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喔喔……”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紗中篩進來, 一聲隐約雞啼鑽進耳膜, 邵箐擁被翻了個身,須臾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這雞啼簡直就是古代版鬧鐘, 準點準時,風雨不改。

至于為何會有雞啼?這是王彌養的,養是左排房後面一塊小空地上, 聲音傳過來不大不小, 剛剛好。

縣衙後院早已修整一新了,連帶專供親随住的左右排房,從前面搬回來的時候, 寇家人和顏明等很主動就去了排房安家。

這雞王彌本不打算養的,怕打攪,邵箐說不介意才抱回來的。歪打正着,倒成了鬧鐘。

進了七月, 秋老虎還厲害着,但晚間的燥意已悄悄褪去,抱着薄被睡得十分舒坦, 邵箐又眯了一會兒,才擁被坐起來。

“不多睡會麽?”

魏景翻身坐起, 他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沒動作也沒打攪她, 見邵箐在低頭揉眼睛,便說:“天色尚早,你再睡會也不遲。”

昏暗的晨光中, 他神色帶關切,邵箐一笑:“不睡了,我不困。”

古人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昨天睡得夠早的,再睡多浪費光陰了呀。

她撩起薄被,和魏景一起下床,撿起小幾上昨天備好的衣裳,抖開,要遞給他。

魏景卻一側身,擡起手臂。

這是讓她伺候穿衣了。

邵箐翻了個白眼,他以前沒這毛病的,自從女戶問題後,他便開始時不時強調一下這些時下夫君的小權利。

無奈之餘又有些好笑,她上前兩步,套袖子披衣服,伺候他大爺穿衣去了。

經過一個月的時間,邵箐調整心态進展良好,一開始的尴尬別扭後,她已重新習慣了下來。

想想也是不錯的,戰友加丈夫,兩人更親密,往後說不定還能生個孩子,讓她在能這異時空紮下一條剪不斷的根。

其實主要是變化不大,二人一路同宿同食多時,眼下魏景除了時不時宣示一下主權以外,他并未有過其餘逾越之舉。

好比親吻之類的更親密行為。

這就讓邵箐更容易适應新關系,從心理上接受了再說,至于拜天地之後的事,那就後面再考慮吧。

給他穿好外衣,她取了腰帶,替他系上。

魏景站直身體配合。

他一直低頭看着她。

晨光微熹,朝陽從窗紗中濾進來,映在她羊脂玉般的臉頰脖頸上,肌膚瑩潤仿若透明,泛着粉紅色,長密而翹的黝黑羽睫微微顫動,她十分專注地為他穿衣。

纖細的雙臂環繞過他的腰身,她臉幾乎貼在他的胸腹,魏景聽覺敏銳,能清晰聽見她清淺的呼吸。

他血管中的血液一下子就躁動了起來,臍下三寸也瞬間起了反應。

魏景是個生理十分正常的男性,年輕血氣旺健,從前一直被悲怆憤懑占據思緒也就罷了,如今時日漸久,他總會漸漸調整過來,關注起其餘物事。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夜夜與他共枕而眠,身份是他妻子,且女戶之事後,他尤其在意這一點。

有反應,反應多且強烈,才是正常的。

不過自從邵箐積極起來後,他反倒調整策略,日常注意分寸,絕不過分親近。

魏景并不知道邵箐其實在适應新關系,但他本能地已做出最好的應對。

十指纖纖在他腰腹間靈活動作着,時不時會碰觸到他,隔着兩層薄薄的夏衣,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溫度。

魏景無聲深吸一口氣,阖目行功,将躁動壓抑下來。

“好了。”

邵箐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自己穿衣去,魏景睜眼看着,等她穿好衣裳,二人漱了口,他将巾子投入銅盤,絞了遞過去。

邵箐接過,給自己洗了把臉,然後坐在妝臺前,利索挽發。

水只一盆,魏景十分自然地洗了巾子,給自己擦臉,她從銅鏡中看見也沒任何意見。從合鄉一路到現在,都是這樣的,兩人都十分習慣。

不過這回魏景多說了一句:“阿箐,改日我選幾個人進來。”

這人,說的就是丫鬟婆子之類的仆役。二人現在的洗臉水是王彌昨天打的,天熱無妨,但入秋後很快就會涼了,不能在這樣。

況且寇玄身份是他的幕僚屬官,一時無妨,長久總是不合适的。

既然已經安穩下來,選取幾個伺候的人,也很必要的。這活本該女主人幹的,但二人身份特殊,魏景不親自看過不放心。

邵箐愣了愣,須臾就反應過來:“嗯,好。”

道理她都懂,說自己能幹就是廢話。邵箐上輩子家境不錯,家裏是有幫傭的,因此也接受得很自然。

差不多的,她善待他們就行了,二人現今境況,賣身契啥不攢手裏不安心。

而且她聽王彌說過,如今這世道,很多貧民甚至期盼着能賣身,活命比自由重要多了。現今的社會制度下,時人自由觀念遠遜于後世,甚至對于絕大多數的世仆而言,被放良就是天塌下來的最大壞事。

這事就交魏景的,她不熟悉,原身也沒多少選取外仆的經驗可借鑒。

邵箐選了個帶流蘇梅花發簪固定發髻,起身捧着旁邊案上的兩大本賬冊:“這個已經整理好了。”

魏景用人寧缺毋濫,因此人手一直緊張,邵箐上輩子好歹是個大學生,尋常公務還是很容易就上手的,于是,一開始的幫忙很自然就成了常駐。

她甚至在前衙有了一間值房。

不過後院修整完畢就該前衙了,前衙剛剛粉刷一新,還有些味兒,她手上公務俱不對外,暫時搬回來緩幾日無妨。

魏景接過,囑咐道:“累了就歇,莫要疲憊太過。”

邵箐“嗯嗯”兩聲,揮手讓他自忙碌去即可,自己收拾一下床鋪,就拖過昨日整理了一半的賬冊,繼續用功。

雖忙碌,但很充實安穩,她非常滿意。

……

這般一直忙了大半個早上,邵箐剛擱下筆欲站起活動一下手腳,卻聽見有“咚咚”小跑聲由遠而近。

肯定是寇月,也就這個熱情爛漫的小姑娘,才會有這種雀躍的腳步聲。

果然,寇月的聲音随即響起:“夫人,夫人!”

“喜服送來了呢!夫人快快試穿了,有不合意得趕緊改回來!”

知道魏景不在,話音未落,正房門已“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縫,一個腦袋伸了進來。

後面傳來王彌的急急訓斥聲:“得等夫人發話,你才能推門,怎地又自己推開了!”

邵箐已經從內室走出來了,寇月縮了縮脖子,沖她嘿嘿直笑。

“王嫂子莫要說月娘,是我說過可以的。”

确定魏景不在就可以,能開正房門但不能擅開內室門。這種古代的套間,其實外間布置和會客廳差不多的,且寇月也不知真一點分寸沒有,不用囑咐,她都沒擅入過內室。

不管邵箐身份是高是低,寇月态度始終都沒發生改變,她很喜歡和這個小姑娘相處的,二人關系一直不錯。

既然她都這麽說了,王彌總不好繼續說小姑子,她領着擡了一口大箱子的二個婆子進去,給邵箐見禮後,“夫人,這是成衣鋪的婆子,喜服做好了。”

時下閨秀會的技能原身都會,但邵箐沒打算自己做,魏景也從未考慮過,因此是選了平陶最好的鋪子繡娘,以及最好的款式。

二婆子小心放下衣箱,跪下磕頭見禮:“見過夫人。”

對于這種跪拜式見禮,說實話邵箐挺不适應的,但如今這才是正常的,她沒打算标新立異,于是只能努力讓自己習慣下來。

“起罷,無需多禮。”

兩個婆子恭敬謝恩,和王彌和寇月一起淨了手,小心把衣裳裏的喜服取出來展開。

男式暗紅廣袖深衣,有暗紋;女式大紅,深衣羅裙,柔軟的薄綢上用金線繡了纏枝雲霞紋,鴛鴦交頸。

還有大紅的鴛鴦蓋頭。

遠不及邵箐記憶中的貴重和精致,但已是這縣城中能做到最好的極致。

她笑笑:“很好,賞。”

由王彌和寇月二人幫忙,邵箐入內試穿,很合适,不用改了。

至于男式,等魏景回來再試。

魏景迫切要将拜天地禮補了,也顧不上身處孝期。他也不願意委屈了邵箐,原本男式也說要大紅,但邵箐體諒他,也不明說,只道她更喜暗紅。

既然喜服合身,那兩婆子任務就圓滿完成可以回去了,王彌去領路,囑咐寇月收拾喜服萬萬小心。

現在已經七月下旬,這當口有什麽剮蹭,可來不及重做的。

寇月也知道厲害,小心翼翼的折疊,邵箐也一起,見她幾乎連呼吸的都屏住了,笑道:“你用點兒勁,它也不疼的。”

寇月嘿嘿笑了笑,動作自然了好些,細心撫平衣襟上輕微的皺褶,她很有些豔羨道:“這喜服很漂亮,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呢!”

也不知她和袁郎成婚時,能不能也做上一身。

很貴的,她知道價格,一時又很舍不得。

“嫂子說,成婚不急,我才十七,待過二年袁郎攢些家底,再成婚不遲。”

時下十五六歲就成婚的,基本都是富貴人家的女兒。一般平民女子,十七八,十八九,甚至二十出頭才嫁人也很常見。

所以王彌這話,合情合理,寇月一點沒覺得有何不妥。袁鴻被安排了文書工作,日常不接觸任何機密,抄抄寫寫出不了啥纰漏。

魏景告訴過邵箐,這是寇玄禀過他安排的。

袁鴻此人,骨頭不硬,偏知道的事涉及隐秘,魏景之所以一直沒有任何動作,意思其實是交給寇玄處理了。

寇玄既然已用,牽扯上寇月總有些忌諱的,先讓自行處理,不滿意或者情況有變時,他再出手不遲。

說這麽多,重點是,已能肯定寇玄不會将胞妹嫁給袁鴻這個隐患了。

只邵箐看眼前一臉憧憬,大眼睛似有光亮的寇月,一時很牙疼。

棘手呀。

她其實也很明白寇玄小心不想傷害胞妹的心思的,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這個熱情純善的姑娘受情傷。

她笑笑:“不急,過二年說不定有更好看的,你兄長手裏只要有銀錢,就虧不了你。”

這點寇月十分贊同,兄妹感情一向極好的,她笑道:“我不急,先看夫人補禮呢!”

魏邵二人對外的說法,也是補禮。六禮走了五禮,差一禮親迎,因為邵箐家中變故,未能行全。

寇月聲音歡快:“今天是廿七了,還有三天就是吉日啦!”

對呀,還有三天就是八月初一了。

真快。

快就快吧,總會要來的不是?

……

邵箐這般想着,但其實三天真一晃就過,很快的,正日子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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