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飄遠的意識逐漸收攏, 謝夕澤清楚地看到宋景對他那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出神, 他氣都沒敢喘一聲, 也同對方一樣怔怔地看着那枚戒指。

宋冽給他戴戒指的當天他沒有仔細看過它是什麽樣, 現在看着,才發現裏面刻有字。一對婚戒上刻有彼此的名字,其中蘊藏有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景哥。”

以宋景的聰明,應該不難猜到。

宋景轉了轉眼珠,轉向他的神色相當複雜,像是想不明白眼前的情況,艱難地開口:“你和我小舅,差了十八歲。”

“……我知道。”他低頭,不敢面對宋景眼神裏的表露出的情緒。宋景對他一直很好,是師長,卻像他的哥哥, 也像朋友, 在學校裏罩着他,跟他開玩笑, 學習時遇到不會的還能随時去騷擾,現在被宋景猜到他和宋冽有另一層關系,他覺得都沒臉面對宋景了。

宋景放開戒指定了定神, “你們兩個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舅照顧你那麽多年, 我相信他,也相信你,可你們怎麽會……”

謝夕澤說不出口, 他難為情地別過頭,盯着窗外的樹梢,“景哥,你有什麽想問的就去問他吧。”假如他此刻說出我跟你舅結婚了這樣的話,他覺得宋景會看不起他,會恨他的。

宋景對他好,他不想對方恨他。

宋景問:“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小澤,你才剛成年,我舅他都……”他甚至不敢去想是誰主動開始,這麽多年來宋冽身邊一直沒什麽人,他沉心開拓事業,宋景有想過等他小舅忙過這幾年,年紀差不多到了會和一個名門千金結婚,再生孩子,然而眼前的事實告訴他,他小舅跟這個小了他不止一輪年紀的孩子扯在一起。

謝夕澤看着宋景恍惚的面色,眼圈馬上紅了,嘴巴張了又張,小聲跟他說:“景哥,你別恨我。”

宋景搖搖頭,抹了一把臉沒說話。

裴引聽說謝夕澤中暑,趁着休息馬上找到校醫室,他來的時候宋景已經離開了,休息室裏只有謝夕澤,他安安靜靜地靠在床邊沒說話,身後是窗戶,窗開着,有風吹進來,穿在他身上的寬大短袖被吹得鼓動,露出後背一截白瘦的腰。

“阿澤。”

謝夕澤驚醒,他一愣,問:“你怎麽會過來,球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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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引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我還要問你,怎麽買瓶水就中暑,也沒人告訴我,醫生怎麽說,現在還難受嗎?”說完,把掌心探謝夕澤腦門前摸來摸去,順手掐了一把光滑軟嫩的臉蛋。

裴引不太高興地擡起他的臉,湊低了上下看,“怎麽又不開心了?難道路上有人欺負你?”

謝夕澤在學校裏有宋景護着,在班上有裴引罩着,即便偶爾有人看他不順眼,也沒膽敢來惹他。

他移開裴引的手,“我沒事。”話雖這樣,卻記挂着宋景和宋冽那邊。

宋景離開前說要給宋冽打電話,他不知道兩個人談得怎麽樣,但依照宋冽的行事作風,估計已經把他們結婚的事告訴宋景了。他現在有點茫然,不知道當時因為賭氣跟宋冽結婚,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如果現在他感到後悔想去離婚,宋冽會答應嗎?

婚姻是件神聖的事情,到了他這裏,卻被他糟蹋成這樣,謝夕澤煩躁,他看時間已經接近下班的點,找了個去衛生間的借口,給宋冽打電話問問情況。

宋冽的私人號碼還在占用,他連續打了三次才接通。

“小澤。”老男人嗓音溫柔低沉,“讓你等久了。”

“你知道我會聯系你?”

那頭的宋冽微微失笑,笑的他耳朵有點熱,謝夕澤對着鏡子板起臉,“你笑什麽,我問你話呢,別笑了。”

“小澤要問的事,我已經說好了。”

謝夕澤捏着手機的指節用了勁,一根根連着泛白,“你告訴景哥我們結婚?”

“嗯。”

“那……”

宋冽淡淡地開口:“小景口風嚴,不會說出去,他是我唯一留下的親人,知道也是遲早的事。”

“可是……”

“可是什麽。”宋冽說,“他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我們的事沒有任何人能插手,你別擔心。”

“小澤,結了婚我會擔起這份責任,不管是誰對我們的婚姻提出質疑,那對我們都沒有任何關系,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就不說,在我的範圍裏也不會讓別人露出消息,我是你丈夫,該做的我都會做,這是我的責任。”

謝夕澤掐斷電話,心裏有塊大石頭壓着一樣的沉。

這下子好了,他們結婚的事情李伯和景哥全知道了,他們會認為是他不要臉面的攀上宋冽嗎?他和宋冽相比差距太大,在那之前他一直依附這個男人生存,從結婚到現在,他沒有任何婚姻的意識,而宋冽想的遠比他的要多,甚至承擔起婚姻的責任,他還太小,想的只是一時置氣,把婚姻當成兒戲,他從來就沒有認真過……

直到放學,謝夕澤都沒能從壓抑的情緒中出來。兜裏的手機不停震動,打開一看,宋冽今天有個會議延遲開,讓司機過來接他,他沒回,關了手機,和在旁邊收拾東西的裴引說:“今晚你們去哪。”

裴引說:“跟周邦那幾個小子約好去新開的店吃東西,要一塊來嗎?”他拉起謝夕澤,眉頭皺起,“最近宋叔叔對你是不是管得太嚴了。”

從前謝夕澤跟他們出去随便瘋,只要九點前把人送回去就沒事,現在一到放學,宋冽的車都準時停在校門外接人,連他跟謝夕澤靠近點都能察覺到宋冽不悅的眼色。

宋冽生意大,不過不代表裴引就很怕他,他低頭認真地跟謝夕澤說:“如果有要幫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談談。”

“沒什麽。”謝夕澤不會蠢到把事情告訴裴引,他收拾好書包,率先走在前面,情緒平複得差不多,才開口,“今天我晚點回家,和你們一起出去吃吧。”

他和等在校門外的司機說清楚,裴引也保證會把他送回去,謝夕澤跟幾個小夥伴坐車去了附近一家新開的店,因為靠近院校,有不少學生過來吃東西,還算熱鬧。還有的學生幹脆在這裏一邊吃一邊複習,有空調吹總比在教室裏悶着看書來得舒服。

他們幾個訂了靠近窗戶的位置,烤肉和菜剛上齊就開吃,周邦點了酒,量不多,幾個沒成年的家夥,喝起酒的姿态還挺狠。

謝夕澤無語地看着他們幾個人,然後扯了扯裴引,讓他給遞個杯子過來。

裴引沒給,“你要喝?”

周邦笑,“別了吧,就你這樣,怕沒兩杯就倒了,要是被宋叔叔知道,我們肯定要慘啊。”

裴引笑着倒了杯果汁,“喝這個。”

謝夕澤只是想嘗試一下借酒澆愁的滋味,他已經成年了,比在座的幾個小夥伴都大一歲呢,憑什麽他們能喝,自己只準喝果汁?

謝夕澤說:“你們幾個夠了啊,我是成年人,按年紀你們還要叫我一聲哥的。”

不光是周邦,連裴引都沒忍住笑起來。謝夕澤好歹摸到半杯酒,還沒下肚,另一塊包廂卻有人開始鬧起來。

他們隔着包廂好奇地向外探頭,有三個高壯的成年男人攔着一個女學生不給她走,高壯男人看着不像什麽善茬,手裏拎一瓶酒對附近指指點點的人揮舞,那女學生向店裏的服務人員求助,卻沒人敢上前阻攔。

兩男人開始動手動腳的抱人家,附近的人怕引火上身沒人敢幫,還有人偷偷拍照,裴引皺了皺眉,周邦那幾個人直接罵了一聲草,兩杯酒下肚,血液就沸騰起來了。

謝夕澤被他們幾個人推着擠着走到前邊,周邦猛地推向其中一個人一把,“我-操-尼瑪,欺負一個小姑娘算個男人嗎?!”

他們五人剛出頭,附近圍觀的人很快低聲議論,有人跑出店,在外頭掏出手機悄悄報-警。

三個男人看到他們穿着學生校服,壓根沒放在眼底,張口時滿嘴濃重的酒氣,哐的一下,支起酒瓶對準桌子砸,把裂開口子的尖瓶瞄準他們,“不想死就滾。”

随着驚呼聲爆起,謝夕澤還沒反應過來,幾個人就扭在一起打。

周邦幾個人還是個少年人的身形,和三個高壯大漢比有點差距,索性他們打架手腳還算靈活,加上有裴引在,四個高中生勉強把三個喝醉的壯漢按在地板捶打,店員和經理沒人敢上前勸架,全都躲在後臺打電話,謝夕澤拉着被騷擾的女學生躲到旁邊的地方,眉頭死死皺緊,掏了手機也開始報-警。

他電話還沒打出,店面的門遭人推開,又是三個壯漢兇猛地沖了進來,扛起椅子,用椅子腿直接對準裴引他們幾人砸去。

“阿引小心!”

裴引幾個人松開壓在地板的壯漢,開始對付沖進來的三人,店內亂成一團,桌子椅子全給砸攔。

謝夕澤一直拉着旁邊的女生躲開,正準備出去,那幾個被壓在地上打的壯漢看到他們兩,立馬抓起一個折斷的椅子腿對準他們揮舞,謝夕澤擡手抓住,擋開時被另一個人打中肋骨,他一腳擡高對那人裆下狠狠踢去,對女生喊快跑。

裴引回頭看到謝夕澤遭人打,氣得罵了聲粗話,直接翻過一個人,越過桌子騰高身體,對糾纏着謝夕澤的壯漢頸後狠狠飛去一腳。

後方壯漢趕來,擡高椅子砸向裴引的後腦,謝夕澤來不及讓他小心,抓起落在腳邊的碎酒瓶往壯漢腰腹捅去,裴引身後挨了一下,一腳踢開被捅的人。

警笛聲從遠漸近的停在店門外,謝夕澤白着臉扶穩腦後挨了一記的裴引,心想這回事情鬧大了。

他手機還亮屏,連忙發了條短信給宋冽,才顯示發送成功,他們幾個連同那六個壯漢全被警-察帶上車,女生看到他們被帶走,忙着跟了過去,替他們說話,最後警-察連同女生也一起帶回去記錄口供。

宋冽開完會坐下休息沒兩分鐘,手機嗡的一聲,他調出短信一看,臉色馬上變了。

我打架被抓啦。

謝夕澤本來打的是了,情況太急按錯字,宋冽邊走邊盯着這句話看了一路,氣得捏着眉頭,一下午沒看,小崽子居然在外面惹到事。

……

謝夕澤他們被單獨關進一間房,裴引把他拉到旁邊,問被打的地方疼不疼,情況緊急時他沒怎麽注意,現在碰一碰左側的肋骨,舌頭抵在牙齒嘶嘶輕呼。

迎上裴引擔憂的目光,他倒是傻傻地笑了笑,“還挺疼的,不過沒事,你的頭怎麽樣,剛才被凳子砸了,暈嗎?”

周邦他們多多少少也受到皮外傷,有的是嘴角,有的是眼睛附近,幾個人靠着坐在一起怒罵,裴引斜眼煩躁地瞪去,“別吵了,等會兒會有人過來撈我們。”

他們幾個家庭條件都不錯,不算裴引,其他幾個家裏開公司搞其他的都挺有錢,不然也不會那麽橫,周邦還是氣不過,裴引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得了,沒那功夫還敢借着酒瘋去搞人家,我不在你們幾個早讓人按在地上揍了。”

裴引最氣的還是謝夕澤讓人打了那一下,“阿澤過來,掀開衣服給我看看傷到什麽程度。”

謝夕澤搖頭說:“不用吧,一會兒回去檢查就好。”

裴引執意要檢查,謝夕澤揪着衣服不讓,兩人貓在角落邊拉拉扯扯,靠在周邦旁邊的陳天廣看到,樂得直接笑噴,“我說你兩做啥呢,當我們幾個都是瞎的啊,辣眼睛。”

周邦幾個附和,“辣眼睛,秀恩愛麻煩遠點。”

謝夕澤抵開裴引的手,“真不用,周邦他們都笑話我們。”

裴引怒視他們,“誰敢?”

門被一個小警-察推開,小警-察看了看他們,“你們可以離開了。”

幾個人擠在一起,剛出去,謝夕澤就看到外邊的宋冽,裴引轉頭,低聲問他:“你和宋叔叔說的?”

“嗯。”

老男人臉色這會兒不是很好看,幾個少年和宋冽打過招呼感謝感謝就識相的離開,謝夕澤跟在他身後慢慢走,出了辦公樓,他看着走在階梯下幾層的男人,宋冽随手點燃一支煙,零星的火光在夜色中時暗時亮。

他先開口,“對不起。”

宋冽回頭,冷淡地問:“對不起什麽。”

“我打架了,又給你添麻煩。”

他知道宋冽很少抽煙,這人雖然忙,生活習慣卻很好,煙酒少沾,只有煩躁的時候才會偶爾抽一兩根煙過過氣。

他早上才給對方臉色看,沒到一天就讓他過來派-出所撈人,加上宋景今天知道他們的關系,事情也是這人解決的。

謝夕澤茫然地盯着虛無的一點出神,他都盡量去變安分變好了,為什麽還是能搞出那麽多事呢。

宋冽抖開煙灰,“我很高興。”也不知是自嘲還是什麽語氣,“你遇到麻煩,能想到的人第一個是我。”盡管他也會有一點點的疲憊。

宋冽微微仰頭看着臺階上的人,“下來。”

謝夕澤走下階梯,等靠近了,在距離男人兩層臺階時停下。這時宋冽背過身,兩人什麽都沒說,謝夕澤輕輕趴上去,小聲地倒吸一口冷氣。

他接過宋冽手裏的香煙,送進自己嘴裏吸了一口,不會抽,嗆得咳出聲,皺眉抱怨:“吸煙不好。”

宋冽不以為然,“我抽得少。”順手颠了颠他,又說,“帶你去醫院看看。”

謝夕澤點頭,彎起腳背在宋冽腰腹前輕碰,“噢,你吃飯了嗎。”

“沒有,開完會就過來,他們打了你哪裏。”

“左側肋骨這邊。”

宋冽腳步一停,謝夕澤補充:“就被打了一下。”

宋冽沒說話,去醫院的途中抓着謝夕澤的手沒松開,到了醫院直接被送去拍片,檢查完确定沒有大問題,說養兩天就沒事。

折騰到九點,謝夕澤進門前跟宋冽連說兩聲對不起,他也不知道怎麽,白天還因為他們的事心煩,現在又對宋冽充滿愧疚,都不太想進門了。

他問:“我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宋冽立在門邊等他,沒說話,他執意要聽到答案。過了一陣,才聽到宋冽說:“是有一點。”他其實只想要謝夕澤對他好一點就夠了,至少是現在。

謝夕澤還是沒動,宋冽就說:“如果你感到內疚,那就對我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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