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蕭卓還是在喬綠的催促下參加了表演,節目是凱瑟琳寫的一出歌劇,喬綠圍觀了他們的彩排,恰巧那日女八號或者是女末號因為要去紋身車子半路抛錨回不來了,喬綠自告奮勇的要去接那個有着紅頭發小酒窩的女孩,蕭卓把她按在了椅子上,讓她不要危害別人國家的交通。

喬綠坐在椅子上蕩着腳辯解:“我一時不适應左側行駛,多開幾次就好了”。

喬綠看歌劇也就是看個熱鬧,一會唱,一會演,怪好玩兒的。

誰知喬綠卻被凱瑟琳拉去頂那個紅發女末號的缺,喬綠一臉如墜冰窟的表情說:“我喬綠活這麽大,沒想過靠臉吃飯,大家沒有什麽互弑考妣之仇,求放一條生路”。

喬綠這人沒什麽特長,還慫的能參加吉尼斯大賽,蕭卓點了點她的額頭說:“只是彩排,也只有一句臺詞,臺詞也只有一個單詞,你是不是想的多了些”。

喬綠砸吧了一下嘴,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說:“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有心理壓力是正常的,我有點抖”。

蕭卓伸過手牽喬綠,喬綠卻躲了躲,裝作不經意的靠在了凱瑟琳身上,凱瑟琳注意到了蕭卓落空的掌心,在光線昏沉的排練室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暧昧,但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卻終是知道了自己輸了些什麽,又是什麽落了下風。

喬綠還是頂了那個缺,舞臺上演員各就位,喬綠穿着厚重的戲服立在舞臺的一個角落,等待着上臺的時刻,這群孩子是真的渾身才氣,唱演俱佳,想來自己一個大人陪着他們瘋玩,也好似回到了少年時分,那時候的肆無忌憚和展顏大笑都是不容分析的。

如今雖也難把自己和大人這個詞完美的契合,可卻總是知道許多事情的枝枝蔓蔓該如何伸展。

或舒緩或激烈的伴奏在排練廳響着,少年低沉卻動聽如清晨露水墜地的聲音鑽進耳朵,與那場景裏的情節貼合,少女婉轉的清脆把音符賦予深情,喬綠笑,看來,無論是平庸如她,還是優秀如凱瑟琳都在這般年紀癡迷于某人,就此一生挂念于心,無關于結局。

忽然間排練廳的燈光全部暗了下去,喬綠準确的找到了蕭卓,她知道他怕黑,知道他在黑暗裏最怕身邊沒有人,最怕伸手一摸卻無所依靠,喬綠抓住蕭卓的衣角輕聲說:“我在這裏”。

蕭卓給了自己五秒鐘的時間冷靜,但還是将那人抱進了懷裏,那首歌他方才已經唱完了,但是他附在她耳邊說:You belong to me

喬綠還是努力跷起腳尖摸摸孩子的頭說:“是呀,是呀”,阿卓一輩子都會是她最愛的舍弟。

蕭卓是一個理智的人,在很多很多的時候薛暄覺得這孩子理智到冷漠,可是此刻那少年在黑暗裏摳下了自己襯衣上的第二顆紐扣,簪進了喬綠紮頭發的發圈裏,低頭吻住了那人的嘴唇,唇齒間能夠訴說的到底有幾分呢,我說了你又能聽到幾分呢?罷了,罷了,我只是要你屬于我,我只是要徐徐圖之,我只是要攥進手心,我只要你在日光下也看得到我親吻的是誰。

“凱瑟琳”,蕭卓在喬綠耳邊說:“凱瑟琳,謝謝你”。

喬綠松了一口氣,連剛剛升起的詫異和不安也都按下去了,他認錯了人,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喜歡凱瑟琳,他還是她那個不可一世眼光獨到的舍弟。

喬綠悄悄退回原來的位置,舞臺的邊緣,幕布的旁邊,退出一時片刻的凱瑟琳。

燈光驟然亮起,蕭卓卻已經不在舞臺上,凱瑟琳喊了一聲蕭卓的名字,他卻從幕布的另一側站了出來,他怕她退的太急一腳踩空所以在那邊守着,然而無人知曉他的心事,而這出舞臺劇也不過是他萬千自作多情的點綴,蕭卓快步走到舞臺中央,身後的披風展開如翼,華美高貴,器宇軒昂。

回去的時候是蕭卓開車,喬綠吃着剛剛一位小同學贈送的壽司,直吃的心花怒放,還不忘要和蕭卓分享,蕭卓扭頭避開了,有些氣息能多一時那就要多到他腦海中深刻如雕刻,他有些泛白的臉上只在耳邊多了紅潤,看起來有些許的虛弱,那不是身體的虛弱,而是神情的虛弱。

你看,多好,連一個人的神情都可以帶上情緒感知。

喬綠要走的時候蕭卓沒有去送她,凱瑟琳卻熱情的主動請纓,蕭卓坐在自家繁花茂盛的小花園裏說不必。凱瑟琳不解,聰明如她怎會看不出蕭卓對于這位長姐的黯淡情愫,她一點也不詫異,如果一個人足夠讓其他人望而卻步,本質上他也曾為了誰輾轉反側、黯然神傷、望而卻步、近在咫尺、遙不可及。

可是在凱瑟琳的觀念裏,自己想要得到的,便是拼盡了全力也要掠奪過去,蕭卓輕笑:“你或許該知道有些時候,因為不舍得,所以才不好拼盡全力,忍耐着罷了”。

終究是喬綠一個人坐上返途的航班,浮花落影,不好言語的誤會,自家小弟該長大了。

孟思錦真的覺得自己比《白夜追兇》裏的關宏宇還要冤屈,這都是背的什麽鍋,他真的是誠心誠意的想和宋仙兒聊一聊那天晚上會所門口所見景象的,但是他還沒有開口宋仙兒就問他可不可以閉上只會吐納霧霾、一氧化碳以及甲烷的血盆大口。孟思錦捂臉悲痛這些都是哪跟哪。

一向氣度極好的宋仙兒怎麽亂咬人了,不就是那小喬綠去了英國幾日嗎,至于這麽欲求不滿嗎。更讓他覺得可氣的是他那次什麽都沒說,真的只是路過他,他居然拉着他問他為什麽在工作的地方大聲喧嘩,孟思錦哀嘆啥玩意,他剛到醫院連個屁都還沒有來得及放呢,怎麽就大聲喧嘩。

當然最絕的一次是孟思錦在看病人的心電圖,居然被宋岚煙舉報在上班時間炒股,直讓對宋仙兒說的話毫不質疑的趙主任把孟思錦捶個半死,孟思錦嚴重懷疑宋仙兒和自家趙老頭有一腿,或者是他們才是失散多年的父子,自己只是趙主任娶黎琴琴女士贈送的敗家玩意。

孟思錦如履薄冰的過了一周,直到姓喬的女士過來把這頭猛獸接走之後他才覺得自己終于可以活着了,下班的時候坐在醫院走廊的凳子裏獨自哭唧唧了一會,媽賣批的宋仙兒啊,找女朋友方面被你比下去了,工作方面被你比下去了,連黎琴琴女士這顆中年大媽的心都被你奪走了,這日子沒法過了,畫個六邊形的圈圈詛咒你。

詛咒你和你家喬女士一輩子互相折磨,可別再涉及無辜了。

宋岚煙看着身邊的人給自己講着這幾日英國的見聞,其實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情,買了什麽味道的牙膏,吃了什麽味道的冰激淩,那邊的西紅柿怎麽那麽貴,英國栎好高啊,阿卓又長高了。

再無其他。

宋岚煙一顆心放在胸腔裏,總算自由跳動了。

當然孟思錦是無法知道宋岚煙對自己惡毒的态度是因何而起,而又因何終止。

讓喬綠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與宋岚煙的爺爺打照面,更沒有想到的是宋岚煙的爺爺卻說對于喬綠有幾分眼熟。

宋爺爺是個英氣中不失和氣的人,劍眉輕展,目光如炬,未笑時讓人呼吸要到小心謹慎,偏嘴邊帶着一絲輕松時邊讓人深覺原來是朗朗乾坤,風和日麗。

宋爺爺身量頗高,一身簡裝卻掩不住非凡氣質,宋爺爺身上沾染着中藥的氣息,微微削弱了幾分淩厲,恰到好處的讓人不至于仰望。

喬綠緊張的坐在宋爺爺的對面,對于宋爺爺的詢問一一答複,就像她在論文答辯時面對導師們的緊張與不安,但只是在回答了幾個問題時便看出宋爺爺的幾分有趣來了,喬綠拉了拉自己的椅子朝着宋爺爺靠近了些。

“宋爺爺,宋岚煙說過你的壞話,說你年輕那會也不及他模樣體面”,喬綠邊說還邊往廚房的方向看了看。

“煙兒說的沒錯,這小子有幾分得天獨厚,頂是和你交心才會說如此驕傲的話,在旁人面前他才無意說自己模樣之類,你倒是中意我們煙兒哪點?”宋爺爺看着這個丫頭問。

“一時倒是說不出,許是因為他就是他吧,也可能是中意他瞎,而我運氣好”,喬綠拿了個蜜桔剝着。

“我孫兒可是視力好着呢,随我”,宋爺爺露出孩子氣的一點笑,又微微沉吟了下問:“你幼時可是在湘西呆過?”

喬綠把蜜桔遞給宋爺爺說:“呆過的,住了幾年呢,一直到我5歲才離開”,喬綠覺得似乎有什麽要被解開,隐約期待着,卻又在害怕着。

“你過世的奶奶可是叫蘇茹玉?”宋爺爺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有幾分悵惘。

“奶奶叫蘇茹玉,但是她不喜歡別人這般稱呼她,大家都喊她喬家姐,我三歲的時候她就去世了”,喬綠把自己的手掌心摳了摳終是開口問:“宋爺爺可認得我爸爸?”

“許是認得的,你爺爺叫喬桢遠,生子喬許念,我和你爺爺是大學同學,那時候我學醫他也學醫,只是後來棄醫從戎,我和他便很少聯系,偶爾書信也只是順頌近祺這般無關痛癢的問候,七幾年那會你爺爺得罪了人,遭人整了,原本是司令的他被拉進了大獄,那個時節大家都知道明哲保身,倒是少有人記人好,我看着往日得你爺爺幫助的好友一個個倒戈相向便心生氣憤,倒賣了幾件古物走了幾通人情算是把你爺爺接了出來”,宋家爺爺說這事的時候是真的氣不過,以至于面上生了紅,

“人是出來了,在我家休養了半年也不見身體上有恢複,說實在的,你家爺爺真是沒少敗壞我的好東西,靈芝、人參、雪蓮之類那是當白菜使的,可是你說這怎麽會是只身體裏的事情,是心裏憋屈了,解不開自己系下的繩結了,往日裏待人的好,卻讓人當成了致命的證據一個個交上去,你爺爺人太好,沙場走得順,但是沙場不需要他的時候倒不如解甲歸田了,但是你爺爺這個二愣子昏了頭了,說保家衛國哪裏分時候呢,所以沙場都下來了,卻倒在了盛世裏頭”,宋爺爺聲音中氣十足,緩緩的敘說着。

“我們老宋家也是官場上混着的人,所以救你爺爺走的也順些,你爺爺養病的時候,你奶奶帶着你爸爸來了,一妻一子讓你爺爺有了幾分生的意思,但是你爺爺那時候已經內裏虛空了,愣是上好的藥材也拉不回來了,你爺爺走的那天,你奶奶愣是沒哭,跪在X寶山外面喊冤,那還得了,被拘走了。我又托人救你奶奶,你奶奶倒是不感謝我,帶着你爸爸頭也不回的走了,你爸爸那時候已經是半大的小子抱着你爺爺的骨灰跪下來給我磕頭,我覺得受不起,我是幫友人,不求誰說一個好,你爸爸說:願不願意接是宋叔叔的事,做不做是喬許念的事,厚恩難言謝,就讓他以後也護國互民,後來聽說你爸爸也去當了兵”。

喬綠的淚珠子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宋爺爺拍拍小孫女說:“你爸爸不是如後來那般說的殺人犯,你爸爸可英雄着呢,煙兒二爺爺是軍裏的人,個中緣由他清楚着呢,你爸爸這輩子和你爺爺一個德行,不知天高地厚,偏還義無反顧,要我說咱們還就是需要這樣的愣頭青,不然你說咱們這“大公雞”如何才能寸土不讓,域內域外凜然不屈,朝朝暮暮的平安?”

宋爺爺有看了喬綠一眼說:“你莫要怪你爸爸了,有的時候做了特殊的職業是沒法決定自己蓋了棺材之後的事情的,你爸爸這輩子不虧欠誰,就虧欠你和你媽,我可和你說了,你爸可以被世人誤解,但你可不能無解他,作為軍人就要承擔這份職業會受到的待遇,他們不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他們要保家衛國,他們要忘了自己心裏的牽絆,才好舍得死”,宋爺爺看着喬家的小孫女哭的淚人一樣,心內也是難受,扯着小孫女說:“不哭,你家奶奶可沒見過這麽不争氣呢!”

喬綠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她沒有見過的那些人為了這只大公雞都做了什麽,他們在離開的時候是那般坦蕩,可是卻讓她一輩子連惦念的機會都沒有,她自小便被人說是殺人犯的女兒,她随着媽媽躲躲藏藏的搬地方,換了幾個托兒所都是以被堵在校門口罵殺人犯告終。

說實在的她曾憎惡自己的父親,那個她未曾謀面的父親。母親氣急的時候也指着她的鼻子說她和她父親一般是個短命鬼,不知道哪天丢了命留的一身罵名,連塊骨頭都找不回來。

喬綠那時候不懂母親說話的意思,可是卻随着媽媽一起恨起了父親,以至于在今天之前她都從未想要去了解過她的父親,一個殺人犯,能有什麽樣的人生呢,或光輝燦爛或黯淡如灰終究是躲了別人生命的人,所以倒不如忘記,不去知道關于他的一切。

“如果你是喬桢遠的孫女,那你家可是欠着我家一個媳婦兒呢,你爺爺當時抄了家窮的叮當響,問我怎麽償還這份債,我那是可是給你爺爺說了你家是小子我家也是小子,兩個小子配不了對,倒不如以後你家生了孫女配我家孫子,你爺爺還不樂意,吹胡子瞪眼的,我說我們家基因還真虧不了你家丫頭,你爺爺思前想後,失眠了一夜,第二天黑着臉說那就簽字吧,我們這份欠條還有呢,喬家丫頭你覺得怎麽樣?”宋爺爺唇邊笑意深了幾分。

喬綠突然間被太多的消息充塞了,一時像是失語了,木呆呆的看着宋家爺爺說不出話來,宋岚煙拉着自家爺爺去餐桌邊坐好,又過來把喬綠抱到沙發上,他說:“不着急,不着急,你慢慢想,爺爺和爸爸都是愛着阿綠的,阿綠從小都是被愛着的”。

喬綠被宋岚煙帶着坐到了餐桌邊,宋爺爺看着小丫頭說:“怎麽了,不願意嫁我們老宋家,無妨,爺爺幫你找戶好人家”。

宋岚煙一聽那還得了,走到博古架上拿了個明代青花瓷瓶讓爺爺猜猜瓶子摔在地上的響會不會和別的瓶子不一樣,宋爺爺好風度的搖頭,點播着那丫頭:“你爺爺和爸爸這一輩子對得起天地衆人,你可以想想要不要原諒他們”。

喬綠抖着手給宋爺爺夾菜:“宋爺爺,喬綠謝宋爺爺對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的照拂,無以為報,以後即便要喬綠性命,喬綠也不會說一個不字”。

宋爺爺擱了筷子,似有不悅:“你們喬家能不能不要玩命,怎麽開口閉口滿嘴的江湖氣,女孩子怎麽能輕易許諾誰以命相抵,你這麽看輕自己,是看不上你家爺爺、爸爸還是看輕了我們宋家的實力,小丫頭我給你說了,我們宋家護你喬家一個小苗苗勾勾手指頭的事情”。

喬綠噗嗤笑了出來:“爺爺,我也就客氣客氣,您老別作真,不然我慫的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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