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卻說顏浩宇帶着兩個孩子離開了齊國公府後，夏氏又淚水漣漣哭訴了一場，一家子便聚在一起說起話來。四個孩子得了半日閑，各自去玩去了。廳內只有齊亮，夏氏，齊烈，林氏并齊靜，下人便只有曹媽媽在夏氏旁伺候着。

夏氏知道庶女齊靜不是個扭捏的，便直接問道：“靜兒，你覺得你姐夫怎麽樣？”

齊靜吓了一跳，看了看母親，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遲疑片刻說道：“母親，我聽碧彤青彤說，顏家老夫人有意将自家的外甥女許給他的。”

夏氏與齊亮對看一眼，說道：“不對啊，之前問浩宇，他說不曾有想法，難道是騙我們的？”

齊亮便有些不高興，太陽穴一鼓一鼓的。倒是林氏說道：“顏老夫人的外甥女？沒聽說董家親戚有适齡的未嫁女兒啊，靜兒可知是哪一家？”

齊靜搖頭說道：“只聽碧彤說好像是姓柳，我琢磨着沒聽過洛城有姓柳的大戶人家，難道是外官？”

夏氏卻白了臉說道：“你們不曉得，我卻曉得。柳家，可不就是銘城柳家麽，之前董家将女兒嫁給商戶就鬧了個大笑話，偏那銘城柳家一年不如一年，這幾十年過來了，竟落到只剩下幾家小商鋪的地步。清妍應該記得，上個月烨王妃辦桃花宴，那董夫人就因這個事情鬧出來，被人好好的笑了一頓。”

最後這一句，自是對着林氏所說，林氏不敢說長輩們的壞話，便也不做聲。其實姻親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比如這董家閨女嫁去商戶柳家，那是比董氏還早一輩的事情，偏偏也能給人挖出來，嘲笑董家一番。

齊亮聽了這話更是生氣，說道：“咱們珍兒何等高貴，她過世後，就算浩宇想要續娶，也萬不該早這麽個門楣低下的。”

齊烈卻聽出名堂，說道：“父親，母親，恐怕這不是妹婿所希望的，估計是顏老夫人自己琢磨着，但是妹婿不同意，這才跟我們說他這續娶之事還沒影兒。”

夏氏此刻對那顏老夫人董氏是厭惡至極，只恨自己是外祖，不能直接教養兩個外孫女，便又琢磨着說道：“這親事不行，烈兒，你明日遇到浩宇，定要跟他好生說說，這樣低的門楣，沒得教壞了我的外孫女兒。”

齊烈自然點頭稱是。

夏氏又不樂意的說道：“哼，連出嫁，如意郎君這種事情都給她們講，她們才七歲！”

齊靜聽了這話就有些尴尬，畢竟她還未婚，這樣的話原本她也是不合适聽的。

林氏忙安慰道：“或許是說急了，忘了避開孩子們，她倆機靈，便記到腦海裏去了。”

夏氏嘆了口氣，又問齊靜：“你與她們好生說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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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皺着眉頭說道：“面上答應我不再聽戲了。我原以為顏老夫人許是沒注意，不過母親，嫂子，你們也聽到了，青彤是說顏老夫人說了，平日裏她們祖父管得太嚴厲，偶爾放松一下也無事！在我房裏，青彤還說，顏老夫人跟她們說，就算爹爹娶了繼室不疼她們了，她也會護着她們的！”

齊亮本就是個暴脾氣，太陽穴又一鼓一鼓的怒道：“顏顯中這厮怎麽管家的！等他回來，老子要好好同他說道說道。”

夏氏這下也不怪丈夫在晚輩面前言語無狀，只猶豫着說道：“不如我告訴浩宇…”

齊亮瞪了老妻一眼，見着晚輩都在，說道：“胡說甚？無端擾了人家家宅安寧。”

此刻齊亮并沒覺得董氏是故意的，只認為她婦人心腸，是寵愛兩個孩子太過而已。

夏氏也覺得，畢竟是顏家的事情，永寧侯爺也不打算告訴兒子，自己又怎能做這麽個惡人。便又看着齊靜，說道：“靜兒，我有這個打算，的确是為了碧彤青彤，但是也不願意委屈了你。你且想想，若不願意，母親絕不強求。”

齊靜臉色一紅，便起身下拜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親，您肯告訴靜兒，靜兒便很滿足了。”

這是答應的意思，夏氏長嘆一口氣說道：“靜兒，你可想好，畢竟他娶過妻，還有兩個孩子。”

齊靜笑起來：“他的亡妻，是最疼我的姐姐，他的孩子，是姐姐留下的血脈。”

夏氏便點點頭說道：“也好，你如今也十六了，過于低嫁，我與你父親也不願意，門當戶對的，又不合适。永寧侯世子的繼室，雖說是差了些，卻不是差很遠…只是靜兒，終究是委屈你了。”

顏浩宇回了永寧侯府，便帶着碧彤青彤去了暮春院，誰知一進去，竟發現那柳家表妹還沒有走，正坐在塌前給董氏捶着腿兒。

柳夢岑見着他們回來，便自個紅了臉，羞羞答答的拿眼睛瞧着顏浩宇，也不做聲，也沒有看兩個小燈籠。

顏浩宇氣得不行，只行了禮便要出去。

董氏卻又說道：“阿宇，來，見過你表妹夢岑。”

顏浩宇斜眼看了柳夢岑一眼，心道母親什麽眼光，還說她長得甚美，一看就妖妖調調的，給珍兒提鞋都不配。便只胡亂作了個揖當是見禮了。

柳夢岑見着這個表哥一表人才，又想着表姨母所說的，将來表哥是要繼承整個侯府，膝下又只有兩個女兒，心中高興得跟什麽似的，趕緊上前見禮：“表哥好。”

顏浩宇也不給她面子說道：“說起來，咱們也不算正經的表兄妹，柳姑娘還是喊我世子吧。”

那柳夢岑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搖搖欲墜，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董氏見狀，想要訓斥顏浩宇。偏青彤憋了一天的悶氣，見着所謂的表姑母這個樣子，一下噗嗤笑出聲來。

柳夢岑見有人笑話她，又急又氣，直趴在董氏腿上哭了起來。

顏浩宇警告的看了看青彤，青彤撇撇嘴不作聲。

董氏平日做個寵着孫女的好祖母，做慣了，這下也不好開口訓斥青彤，便說道：“夢岑不要怪青彤了，她不過是個孩子，貪玩了些，不是故意要笑你的。”

青彤得了父親的警告，也不敢出聲。碧彤卻不高興的開口說道：“什麽表姑母，哼，我們進來行禮，她連瞧都不瞧我們一眼。青彤不過笑了一下，她便跟我們欺負了她似的。”

董氏這下子尴尬起來，心中深恨柳夢岑果真小門小戶出來的，這剛來就得罪了顏浩宇的兩顆眼珠子。又不得不打了圓場說道：“你們姑母這是第一回 離家這樣遠，難免疏忽了些。不過她卻心中挂念着你二人，給你們帶了不少好禮物。”

青彤快言快語說道：“她能有什麽好東西，才不稀罕呢。”

董氏沉了臉，不大高興。偏碧彤也加了一句：“什麽姑母？咱們姑母在宮裏呢，姑母給咱們的，才是好東西呢！”

董氏這下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總不能說自己親生女兒的東西不好吧，更何況那個寶貝女兒如今還是太妃。便只拿眼睛看顏浩宇，希望他能管管。

但顏浩宇不喜歡這個柳表妹，又想着自己平日對女兒們說話大聲了些，董氏都要哭天搶地不依不饒，便只裝作一根柱子，立在一旁一動不動。

柳夢岑沒辦法，只得打起精神說道：“碧彤青彤，金枝姐姐的東西，自然是好的。我帶的東西怎麽比得過，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而已。”

青彤立即又怼她：“我姑母的名諱也是你叫的麽？便是我祖母，也要喊一聲太妃娘娘的。”

那柳夢岑對這樣一擠兌，眼淚立刻漫了出來，嘩嘩流個不止。

董氏心中煩悶，便揮一揮手，對顏浩宇說道：“你們忙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

顏浩宇巴不得不見到這個表妹，立刻行了禮帶着兩個女兒退了出來，破天荒的也沒指責她倆無禮。

青彤心中得意，側頭沖着姐姐做個鬼臉，又想起自己同姐姐還在鬧別扭呢，便板過臉不理她。

回了浮曲院，顏浩宇便徑自到書房裏去了。碧彤卻跟着青彤到了她的閨房。

青彤沒好氣的看着她：“你跟着我做甚？”

說罷自己動手要把門關上。

碧彤趕緊推着門說道：“青彤，還在怪我啊？今日是姐姐不好，姐姐給你道歉…”

青彤見着下人都在，姐姐就這樣不顧面子說出來。心中一陣焦急，忙對着銀钏說道：“還愣着？出去出去！”

銀钏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便帶着丫鬟們都出去了，走的時候順道把銀鈴也拉走了。

碧彤知道青彤的性子，是吃軟不吃硬的，又喜歡擠兌人，便做好了叫她多罵幾句的準備，說道：“今日實在是我不該動手的，本來對着姨母的面，我就不該同你争吵。”

可是青彤并不作聲，只默默坐在桌子旁邊，自己倒水來喝。

碧彤又道：“是我當時急了。你瞧妙彤姐姐，便是在我們這裏來，都是規規矩矩的…”

青彤翻了個白眼說道：“見着敏表姐，才覺得妙彤姐姐虛僞得很，明明見着咱們的東西，羨慕得眼睛都亮了，偏偏作出規矩樣來。我們看上她的東西，分明是不願意，偏又要故作大方送與我們。”

碧彤心中冷笑，可不是，因為顏金枝是她的親姑母，偏偏待自己和青彤更好，有什麽好的都緊着她二人。

上一世撕破臉的時候，她是皇後，青彤是最受皇寵的貴妃，妙彤是廉廣王妃，自然好東西也是先着她二人，争吵中妙彤可說了不少恨毒了她二人的話。

不過碧彤只嘆了口氣，說道：“青彤，妙彤姐姐在禮數上，的确比我們要好得多…你可曾瞧見今日外祖母失望的目光？”

青彤低着頭沉默半晌，擡起頭說道：“我知道，姐姐，所以我才說那些話…這幾天我也想了許久，好些東西想不通，祖母是真的對我們好麽？二嬸又是真的好麽？”

碧彤想不到妹妹心思敏捷到這個地步，自己不過略提一提，她便都想清楚。難怪上一世祖母将自己擡得高高的，又總将青彤壓一頭。

因為自己是個笨的，妹妹卻不是，若不用自己做幌子壓着妹妹，她只怕很快就能察覺到異樣。

便是後來弟弟死了，繼母千辛萬苦找到她倆，她一沖動想要找姑姑問個清楚，也是青彤拉着她，背地裏去調查，才讓她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何。

青彤又道：“姐姐。咱們往後當真要那麽辛苦麽？祖母說女兒家是嬌客，不用這麽辛苦的。”

碧彤沉默片刻說道：“我希望，旁人瞧我的樣子，就像瞧敏表姐…哪怕只是像妙彤姐姐也好…”

青彤聽了這話也沉默下來，她素日愛攀比，聽了姐姐的話，便咬牙想着，一定要努力，比敏表姐還要厲害才行。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青彤又問道：“姐姐，我今日瞧見你哭了……”

碧彤吓了一跳，這個妹妹果真心思敏捷，什麽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卻聽青彤又道：“我當時想着，實在也是我不争氣，在外頭丢了爹爹的臉，所以你才那麽傷心的吧？”

青彤慢慢走到碧彤身邊，靠在她肩膀上，說道：“我今日瞧着敏姐姐，也是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往後我一定聽爹爹的話，聽姐姐的話，好不好？”

碧彤鼻子又是一酸，伸手摸着青彤的臉，卻又說不出旁的安慰她的話。心中暗暗想着，一定要早日，将董氏等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