,又想着自己終究是二婚,也無需害羞了。便正色道:“母親,怎的這樣急?不等父親回來麽?”
父親顏顯中,因公事帶着顏浩軒,離開洛城已經半個月了,估計還得一個月才能回來。
董氏笑着拍拍顏浩宇的手說道:“咱們先看着,這件事兒在你父親,還有娘這裏啊,一直擱着。如今你肯松口便好,咱們早些相看,早些将她迎進門才好。後日你休沐,咱們便相看相看。”
這話說起來,似乎是篤定了顏浩宇會答應。顏浩宇便問道:“是哪家的姑娘?品性教養如何?母親您也知道,孩兒一定要娶個端莊賢惠,待碧彤青彤好的女子。”
董氏更是眉開眼笑,說道:“說起來她小時候你也是見過的,你的表妹柳夢岑,小你十歲,今年正好要談婚論嫁了。你一說,我便想到了她…”
顏浩宇卻白了臉,說道:“母親,表妹她家可是商人啊!”
不僅是商戶,從前還是個大戶人家,如今卻是破落不堪,聽說只在鎮上有幾家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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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面不改色,笑道:“阿宇,母親這也是為了你好啊。夢岑她是母親的表外甥女,母親管着她,家世低一些,更不敢拿捏碧彤青彤。再說了,阿宇,你是娶繼妻,家世不那麽重要…”
顏浩宇有些生氣說道:“母親,家世不重要,但是咱們家也沒破落到要娶商戶之女啊。”
顏浩宇覺得自己母親,年紀越來越大,腦筋卻越來越不清白,果真是只顧着含饴弄孫,一味只想着寵愛孫女。那商戶女娶回來,固然不敢對碧彤青彤怎麽樣,但是往後出去,只怕是永寧侯府都會成為笑話的。
顏浩宇又道:“母親,父親他也絕不會答應的。”
董氏說道:“只要你看上了,娘去跟你父親說。阿宇,你就見上一面,你表妹她長得甚好,模樣不輸碧彤她娘。”
顏浩宇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的母親,娶妻當娶賢,真不明白母親到底是如何想的。想要反駁,又看到董氏殷殷切切的模樣,心想母親只是目光短淺了些,便沒做聲。
董氏看出了顏浩宇的心思,笑道:“傻兒子,不過是讓你見一面,你不喜歡,娘又不會強求。”
顏浩宇勉強笑了笑,說道:“兒子是怕母親你,白費了一番心思…”
董氏說道:“為了你,娘多費些心思也沒什麽。”
每次說道有分歧的地方,母親就會說是為了他,顏浩宇心中微嘆一口氣,便告辭出去了。
再回浮曲院的時候,顏浩宇的臉色很是不好,母親一味的想着不能叫孫女們委屈,難道門當戶對的女子,就沒一個好的?沒一個會真心待碧彤青彤的麽?若真是這樣,自己便不娶了!
剛進來,卻見自己一雙女兒候在二門內。
顏浩宇趕緊上前摸摸二人的手,汗津津的,便有些不高興,問銀鈴:“雖然是晚上,可如今天兒熱了,暑氣大起來了,怎的讓小姐們站在外頭?”
碧彤拉着顏浩宇的手,甜甜的叫了聲:“爹爹,我們可想您啦,您還沒用晚膳吧?碧彤讓人準備好了,爹爹同我們一起吃吧?”
顏浩宇有些摸不着頭腦,碧彤病了一場,格外粘他了。又回頭去看青彤,見她豔羨的看着碧彤牽着自己的手,想過來,又有些害怕的模樣。
顏浩宇心酸,都是自己平日裏太過嚴厲,青彤都不敢親近自己。于是忙伸出另一只手,牽着青彤說道:“爹爹當真是餓了,今日,便陪我的兩個掌中寶一起用膳吧!”
顏浩宇甚少表達自己的情感,如今這樣說出來,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碧彤青彤卻是高興壞了,跟在顏浩宇身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顏浩宇看着身邊的兩個說話說得熱火朝天的閨女,心中不由得一暖,若一直這樣,也挺不錯的。
父女三人吃着飯,只銀鈴銀钏二人在旁伺候着。也沒有管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碧彤青彤姐妹依舊叽叽喳喳的說着話。
碧彤邊吃邊努力給顏浩宇夾菜,說道:“爹爹,您每日當值,這麽晚才回來,實在是辛苦極了,女兒往後日日讓小廚房做好飯等您回來吃好不好?”
顏浩宇每日公務繁忙,到下值已經餓了。今日又在董氏那裏耽誤了些許,回來本想着,恐怕大廚房送來的吃食已經冷了吧,沒想到女兒貼心,等着他一起吃飯。
顏浩宇笑看了二人一眼,笑道:“我的碧彤青彤,都長大了。”
青彤有些不好意思,這一切都是姐姐帶着她做的。姐姐最近變了好多,以前若是她投機取巧想要讨祖母爹爹歡心,絕對不會帶上自己的。
碧彤笑彎了眼睛說道:“爹爹,我們已經七歲了哦!妙彤姐姐這個時候,都在努力學習,考上了洛城書院呢!”
顏浩宇愣住了。洛城書院分男女兩院,女院是琴棋書畫,刺繡女工都要考,考試通過了才能入院。若是某一項特別優異,其他項弱一點,也是可以進去的。洛城貴女自然是趨之若鹜,以能進書院為榮。
只是自己這兩個女兒,三歲開蒙倒是聰穎得很。四歲她們母親過世後,被祖母寵得無法無天,只一個水墨畫在同齡孩子中不算落後,也遠達不到優異,其他的都慘不忍睹。
青彤顯然也想到這一點,當下放下筷子,雖有些神往,卻只是落寞的說道:“我們一定考不上書院的。”
顏浩宇見青彤失望的模樣,心中又是一疼,若是夫人還在,兩個孩子怎可能是這個模樣,便說道:“你們想去書院,也不一定要去洛城書院,旁的書院也一樣。若不喜歡,爹爹便給你們請西席。”
上一世,父親從未說過要給二人請西席,難道他是跟董氏說過麽。碧彤想着,今生卻一定要去洛城書院的,上一世她們沒資格去,妙彤讓全洛城的貴女都知道,永寧侯世子的兩個女兒皆是不學無術的草包,而且妙彤結識的那些貴女好友們,在後來廉廣王順理成章的繼位中,起了極大的作用。
只是,自己有上一世的記憶,這些考試自然不在話下。妹妹卻沒有,絕不能丢下妹妹一個人。
碧彤抿着嘴想了回,說道:“沒試過,怎麽知道不可以呢?還有大半年的時間,若是我們努力,一定可以的!”
青彤看着姐姐,下意識的點點頭,又想了想說道:“可是姐姐,旁的青彤倒覺得努力可以學會…只有下棋,青彤是一竅不通。”
碧彤心中淺笑,不是一竅不通。而是董氏将她二人性子養得懶散跳脫,一刻也靜不下來。這下棋最重要的是靜心,青彤心思機敏,卻暴躁易怒,如何安靜得下來?
碧彤裝作思考的樣子想了想,對着顏浩宇說道:“爹爹,敏姐姐的棋下得很好對麽?”
齊敏,是母親齊珍的侄女,舅舅齊烈的獨生女兒,比她倆大兩歲。齊敏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因為出生武家,騎馬射箭也頗有見地。
不僅是同齡貴女中的頭一個,便是貴婦們提起齊國公的孫女,也無人不稱贊幾句,順便還要貶低一下自家的皮猴子。
這樣一個人人都喜歡的少女,妙彤自然也是萬分向往的。因此在碧彤青彤二人面前,也會多說幾句,說若是她們母親沒有過世,齊國公沒有懷疑永寧侯一家子對他女兒不好,兩家來往甚少的緣故,也許她同齊敏,也能成為知交好友。
顏浩宇遲疑了片刻,看着女兒星星似的眼睛,嘆了口氣,說道:“是爹爹不好,你們娘親若是還在,也能帶你們時時回外祖父家裏的。”
碧彤歪着腦袋,說道:“爹爹,我都不記得外祖父的模樣了,不如咱們這幾天就去外祖父家裏瞧瞧,可好?”
顏浩宇面露難色,心有不願,又看看兩個向往的女兒,心下更是遲疑。雖然阿珍過世了,但是一雙女兒還在,齊家最是護內,一定是想着這一雙外孫女兒的。
當時阿珍剛過世,大舅兄齊烈氣盛狠揍了自己兩拳。本來自己也不當一回事,只是母親氣惱極了,摟着自己一疊聲大哭,說齊家仗勢欺人,還差人跑到齊家大鬧一場,這才讓兩家斷了來往。
其實細細算起來,還是自己理虧,不如借這個機會,讓兩家重歸于好吧。
顏浩宇便說道:“想來你們外祖父,外祖母也是想念你們的。這樣吧,爹爹先下帖子,十二日後爹爹休沐,便帶你們去。”
碧彤問道:“爹爹,後日也是您休沐啊?為何不後日去呢?”
顏浩宇尴尬了,總不能告訴女兒們,後日他要相親吧。轉念一想,那個勞什子柳表妹,他也不願意見。不如早早的下了齊國公帖子,到時候跟母親說一聲,齊國公自然比柳家重要得多。
這樣想着,顏浩宇便在心中合計,到時候還要跟母親解釋說,自己今日是忘了,其實早就約了齊國公世子。
碧彤見父親顏色松動,也放下心來。上一世還是一年後,外祖母實在是想她們姐妹,逼着舅伯主動聯系父親,兩家才再有往來的。只是舅伯總拉不下面子,對自己全家都淡淡的。
到後來姨母齊靜做了她們的繼母,她們不懂事,鬧得舅伯舅母,既恨庶妹不好生照顧兩個外甥女兒,又恨她們不懂事不尊重繼母,來往得反而更少了。
再者,今晨祖母才說的,要将柳姑母介紹給父親的。上一世不曾出現什麽柳姑母,或許有,只是她們年幼,沒有告訴她們而已吧。
家世太低,祖父一定是不允許的,而祖母又一定不願意父親再娶高門大戶的女子,所以只能趁早讓父親與那柳姑母有了情感,甚至可能,會讓父親與那柳姑母有首尾。
那算來算去,便是後日父親休沐,祖母便要行動了。這都是自己不願意見到的,所以幹脆想法子,将父親弄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