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曾經那些埋藏在心底，她刻意去忘記的回憶好像卷土重來了。

過去的霍承煙是什麽樣子呢？

一直到進入高中之前，她都是放進人群裏立刻被埋沒，又或者，可能因為她的身形最為寬厚而被記住。

她曾經很胖。

可又偏偏家境優渥。

如果說一個又漂亮又有錢的小女孩可以被稱作白富美小公主，那麽一個又胖但是家境又好的女孩，會受到什麽樣的待遇？

是羨慕嫉妒，卻又覺得，你憑什麽如此？

那些惡言相向，譏嘲冷諷，就這樣在她心裏埋下了自卑的種子。

她在高中時交往的第一個男孩，就是視頻裏的那個人，叫做秦超。

當時是秦超追的她，一開始她并沒有答應，然而他一直堅持不懈地給她送早餐，放學也總是等着她，久而久之，她被打動了，也就同意了。

那是一個對戀愛充滿向往和好奇的年紀，又或許，有那麽幾分虛榮心在的。

她不曾感受過，除了她父親以外被誰呵護在手心。

可後來呢——

她是在和他分手後，有一天偶然不小心聽到的，秦超和他朋友的對話。

“長得好看也沒什麽用，跟她在一起簡直無趣死了。”

“你們沒看過她以前長什麽樣吧？哈哈哈哈死肥豬一個，想想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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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李一葉處着有意思。”

此時是另一個人的聲音：“瞧把你能的，交往過校花了不起啊？”

“我不管啊，反正我追到手了，是我贏了。”

霍承煙從這段對話中聽到了三個信息：他不是因為喜歡才追的她。他覺得她曾經長得很難看，覺得惡心。她被劈腿了。

那整整一天，她都沒有回過神來。

即使現在聽到這個聲音，她竟然都覺得有些反胃。

霍承煙嘴唇抿得緊緊的，臉色也有些泛白。

“霍小姐……你沒事吧？”

“沒……”她聲音有些緊繃着，緩緩睜開眼，“下一場戲是不是開始了？”

“對。”

她點點頭，起身走了過去。

這場戲講的是她所飾演的白富美在和其他三個女生聊天時，她表露出她很喜歡她原來的未婚夫，可是因為他工作後被社會磨平了棱角，再也不是她原先心目中那個閃耀的人了。

可她內心深處仍然愛着他，卻又免不了自己的失望。于是糾結，迷茫，不知所措。

然而這一下午她的狀态都不太好。

反複NG了好幾次，導致整個劇組的氣壓都有點低。

許導聲音已經帶了些斥責：“你表現的，還不夠愛。”

“想一下你曾經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霍承煙再試了一次，卻發現自己根本演不出來。

愛一個人？

她回顧了過去二十多年的戀愛經歷，卻發現留下的刻骨銘心的回憶竟然都并不愉快。

只剩痛苦和自我懷疑。

腦海裏又浮現出了溫斯衡的身影。

她深呼一口氣，緩緩說：“許導，我再試一次。”

再一次後，許導仍然喊了“CUT”。

“這次好一點了，但是……”

他不自覺地嘆氣道：“你表現得太小心翼翼了。”

他搖頭道：“真的愛一個人，不會這樣。”

霍承煙頓時覺得有些難堪。

“許導，”此時一旁看着的鐘悅開口了，“要不然先拍我的吧，不然這麽一直拍下去，浪費大家的時間也不好。”

她說得輕巧仿佛善解人意，但在霍承煙聽來，卻字字帶刺。

導演的眼神看向了鐘悅：“那先拍你的戲份。”

鐘悅的戲份很順利地拍完了。

然而輪到霍承煙的時候，她卻再度NG。

“承煙姐姐今天真是心不在焉呢。”鐘悅諷刺開口道，“前前後後也交往過好幾個人了，不至于這個戲份演不過吧？”

“還是說，故意拖慢劇組的進度……”

霍承煙的聲音也冷了起來：“這麽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誰知道呢。”

“好了好了，”眼見着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導演助理出來調解說，“你們都先休息一下，我們先拍別的戲。”

霍承煙裹着大衣走到休息處，身後緊跟着的腳步聲讓她警覺地回了頭。

鐘悅臉上的笑意讓她愈加煩躁。

“在網上散布我過去的照片，讓小銳故意接近我錄音，你的目的達到了？”

現在想來，那天霍承煙給她背上背包後他如此緊張，大概就是因為這個。

不難猜到是鐘悅在看到她找到小銳之後，故意放到他背包裏，或許連他想來她家過夜都是因為鐘悅。

而鐘悅沒想到她在看到那些視頻和音頻之後還能如此理智地分析出這些，也笑了：“達到了，不過好像，還不夠呢。”

她不緊不慢地換了個話題：“如果不是當時你信誓旦旦對我說溫斯衡幫我不是因為我，我倒是還真的不知道，原來你曾經，也這麽不堪入目——”

“但是我真的一點也不懂，他為了你退出娛樂圈，而你轉頭離開百娛丢下霍氏，他就幫你并購百娛壯大盛娛，他凡事都為你考慮，對你好得簡直世間罕有，可我真的想不明白，你有哪裏好？”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這麽說了。

你憑什麽，又為什麽，值得溫斯衡對你那麽好？

他對她有多好——哪怕只一句話，他都記了這麽多年，并且真的實踐至今。

而她呢？

霍承煙面上表情未變，掌心卻攢緊了，指甲鉗進肉裏，聲音緊繃着：“與你無關。”

鐘悅緩緩靠近她，笑容漸深卻愈發地陰冷：“連你自己都找不到一個理由欺騙自己吧。”

時間恍若靜止。

而此時鐘悅卻恢複了平常天真的語調，卻依然逼問道：“承煙姐姐，你能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